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

读文友冷眼横槑的《沙参老鸭汤》，脑海里突然就闪现出三十五年前我养的那群鸭子。

小孩子大多无疑是喜欢小动物的，而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家禽之类的鸡鸭也能成为我们的朋友。

小学毕业那年我刚刚过了十二岁。村里来了个放账的人（就是把刚孵育出来的鸡鸭鹅雏儿先放给你养着，等到秋天它们能下蛋的时候再过来收钱。），放给了母亲二十只小鸭，并且很牛气地说，到时候鸭子不下蛋，他一分钱都不收。

那个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在我们小学教书的堂姐从学校给我带回来一张录取通知书，我考上了镇上的中学。可能是因为经济条件的原因吧，父母亲起初是不打算让我再继续读书的。当兵出身的父亲没有上过学，自然不知道教育和知识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多亏了我的堂姐听说了这事后，跑到我家里，对我父亲讲“四娃学习好，考上了镇中学，你干吗不让他继续读书？别人家的孩子考不上，千方百计走后门托人找关系还去不了呢！”正是堂姐的一席话打动了母亲，母亲决定不再听取父亲的意见，坚持要让我去镇上中学读书。

堂姐称得上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进小学念书也是在别的小伙伴都上了好久的课之后，她才劝动父母允许我去了学校。到中学继续念书又多亏了堂姐的再一次游说。从这个角度看，堂姐绝对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堂姐没有再继续当老师，我真的好替堂姐感到遗憾。

这些属于题外话了。

还是继续谈我的鸭子吧。镇上中学需要住校，两个礼拜放一次假。当我第一次兴致勃勃地回到离开了十多天的家时，我愕然发现，我养的那群鸭子居然只剩下了两只，孤独地卧在大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下。其他的鸭子都变成了光秃秃的样子被腌制后挂在屋檐下。

母亲解释说是村里有了鸡瘟，鸡鸭都死了好多。别人家的事我不清楚，做为一个小孩子，我还管不了那么多，但是我的鸭子却是陪伴了我两个多月的小伙伴呀！我爱它们，我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我还指望它们下了蛋换成了钱供我读书呢！它们的猝然离去，我好像有了不祥的预感，我的求学之路将会遭遇坎坷和艰难。

母亲专门炒了鸭肉给我吃。我看着盆中的鸭肉，眼里却噙满了泪水，我一块鸭肉也吃不下。饭后我一个人跑到村外的池塘边，偷偷地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我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再不是以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回到学校后，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父亲死了，我从梦中哭醒，睡我旁边的一个同学也被我哭醒了，问我怎么了？我却说不出口，我总不能告诉别人说梦到自己的父亲死了！

父亲是我读初一下学期的暑假去世的。父亲去世的两三个月前，我的三姐，年仅十六岁的一个花季少女，不堪生活强加给她的重负，喝农药自杀了。

父亲去世两三年之后一个秋天的月夜，我从卫校回来，邻居王奶奶和我就着月光掰棉花聊天的时候才告诉我，那年姐姐走后，父亲经常半夜里偷偷地跑到姐姐的坟上去哭。人到中年，我才真正理解了父亲那时心里该有多么地苦。不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单单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健康原因无力再去干农活，帮助自己还未成年的女儿一臂之力这件事，父亲就会有深深的内疚。姐姐的离去成了压垮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剩下的那两只鸭子，也已经早于姐姐和父亲离开了人世。它们和姐姐、父亲一样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我已经把它们也当成了我的亲人。

爱有多深，痛就有多沉重！

夜半醒来，秋窗风雨，帘内人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