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媚
序:我和媚媚的认识,是从一条铁链开始的。 虽然我们都是南方知青,但我和媚媚并不认识,她是70届的,比我小好几岁。
那是我们刚到内蒙兵团的第一个黑夜,我们刚下火车,分到同一个连队,在黑咕隆咚的夜幕下,我们又几天几夜没睡好觉,都有点发蒙。
我们爬上去连队的大卡车,车上没有座位,只有几条铁链拉在车子中央。车子开起来,我们立刻就东倒西歪地站不稳,大家都紧紧地拉住铁链想稳住自己。我的手被一个高个子姑娘的后背紧紧地挤压在铁链上,硌疼得我实在受不了,就用另一只手去推开她。只听见她立马叫起来,那尖脆的嗓音一点不客气地喊道:“推我干嘛?我站不住,我就得靠着!”
我说:“你挤着我的手,疼死我了。”
“我也被挤着呢,要惬意到家里去!”她毫不客气,而且没一点商量,连珠炮似地话语一句接一句地喊出来:“啥人喜欢站在这里,这倒霉的车子,挤也挤死,站也站不稳,啥辰光好到连队啊?”
我当时感觉,这个姑娘咋这么厉害。
黑夜里我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过后也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掉了。
到连队安顿下来一年后,连长叫我到托儿室看护几个孩子,于是,我有了自己的空间。
在大田班时,有一个叫媚媚的姑娘见我就叫我姐姐。虽然我们是同乡,但我与她差好几届,而且我的性格内向,不爱多说话,所以我们交往并不多。
我到托儿室后,这个媚媚常来看我,渐渐我们聊得多起来。
媚媚性格率真,爱说爱笑,细眉鸭蛋脸,皮肤白嫩,就像一个大娃娃。
一天,她突然问我:“姐,你还记得我们刚到内蒙那个夜晚,在卡车上,你被一个人挤着手还不让你的事吗?”
我说:“是呀,是有这么一回事。”
媚媚大笑起来说:“那个人就是我呀。”
“怪不得,原来就是你这个丫头片子呀,真够厉害。”我俩笑作一团,真是不打不相识。从此我俩的友谊更进一步,媚媚与我无话不谈。
后来我调到别的连队,媚媚也会请假去看我,我们成了闺蜜。
媚媚和我说,她的南方老家是在城乡交界处,那时, 就有一个住在她家附近的农村小伙子想和她谈对象。小伙子叫阿发,挺讨人喜欢的,常上媚媚家玩,还经常带些农产品给媚媚家。可是媚媚一想到他是农村户口,自己要是嫁了他也变成农村户口,那是万万不行的。农村和城镇那是天堂和地狱的一道门槛。去农村容易,要想再 回城镇比登天还难。所以媚媚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去内蒙兵团,没想到兵团的生活会比南方的农村还要糟糕不知几倍,连大米饭都吃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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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我们到内蒙有三年了,媚媚和我说她谈恋爱了,对方是一个叫舒俊才的南方知青。舒俊才我也见过,长得白白净净,很文雅,像个书生。
他们的恋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开端,只因为连队生活太单调,随着年轻人的青春萌发,禁止谈恋爱的三年一过,就像春笋冒芽一样拱出地面。媚媚长得讨人喜欢,又口齿伶俐,被舒俊才看上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而舒俊才脾气好,又聪明,长得讨人喜欢,媚媚喜欢上他也是天经地义。年轻人只需眉目传情就能心有灵犀,一来二去,媚媚和舒俊才在连队一对对情侣日渐增多的氛围下,他们也冒了出来,俩人的接触越来越多……
转眼,又可以探亲回家了,就在这时,媚媚突然独自一人探亲去了。
媚媚后来和我讲,那是她最痛苦的一年,也是她人生走下坡路的开始。
其实媚媚和舒俊才已经有身孕,这让媚媚害怕极了,这在连队怎么抬头见人呢?
偏偏在这时,舒俊才的母亲也知道了她的儿子在内蒙找对象,立即反对阻止,要求舒俊才马上中断和媚媚的来往,态度坚决,没有商量。舒俊才母亲一直在盼望她的儿子能再回到南方,千方百计在托关系。而且他们和媚媚家都是住在一个镇上,对媚媚的家庭出身是小商业主也不满意。(注:”小商业主”,是那个年代的阶级划分之一,就是开个小店做个小生意的剥削阶级。那时的出身是越穷越好,讨饭的更好,赤贫就是革命阶级,红色阶级。)
舒俊才是个孝子,对母亲的话是言听计从。母亲这一杠子立即让舒俊才傻了,竟然真的和媚媚提出分手。媚媚就是这样带着怨恨,带着身孕,也没把怀孕的事告知舒俊才,一气之下就直接回到南方。
此时,媚媚躺在家里正被早孕反应折磨的吃不下饭,天天恶心,害怕羞愧,苦恼无助。家里父母已经有所察觉,天天追问,尤其是严厉的父亲有时气恼的开始责骂她没出息。
媚媚天天盼着舒俊才能回心转意,给她来信,媚媚想告诉他怀孕的事,两人一起商量该怎么办。可是却接不到舒俊才的一字一信。
一天,媚媚在街上遇见舒俊才的母亲,舒俊才母亲也看见媚媚了,竟然一扭头装作没看见就走过去了。媚媚在心里哭着说:“我的肚子里怀着你儿子的骨血呢!”媚媚差点就追上去大喊出来。
媚媚灰心丧气了,眼看着怀孕快过三个月,她听人说过,怀孕过了三个月就不能流产,只能引产,引产更痛苦,而且危险。她恨舒俊才,也恨自己,她徘徊着不知道这下一步该怎么走。
那天,她一个人闷闷地在河边散步,快走过阿发的家时,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也是巧合,阿发正好走出来,看见媚媚一阵惊喜,连忙邀请媚媚进屋坐坐。阿发直接把媚媚领进他的房间,又给媚媚拿水果,又给媚媚倒茶,口里一声一声地叫着媚媚。
媚媚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忍不住眼睛湿润起来。阿发眼尖,一眼看出媚媚有心事,关心地说:“媚媚,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讲,我一定帮你。”
媚媚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她把这些天的委屈一下子都倒给了阿发。
阿发听完媚媚的哭述,沉默了一会,好像在下什么决心。终于,阿发开口了,他说:“媚媚,我一直没有忘掉你,我还是喜欢你。既然舒俊才这样无情无义,你就忘掉他吧,我要你。我帮你去开证明,我陪你去流产,以后就嫁给我吧。”
媚媚不哭了,媚媚也在下决心,我真的能嫁给他吗?她在心里问自己。但是,媚媚一下子考虑不了那么多,她听到阿发能帮她开来证明,能陪她去流产,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去医院那天早上,媚媚特意打开挂在家门墙上的邮箱,看看有没有内蒙来的信,没有。媚媚一狠心,跟着阿发去了医院。
媚媚流产后,阿发还天天来看她,还给她送来一只鸡和一篮子鸡蛋。
二个月后,媚媚的邮箱里还是没有舒俊才的一封信。
在阿发不断的催促下,媚媚只好出嫁了。
出嫁那天,打扮好的媚媚站在镜子前面,左顾右盼地欣赏着自己,看着镜子里那个漂亮的新娘,媚媚突然蒙住脸大哭起来。
媚媚还是嫁给了农民,后来阿发陪媚媚去内蒙把户口迁回南方,迁进了阿发的家里。
媚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