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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醒来,我竟成了杀人凶手

2018-04-17  本文已影响717人  蜗牛塘主

1

江川醒过来,头还有些微痛。昨晚参加部门聚餐,想到第二天休年假,他放纵自己多喝了几杯,结果直接喝断篇,谁送他回来的都不知道。

他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太阳穴,再次睁开眼时,视线里的景象清晰了许多。

“这是哪儿?”他挠了挠脖子,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他眼前是一间简欧风格的卧室,米色菱纹墙纸,繁复的水晶吊灯,象牙白的衣柜门和床头柜,背后是金色软包加木雕花纹的床头。唯一令他感到不适的是,棕色的窗帘挡住了全部的自然光,只有两盏暗橘色的壁灯,懒懒地照亮了房间。

他怎么也想不起昨晚是谁带他来的,这又是什么地方,兴许是某个同事的家里,或者是餐馆附近的酒店。但从身体的状态来看,他昨晚倒是睡得很舒服,一觉醒来精力充沛。

他在床脚发现了自己的衣服,刚穿好就听见肚子怪叫了一声。

“有人在吗?”他推开卧室的门。

外面是一间客厅模样的房间,也是简欧风格,中央摆放着米色的皮质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挂着液晶电视,左边是一张深棕色的办公桌,后面挂着跟卧室一样厚重的窗帘,同样地,房间里只开着壁灯照明。

右边是一张长方形的餐桌,旁边还有简易的厨房,虽然面积不大,但冰箱、微波炉、成套餐具一样不落。厨房对面是洗手间,门没关,还能看见里面有一台洗衣机。从厨房和洗手间之间的过道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大门了。

江川站在客厅中央挠耳抓腮,手机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带他来的人也不留个话。想了想,他打算先出去吃点东西,再回家打电话问问昨晚的同事。

他扭动了门把手,拉了几下,没打开。接着他俯低身子,看是不是反锁了。突然,他的动作一顿,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昨晚醉得不省人事,不可能从里面反锁。

他立刻直起身子,使劲扭动拉扯门把手,但门还是合得紧紧的。

他不由地紧张起来,转身跑到窗帘边,两手揪住窗帘猛力向两边推开。

“我靠!”他咒骂一声,面对被木条封住的窗户,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不会是谁恶作剧吧?但这么大手笔的恶作剧,他的同事朋友里没人有能力做到。莫非是被绑架了?可自己就是个普通职员,租房子住的月光族,绑架他做什么?

他还是倾向于是恶作剧,握起拳头用力地砸门,期望外面有人听见,哪怕是等着看他笑话,“喂喂!开门啊!有没有人啊!喂!我认输行不行?”

砸了十几分钟,江川的手掌边缘都红肿了,外面仍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靠!什么意思啊!”他无奈又气恼地嘟囔着。

“欢迎光临,江先生。”一个电子女声冷不丁响起。

江川惊了一跳,转过头来,背紧紧贴住门,“谁他妈在这儿装神弄鬼?给老子出来!”

“江先生,冰箱里和橱柜里有食物,请随意取用。”

循着声音,江川发现办公桌旁边的墙上安装了一只白色的迷你扩音器,电子女声就是从里面发出的。他对着扩音器大吼:“你他妈是谁?给老子滚过来!”

那电子女声居然噗嗤一笑,在江川听来十分刺耳,不亚于别人对他当面的嘲笑。

“江先生,既然出不去,不如自己找找答案,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说完,扩音器里一阵刺啦声,然后彻底沉寂,像一个活物突然死去了般。

“我去你……”江川骂不下去了,一脸哭笑不得。这该不是哪个富二代纨绔子弟,闲得无聊,想了这么一出整蛊游戏?

意识到自己没有危险,江川松懈下来,胃痛随即窜了出来,也许是刚才注意力在怎么出去上面,没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到胃疼。

他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上面两层放着冰草三文鱼和牛排,用白色餐盘分开装着,上面还覆盖着一层透明保鲜膜,下面两层是拌好的蔬菜沙拉和苹果、梨子等水果。他又检查了橱柜,里面堆放着川味便当。这些食物都是他爱吃的,看来囚禁他的人并没有恶意。

费了这么大周折,不会一来就毒死我吧?江川想着,两眼一闭,叉起一块三文鱼塞进嘴里。别说,还特别新鲜,配上一点柠檬黄油酱,真是跟度假没区别了。

吃饱喝足,他将餐盘放进了水槽。想想也没别的事,他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餐盘。

洗到盘子底部时,他突然眼睛一亮,笑意漫上了嘴角。

2

江川在泡芙一样的沙发上躺下,伸手摸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十几个省台都能收到,从电视节目上显示的时间来看,目前正是上午10点。

他看了会儿综艺节目,嗓子有些发干。他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饮水机和烧水壶,想起冰箱里还有水果,他极不情愿地支起身体。

他一边慢腾腾地挪向厨房,一边有意无意地瞟向扩音器,“没有矿泉水哎,差评差评。”

拿出苹果后,他从抽屉里找到一把崭新的水果刀,然后靠着厨房台面,悠闲地削起苹果。

“知道我吃水果要削皮,再加一分吧。”他头也没抬,却是向着扩音器的方向说的。

水果下肚,综艺节目也看完了,刚好到了中午。江川从冰箱取出牛排,用微波炉热了热,但吃牛排没有红酒怎么行?他挨个橱柜开了遍,果然发现了两瓶波尔多干红葡萄酒。

“嗯,不错,再加一分。”他兀自说着,刀叉并用,大快朵颐。

饭后江川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了个午觉,起来后惊喜地发现卧室角落放着一套室内高尔夫球装备。他跟着上司去过两次高尔夫球场,非常喜欢挥杆的感觉,无奈囊中羞涩,私下没再去过。

他迫不及待地在宽敞的客厅里装上高尔夫球模拟器,有板有眼地进行推杆练习。练到兴致高涨时,他想要出去试试手,但一瞥见禁闭的大门,像迎面被浇了一盆凉水。

“没劲,难怪这项目做不下去,修个高尔夫球场肯定赚,目光短浅呐。”

江川没好气地看了眼扩音器,手上杆子一甩,走到沙发边,两腿一蹬躺了下去。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整个下午沉浸在了最近大热的谍战剧中。直到肚子再次怪叫起来,他才舒展了下身体,准备热个辣子鸡便当,再搭配个蔬菜沙拉。

“江先生,今天过得愉快吗?”电子女声终于又响起了。

江川在厨房忙活着,漫不经心地答道:“还行吧,我打60分,还是有一些细节没考虑到。”

“这么说,江先生是找到答案了吗?”

“雕虫小技,我在餐盘底部看见咱们酒店的标识了。这里是‘避世’项目的酒店,一年前因为资金问题停工,没想到又悄悄启动了,我住的这间就是样板房。”

扩音器里传来鼓掌的声音,“江先生观察地很仔细。”

“我发现的还不止这些。”江川得意地看着扩音器,目光倏地一转,盯着冰箱上面的塑料花,“沙发旁边的绿植,办公桌上的相框,床头柜上的摆件,还有这盆塑料花,都藏着摄像头。”

“要我说啊,这个项目根本不实际。”江川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不出门就是‘避世’了吗?没错,这里的一切设施都跟在家里没两样,哪怕两三天不出门也行。”

“但是啊,这是高端项目,没有外环境怎么行?总不能让客人天天蜷缩在房间里醉生梦死吧?大月山这块地的外环境不行,比起琼湖差远了,亏得老板费了那么大劲办理证件。”

扩音器那边的人似乎在认真听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见对方没反应,江川有些不满,“我说你差不多得了,装个娘娘腔就以为我不认识你了?赵嘉,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过来,不就是之前在老板面前批评了一下你的项目嘛,你一个大男人也太小肚鸡肠了,这么整我,没劲呐。”

“赵嘉”轻笑了两声,“江先生,‘避世’项目的体验将于明早结束。为感谢您的配合,请在卧室衣柜中寻找您的奖励,再见。”

说完,扩音器里发出一声冷笑。江川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笑声带着一丝诡异,就好像刽子手砍完人头后,突然朝你一笑。

既然明早就可以出去了,江川也不多想,打算好好享受最后的“避世”时光,毕竟这耽误了一天的年假,说白了,他还是在为公司工作。

吃过晚饭后,江川顺利在衣柜里的一个木柜中找到了一瓶拉菲。“赵嘉还算够意思,出去后就不找他麻烦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到厨房找开瓶器。

接近晚上十点,整瓶拉菲见底,江川满足地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叮叮叮……”

睡梦中的江川皱起了眉头,右手在床上乱抓一气。

“叮叮叮……”

声音越来越大,江川窝着一肚子火撑开眼睛,看见一个很亮的东西躺在枕头右侧。他伸手拿起来,上面显示着“7:50”。

他的脑子像生锈了般,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铃声震得他耳朵发懵,他才认出那是他的手机,“这孙子……”他骂骂咧咧地坐了起来。

他的手机闹钟一直调在早上七点五十分,前晚喝多了没关掉,后来手机被“赵嘉”藏了起来,所以一直没机会关掉闹铃。

他伸着懒腰走进客厅,发现迷你扩音器已经不见了,他又检查了客厅里的摆设,摄像头也被拆掉了。这就结束了?他居然觉得有点不过瘾。

他在客厅里醒了会儿神,忽然听见门锁响了一下。他腾地窜起来,冲过去拉开房门,“赵嘉你个孙子……”

话音未落,只见走廊里空空荡荡,哪有“赵嘉”的影子?

“算你跑得快,等我休假回来再找你。”

江川晃晃悠悠推开了酒店大门,耀眼的晨光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张开双臂,扭了扭腰,但还没走上几步,他就傻眼了。

酒店工地外停着两辆警车,五、六个警察正往酒店大门走,对方见到江川也是一愣,双方竟然各自停在原地僵持了几秒。

江川突然想起了什么,嘴里念叨着:“不会吧……”转了个方向撒腿就跑。

3

审讯室里传出嚎叫声:“冤枉啊!真不是我干的!警察同志,真不是我干的!”

审讯室外,钱琨揉了揉耳朵,皱着眉抽出一支烟点上。另一侧站着尹苏黎,双手捧着不锈钢保温杯,缩着脖子,抿了口热水。

嫌犯是在作案现场被当场擒获的,而且证据确凿,却不想人被抓回来后,反抗十分剧烈,从被拎上警车到进入审讯室,嫌犯一路鬼哭狼嚎。

今早大约7点35分,110指挥中心接到报案,大月山一施工场地发生命案。报案人叫曹云,家住大月山脚的翠湖小区,每天早上按照固定路线晨跑。

今早7点左右,曹云路过某酒店施工场地,听到一声惨叫,于是进入围栏查看,发现酒店大门紧锁。蹊跷的是,一楼有两扇相邻的窗户被木条封住,其中一扇木条之间缝隙较大,他透过缝隙发现两人胸口染血一动不动,本想马上报警,但山里手机信号不好,只能下山报警。

接到报警后,琼湖区刑侦支队立即赶赴案发现场,于8点左右到达施工场地。本以为嫌犯早就跑路,没想到在工地门口撞了个正着。嫌犯惊了一下,然后掉头逃跑。刑警立即追击,很快摁倒了嫌犯,但嫌犯一直嚷嚷着:“你们抓我干什么?”

钱琨亲自押着嫌犯朝木条缝里面望去,嫌犯虚起眼看了会儿,突然浑身一抖,结巴道:“不,不,不是我干的,我不认识他们,不是我干的……”

死者为两名成年男性。杨荣,30岁,打零工为生,瘾君子;崔桐,29岁,某夜店服务员,瘾君子。两人均单身独居,与家人疏远。经过法医检验,两人是被利器刺入心脏致死。

据现场勘查,凶器为一把长约30厘米的水果刀,就掉落在崔桐尸体旁边。死者双手双脚被捆缚,身上有多处击打伤,是由弃置在房间里的一根高尔夫球杆造成的。

案发现场的隔壁是该酒店的一套样板间,由于铺了地毯,没有提取到足迹,但从中采集到了大量指纹,与凶器和高尔夫球杆上的指纹同属于江川。同时,案发房间的地面上灰尘较厚,提取到了足迹,经比对,也属于江川。

此外,案发现场还有一件被丢弃的带血雨衣,水槽里也留有被害人的血迹,推测这是江川防止身上染血的防护措施,事后江川也清洗了双手。

之后的走访调查发现,崔桐前天没上班,值班经理拨打崔桐的电话,但对方一直关机。由于崔桐平时比较懒散,值班经理没有在意,打算之后联系他谈话。另一个死者杨荣居无定所,根本没人发现他失踪。但遗憾的是,暂未发现江川和两名死者的联系。

目前证据充足,只剩下犯罪动机未交待,但问题就出在这里,江川死活不承认犯罪事实,讲述了一个听起来十分荒诞的故事。

但谨慎起见,刑警调查了江川供出的幕后真凶“赵嘉”。江川供职的酒店的确有赵嘉这个人,是“避世”项目的负责人,但案发时赵嘉和妻子正远在马尔代夫度假,拥有不在场证明。

“黎子,我觉得这案子太顺了点。”钱琨凝眉仰望天花板,“你说我是不是有自虐倾向?这回24小时破案,我反倒有点不自在。”

“的确不自在,尤其是嫌犯在证据如此完整的情况下,还在竭力狡辩。”尹苏黎将脸埋进水蒸气里,“他跟死者是什么关系?他的犯案动机是什么?这些都还是个谜。”

“目前我们还在调查江川的社会关系,退一万步来讲,即使真凶不是江川,死者也一定与江川有某种联系,我认为,目前找到他们的关系是关键。”

“没错,钱队的思路很对。”尹苏黎点点头,又摩挲起下巴,“而且,还有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曹云在7点左右目击命案发生,我们是在大约8点赶到现场,中间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江川完全可以用来清理现场,但他没有这么做,那这一个小时,他到底在做什么?”

“没错!”钱琨拍了下大腿,“江川只确保身上不沾染血迹,而放心地留下了指纹,说明他没有犯罪前科,不怕警方查指纹,但偏偏被我们逮个正着,似乎太巧合了。”

“确实如此,他也没有对尸体做出任何变态的行为,可以说这一个小时完全是空白。”尹苏黎顿了下,缓缓道:“除非……有什么事比清理现场还重要。”

“比抹掉自己犯罪证据还重要的事?”钱琨瞪着眼睛看尹苏黎,后者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再去会会他。”钱琨一脚踩熄了烟头,“这小子见到我们就跑,肯定还有事没交代。”

两人再次进入审讯室时,江川通红的双眼里闪出一丝光芒,好像在黑暗里突然看见光明,“警官,我真的没杀人,我根本不认识那两人啊!”

这句话江川已经重复很多遍,钱琨不悦地皱了下眉,“目前证据确实充分,你跟死者的关系我们早晚会调查出来,你就等着上法庭吧。”

“什么意思?”江川满脸惊恐,突然目光一沉,“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我要见你们上级!”

钱琨冷哼一声,“我们有一大堆证物证明你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你说的赵嘉我们也调查过了,没错,是跟你有过节,不过人现在还在国外。而且你说的项目并没有恢复,从样板房里留下的痕迹来看,你绝对是有预谋的。”

“我,我……反正我没杀人!”江川涨红了脸,头扭向一边。

钱琨打了个哈欠,头一偏,“收拾材料,准备起诉。”尹苏黎一言不发,迅速整理起资料。

“哎哎哎!”江川一声急过一声,“你们别走啊。”他被拷住的双手使劲朝前伸着,似乎身体里的力气也被拷走了,整个人几乎趴在桌板上。

钱琨不为所动,同尹苏黎起身离开了座位。

“我说,我说,但杨荣和崔桐真不是我杀的。”江川的语气软得像棉花。

钱琨双手插袋,肚子一挺,回到座位坐下,“你果然认识他们,说吧,什么关系?”

“大约三年前吧,我……我搞了点毒品,带着杨荣、崔桐还有一个女人叫孟晓楠一起吸毒。我想着只要他们染上毒瘾,肯定还会在我这里买。”江川低下了头,“后来有一次,我们在KTV里面吸海洛因,结果遇上扫荡,差点被抓住,后来我就没干了,也没再和他们联系。”

钱琨往椅背上一靠,“哦,明白了,你金盆洗手重获新生,但杨荣和崔桐还陷在毒瘾里,他们手里掌握了你贩毒的证据,所以威胁你满足他们的一些要求,你不堪其扰,所以杀了他们。嗯,谢谢你啊,提供了犯罪动机。”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清白的!你怎么能这么草率?”江川双手握拳砸了下桌板。

钱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江川往后一缩,“你他妈把我们当猴耍,你见过哪个毒贩逃脱后就洗手不干了?这么有觉悟,早干嘛去了!”

“这……”江川痛苦地抱住头,双肩缓慢而剧烈地起伏。

许久,他抬起脸,仍旧眉目低垂,眸光微动,“KTV那次,我们遇到了一件杀人案,其实在案发时,我见过被抓住的那个嫌犯,后来在KTV门口,警察押他上车前,他又看见了我,他想要我为他作证,但是……但是……”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像折断的枯木。

“你说没看见对吧,因为你怕警察查到你贩毒和聚众吸毒。”

江川默默地点了下头,脖子软得像没有骨头。

钱琨记得那起案件,虽然发生在别的辖区,但嫌犯当场撞车身亡,成为当时的热点新闻。他还记得那个嫌犯叫李鑫,说来这个人也很倒霉,他本来和死者是朋友,当晚一行五人在KTV唱歌,但在案发前,众目睽睽下他跟死者因为琐事发生争执。

这一吵败了大家的兴致,朋友陆续离开了。李鑫则去了KTV后面的巷子里抽烟,半个小时后才返回包房,却发现里面没开灯,他刚走进去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摔在地上沾了一身血。恰巧这时一个服务员路过,立刻通知了保安并电话报警。

李鑫随即被保安扣下,刑警到位后,李鑫一直嚷着没杀人,但因为有不利证词,警察必须带他回去问话,结果还没走到警车前,他突然指着一个正离开KTV的人,说那人能证明他的清白,但对方一口否定了,之后他情绪失控,挣脱冲向马路,被疾驰的轿车撞翻,当场死亡。

钱琨能够想象李鑫的心理状态,所有证据证词都对他不利,好不容易抓住江川这根救命稻草,不成想江川直接把他推向了悬崖。

后来经过调查,发现真凶是报警的KTV服务员,他跟死者有债务纠纷,当晚他看见李鑫和死者吵架,所以顺势栽赃陷害。

钱琨回过神来时,听见了江川颤抖的声音:“那件事后,我每晚做噩梦,梦见那人从血泊里爬出来,要向我索命。我不敢联系其他三个人,别说见面了,听见他们的声音我就会想起那件事。后来听说晓楠吸毒过量死了,我就彻底和他们断了联系。”

钱琨完全明白了,江川跟金主切断了联系,毒品生意自然搞不下去了。更关键的是,吸毒已经和死亡产生了牢固的联系,这才是导致江川金盆洗手的根本原因。

从审讯室出来后,钱琨和尹苏黎都感到轻松了些,既然解不开一小时空白之谜,不妨按照江川供述的这条线索查一下。如果江川不是凶手,那么只有与李鑫关系密切的人才会大费周章去布置这个局,目的不外乎是让江川也尝尝百口莫辩的滋味,杨荣和崔桐算是被牵连了。

钱琨叫来了叶庄和陈宸,让叶庄调查前晚江川的活动情况,主要了解江川是何时以及怎样离开饭店的,陈宸则负责排查与李鑫有关又具备犯案动机和条件的人。

夜晚,刑侦支队办公楼一片灯火通明,两个等待的身影在窗边摇晃。

叶庄和陈宸先后回到了办公室,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叶庄道:“当晚与江川一起吃饭的还有七个同事,大家都喝高了,没人注意到江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饭店服务员也很忙碌,没人对江川有印象。店里一楼大堂有监控,但从二楼包厢下来可直达饭店门口,那个区域监控拍不到。街道上监控的情况也差不多,由于角度问题,拍不到饭店正门。所以,他是怎么离开的,还不清楚。”

陈宸接过叶庄失落的语气,道:“我这边也不乐观,李鑫的父母身体状况不好,无能力犯案,他几个关系亲密的朋友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可能铤而走险去犯罪。他还有个弟弟李淼,当时正好在事发现场,据说是去接李鑫的,但两年前他出了车祸,左腿残疾,行动不便。”

案件似乎进入了死胡同,江川是真凶仍是唯一的答案。

尹苏黎想了想道:“还是去李淼那里查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好咧。”钱琨起身鼓了下掌,“今晚大家辛苦了,早点休息,明早8点集合。”

4

第二天一早,钱琨被市局召去开会,尹苏黎带着两个后辈到了李淼家。

叶庄敲过门后,大概过了两分钟,门后传来开锁的声音,不过只漏了一条缝,缝隙之间还挂着防盗锁链。门后探出半张脸,头发很长,刘海几乎遮住了狭长的眼睛。

李淼略微打量了下叶庄,“请问你是?”

叶庄回道:“您好,我们是琼湖区刑侦支队的,今天来拜访,主要是想了解三年前……”她顿了下,拿捏好语气,“你哥哥意外身故的事。”

李淼怔了下,双眼瞬间蒙上灰影,两颊肌肉的抽动显示他正在咬牙,“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还要问?”

“最近有件案子,似乎跟你哥哥的事有关,但还不能确定,所以我们需要再了解下。”叶庄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一如港湾里的暖风,“非常抱歉提到那件事,但如果不了解清楚的话,说不定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所以……”

叶庄话音未落,李淼已经动手卸下防盗锁链,门里露出了他拄着拐杖的身影,“请进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转身。

走进屋里,尹苏黎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下房间内设,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除了必要的家具,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连墙上也毫无装饰,白花花一片,像白炽灯光一样。

陈宸瞟了一眼李淼的书桌,“李先生,你现在是靠写稿为生吧?”

“是的,我的腿废了,之前的工作也做不了。我是中文系毕业的,还有点笔杆子功夫。”

“现在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叶庄歪着头问道。

“还好,两年了,都适应了。哥哥一走,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下。”

叶庄瞅准时机,加重了语气:“看得出你过得不轻松,有没有想过去找当初那个目击证人?”

李淼脸色微变,水墨般的眸子里好似窜出了一对火珠子,“找他有什么用?时间又不能倒流!真凶已死,追究他不过平添烦恼而已。”

“那……”尹苏黎缓缓开口,“事后你见过他吗?”

李淼摇了摇头,“我倒是想揍他一顿,但我不认识他,为此我还在论坛上收集了很多围观者的帖子以及现场的照片,想查清他的身份和住址。”

“后来呢?”叶庄和陈宸几乎同时发问。

“后来我父母相继病倒,我哪有时间去找他理论。两年前我疲劳驾驶出了事故,左腿终身残疾,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哪还有心思去找他。”

尹苏黎点点头,“可以看看你收集的那些资料吗?”

李淼站起身来,慢慢朝书桌走去,瘦削的身形宛若缺了条腿的机器人。

他在桌前坐下,轻点了下鼠标,休眠的电脑屏幕立刻亮了起来。他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放满了帖子的截图,还有十几张围观者拍的照片。

尹苏黎在李淼旁边半蹲着身子,一张一张地浏览。他在来之前查阅过那件案子的资料,对帖子内容已经非常熟悉,反倒是有几张照片,当时的媒体报道和警方的资料里都没有。

“等等,别动!”尹苏黎突然按住李淼的手。

显示在屏幕上的照片,主角正是江川、杨荣和崔桐三人,江川满脸恐慌,做出摆手的姿势,其他两人站在江川身后,一脸木讷。

尹苏黎拿出手机翻拍起那张照片,一边问道:“当时有没有一个女人跟他们在一起?”

“女人?”李淼想了想,“没有吧,我看见的也就他们三人站在一起。”

“警官,这些对你的案子有帮助吗?”李淼又问道。

“还说不清楚,谢谢你的配合。”尹苏黎直起身子。

送走了刑侦队的人,李淼回到电脑前,调出原本正在看的网页,咬着嘴唇陷入了沉思。

5

回到车上,叶庄用胳膊肘捅了下坐在副驾驶的陈宸,“你觉得李淼有嫌疑吗?”

“没有。”陈宸很果断地答道,“他回答问题很直接,没有多余的思考和模棱两可,而且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不赖嘛,我也是这样觉得。”叶庄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沉默的尹苏黎,“黎叔,想什么呢?我猜猜,你刚才特意提到了那个女的……对,叫孟晓楠,我怎么觉得跟这案子无关呐?”

“有没有关系,查过才知道。”尹苏黎面沉如水。

“但是,黎叔,孟晓楠可能只是提前走了。”陈宸扭过头,“还有一点,江川是孟晓楠吸毒的始作俑者,那么凶手应该置江川于死地,按照目前的局面来看,我们已经察觉到疑点,江川说不定最后就脱罪了,凶手会冒这么大风险吗?”

“你说得没错,我也考虑到了这点。但当晚孟晓楠为什么要提前离开?她死后,其他三人被搅进了同一个局。不弄清楚她的事,我始终不能心安。”

“行啦,行啦。”叶庄敲了敲方向盘,“我跟宸子是同感,孟晓楠的事就交给我来调查吧。”

回到队里,尹苏黎向钱琨汇报了调查情况,又马不停蹄地再次提审江川。

听尹苏黎问起孟晓楠,江川吃了一惊,“说起来,那天晚上我还真没注意到晓楠。中途我妈打了个电话问我要钱,我很心烦,就走到KTV后面的巷子里抽烟,然后就遇到了……”

江川哽了下,尹苏黎知道他指的是李鑫。

“那个人提前回了KTV,我又呆了几分钟。回到包厢后,晓楠已经走了。过了一会儿,外面开始吵闹,我们出去问了下服务员,听说是出了事,警察已经过来了。我们怕被询问,所以马上离开KTV,没想到还是在门口撞见了……”

江川干咳了两声,“那个,警官,这事儿跟晓楠有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涉及到三年前那个案子的人,我们都例行问一问。”

从江川的供词来看,孟晓楠跟这两起案子都没有任何关联。尹苏黎唯一的希望押在了叶庄的调查上,从下午到傍晚,他就坐在办公室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大门。

叶庄一进门就乐了,“哟,黎叔,今儿个咋做起门神了?”

“调查情况怎么样?”尹苏黎嗖的一声站起来。

叶庄取下背包,轻轻拉开拉链,好似里面有什么易破的物品。尹苏黎背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在背包里游走的手臂。

“呐,资料全在这儿了,你慢点翻。”叶庄还没捂热手里的资料,就被尹苏黎抢了过去。

叶庄坐下来,胳膊搭在桌子上,充当起了解说员,“孟晓楠是个富二代,但很遗憾,她父亲重男轻女,母亲又死得早,后妈基本不管她。所以呢,就成了个叛逆的小混混。她性格怪异,没什么朋友,江川等人只能算是毒友,平时大家也没有交集。她一个人住单身公寓,死了一天才被来查水表的工作人员发现。根据现场勘查和法医检验,她是自己吸毒过量死亡。”

叶庄两腿交叠,笑眯眯地看着尹苏黎,“黎叔,你说谁会为孟晓楠报仇呢?”

尹苏黎答不出来,翻到最后一页,几张现场拍摄的照片闯入眼帘。孟晓楠躺在深红色的沙发上,紫色的长发铺开,尽管眼圈发黑,面黄肌瘦,但她的神情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

合上资料,尹苏黎闭上眼,手指按压着晴明穴。

如果凶手不是江川,这件案子无疑是精心布置的局,因此从犯罪动机入手最快捷,但跟江川谈得上有深仇大恨的只有李鑫、杨荣、崔桐和孟晓楠,全部死无对证。最有可能犯案的是与李鑫和孟晓楠关系密切的人,但经过排查,无一人符合条件。

尹苏黎的眉头越皱越深,像起伏不平的丘陵。

直到钱琨拍了下他的肩膀,“只要罪犯出现在犯罪现场,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并带走一些证据,洛卡德说的。”

尹苏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我知道你还不能接受江川是凶手,我跟你一样,无法解释那一个小时的空白。所以,今天我会重新查看所有记录。你出去走走,别老憋在这儿。”

“我……”

“这是命令。”

钱琨朝陈宸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走上来,一只手搭上尹苏黎的肩,“黎叔,不如我带你出去找找灵感。三年前案发的KTV虽然倒闭了,但在另一条街重开了一家,老板正好是我爸的朋友,不如我们去问问,说不定他能提供点线索。”

“对对,虽然不是犯罪现场,但据说格局布置跟之前的差不多,说不定能让你想到什么。”叶庄纤俏的身形挡在了尹苏黎面前,好似一座堡垒。

尹苏黎前后一看,无奈地望向钱琨,“那行吧,钱队,有任何消息,麻烦立刻通知我。”

钱琨嫌弃地摆了摆手,“快走吧,别耽搁我看案子。”

6

晚上十点多,音柜KTV正是生意繁忙的时候。三人走进大厅,只有前台里有两个服务员,休息区坐着几个等人的客人。一楼没有包厢,只设置了休息区和超市。楼梯旁是一面巨大的荧幕,蓄着小胡子的张学友正深情地演唱着《如果这就是爱》。

陈宸带着两人走到了二楼南侧走廊尽头,“音柜KTV的老板叫郭友华,是我爸的老朋友,平时对生意看得很紧,没特别的事都会呆在店里,这一间就是他的办公室。”

门一推开,梳着油亮大背头的郭友华热情地招了招手,“小陈,来了啊,快进来坐。”

“郭叔,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老样子,不咸不淡,还做得走。你呢,工作忙不?”

“忙啊,这不今天带着同事过来的。”说着,他转身介绍起尹苏黎和叶庄,“这是尹副队,这是小叶,我们最近在查一个案子,其中有人员刚好牵扯到三年前您那家KTV。”

“是吗?”郭友华一脸红光正在消退,像电力不足的灯泡,叹了口气道:“坐吧,说起那件事啊,我就觉得是走了霉运,这倒霉劲儿现在还没散呢。”

几人在沙发上坐定,郭友华打开了话匣子,“我那家店的生意有多好,小陈,你是知道的,要不是出了那一档子事,怎么会倒闭?唉,现在这家勉勉强强……”

郭友华哀叹一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趁着这个间隙,尹苏黎按捺不住问道:“郭老板,麻烦你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说着掏出手机,翻出江川几人的照片。

陈宸和叶庄对望一眼,后者微微伸出舌头一歪,向上翻了个白眼。

郭友华砸巴着嘴,接过手机认真看起来,“这个……这个是那个谁,我记得,姓江,是我旧店的常客,经常带朋友过来玩。就是他嘛,激怒了那个嫌疑犯,害得那人被车撞了。”

“那你记不记得,出事那晚,他们是几个人来的?”

“这个不记得了,不过呢,他每次都带两男一女,那晚应该也不例外吧。”

“是这个女人吗?”尹苏黎从衣服内袋里取出孟晓楠的照片递过去。

叶庄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忽然又觉得这才是黎叔,活生生的刑侦变态。

“这个……紫色头发,有点印象,我想想。”郭友华半握拳敲击着额头,“对,那晚有个紫色头发的女人匆匆忙忙出去,还撞上我了,我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就跑出去了。”

“你看看,是同一个人吗?”

“这……真不知道了,我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就记得是紫色头发,比较扎眼。”

郭友华的手机忽然响铃,他立刻接了起来,“喂,老赵啊,嗯,嗯,稍等啊。”他捂住手机话筒,低声对陈宸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郭友华拉开门的瞬间,啪啦几声响起,其余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去,只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服务员,正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片和洒了一地的啤酒。

郭友华抖了抖身上的水渍,火气上涌,“张晖,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走错了,我本来是去给207包厢送酒的。”张晖蹲下身子,将碎玻璃往托盘上拈。

“你怎么还记不住包厢位置?”郭友华疾言厉色道。

陈宸连忙打圆场,“这位小哥瞧着面生啊,新招的吗?”

郭友华也意识到还有客人在场,缓和了下脸色,“嗯,也不算,小张是大二学生,一周来个三、五天的,挣点生活费。”

陈宸啧啧赞叹,“挺不错啊,勤工俭学,有些大学生家境一般,宁愿啃老也不愿意出来打工。”

“我去换件衣服啊,小陈,你们去挑个包厢吧,算我账上。”郭友华压着怒气道。

陈宸笑了笑,“没事儿,郭叔,我们自己出去溜达。”

出了办公室,陈宸带着尹苏黎和叶庄参观起这间刚开业一年多的KTV,“出事的旧店勉力维持了一年才倒闭,这间新店郭叔花了不少心血,希望常客觉得熟悉,又不希望他们觉得太熟悉,所以里面的格局没什么变化,不过内饰全换了,尤其是包厢,新增了主题。”

尹苏黎一言不发,眼前浮现出一瀑紫色长发,丝丝缕缕随风摆动,缠绕纠结,那些发丝朝着大门奔去,越来越远,他想伸手抓住,却只感到风从指尖流过。

孟晓楠为什么要提前离开?她急匆匆地去哪里呢?这些问题似乎永远无解了。

“这里是北侧走廊尽头了。”尹苏黎回过神来,正听见陈宸说这一句。

他扫视了下周围,幽暗的灯光里,他的目光忽然一亮,在某个地方顿了下,又移向长长的走廊,“再走一圈吧,刚刚我在想事情,没注意这里的环境。”

叶庄刚想说,走几遍也没用,这里又不是案发现场,但怕尹苏黎纠结案情,硬生生咽了回去。

三人一路无话,在二楼又绕了一圈,除了从包厢里漏出的走调歌声和卖力嘶吼,叶庄和陈宸没注意到任何事。但尹苏黎走得很慢,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

下到一楼,尹苏黎兀自摇了摇头,就像对面有个人说了什么,他表示了否定。

“走吧,这里没线索了,回队里。”

7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尹苏黎和钱琨仍旧没有找到突破点。

作案现场只有江川留下的痕迹,但偏偏有个空白的一小时,有什么事会比掩盖犯罪证据更重要?谁也答不出,至于犯罪动机,无论是江川,还是可能存在的“真凶”,都无从考证。

清晨的光芒一点一点在电脑显示屏上爬过,叶庄的侧脸浸在暖橙色的光芒里,轮廓上的绒毛呈半透明状。她微微一笑,好像抖落了一片金粉。

哗啦一声,叶庄坐着转椅漂移到尹苏黎身边,将他面前的绿茶推开,“黎叔,笑一个,我给你……一条新线索,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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