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往事:彩礼的故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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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老张醒来的时候,小儿子也差不多已经睡醒。
爷俩起了炕,烧水洗脸,小儿子还主动扫了院,老张把昨个剩下的饭菜热了热,又烧了些米汤,俩个人坐在窑里吃起了早饭。
吃饭间,老张问小儿子道:“昨个看的咋样?”
小儿子:“好着哩。”
老张:“撒好着哩?你看上了没有看上?”
小儿子不说话,蒙头嚼着嘴里的饭菜。
老张:“行不行你说个话,给你看对象哩,又不是干撒哩。”
“能行。”小儿子说。
吃完了饭,老张拉来了架子车,和小儿子挨个一件一件的把借孟支书家里的家俱都装上车,码放好,然后用绳索捆了个结实。
爷俩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晃晃悠悠的朝孟支书家里去。
拉到孟支书小商店的时候,老张停下架子车,让小儿子看着,自己则走进商店去找孟支书。
孟支书一见老张进来,显得有些诧异,问道:“怎么拉回来了?”
老张佝偻着腰,堆着满脸的笑说道:“用完了。”
孟支书:“不是说今才用哩,这么快用完了?”
老张:“再不提了,我把日子记差了,昨个人家女方家就来了。”
孟支书:“哦,那还就好,看的都好着吗?”
老张:“好着哩。”
孟支书:“你没问两个娃娃都能看上吗?”
老张:“我外岁怂是个闷罐子,跟个瓷锤一样,半天说不出来个话,我看能成哩。”
孟支书笑着又问道:“女子人咋样,你看上了吗?”
老张:“娃能成我就能成,我看人家女子身条子还端正着哩,就是脸有些寡,不圆木。”
孟支书:“只要俩个娃娃都对上眼,你就给人家看着操办就行了,再不要添加撒意见。”
老张:“就是,我也是这意思。”
孟支书:“那就放家俱走。”说着,出了小商店,带着老张和小儿子往商店旁边不远处的自己屋里走去。
放下了家俱,老张又佝偻个腰,连声说了感谢的话,走出了孟支书家里。
出来后,老张在前背个手,小儿子在后面拉个架子车,走了一段,老张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嗨哟~”一声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小儿子忙问:“大,你咋了?”
老张慌里慌张的说道:“你先走,我弄个撒去,等下回来。”
说完便急急忙忙的朝庄里队队长屋里走去。
到了队长家,老张也不敲门,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队长和婆娘正在厦房里吃饭,见老张一掀门帘进到房里,赶紧客气的问道:“吃了没,没吃了赶紧来吃上些。”
老张则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没有正面回答队长的话,着急的说道:“昨个把个事给忘了。”
队长问:“撒事?”
老张:“再不提了,忘了没有给钱木。”
队长婆娘:“你说是菜钱吗?急撒哩,又没人跟你要。”
老张:“撒菜钱,咱自己人都好说,给人家女子给钱哩忘了。”
队长婆娘:“啊~你看你外洋货(方言,不聪明的意思)。”
队长:“看上了没有?”
老张:“娃娃还都看上,女子身条子也端正,昨个记滴给钱哩,看忘了没有给木,这叫人家女方笑话去了木。”
队长婆娘:“你外脑子就洋着哩,我之前还专门给你叮咛了滴,都能忘了。”
老张:“喝酒哩,喝滴有点多,就把这事给疏忽了。”
队长:“那咋办哩?”
老张皱了个眉,摸出旱烟,装了一锅子,又吧嗒起来,也不回队长的话。
队长婆娘:“是这,已经这样了,不行了给媒人打个电话说一下,忘了木,后面补上算了。”
老张:“这能成吗?”
队长婆娘:“这有撒不成滴哩,你现在就打。”
队长:“我看也能成,叫媒人给解释一下,就这么个事情木。”
老张:“真当不行了,我给媒人说一下算了。”
队长婆娘:“电话拿着吗?没拿了拿我电话打。”
老张摸了一下口袋说道:“还没拿,我平常出门不拿木。”
队长:“你号码记着吗?”
老张:“到手机上输着哩。”
队长:“那咋办?”
队长婆娘:“不是咱村里人嘛,到屋里去找一下去。”
队长:“你不清楚,外虽然是咱村里人,一直在村里没有住着,到处晃荡着哩,听人说好像在街里租了房子做撒生意着哩。”
老张:“是这,来我回去打去。”说着,将手里的烟锅子在炕沿下方掸了掸,下了炕就准备走。
正掀门帘,老张忽又想起什么,转身说道:“看我这脑子,把菜钱忘了还没给你。”
说着,从兜里摸出昨天从炕上席子下面取出来的那几张红红绿绿的票子问道:“多少钱?”
队长:“算了吧,你给娃结婚正要用钱哩,先不给了。”
队长婆娘:“就是,你先拿上。”
老张:“靠这点咋呀,结婚事还大着哩,菜钱先给你。”
队长:“那来我看。”说着,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念念有词的看了一会说道:“总共87块6毛钱。”
老张拿出一张红色的票票,走上前去,递给队长说:“这你拿上,没有零钱。”
队长婆娘:“没有零钱了,你先拿上撒。”
老张:“看你说滴,早晚都要给哩,先收了。”
队长:“来拿我给找。”说着在自己的兜里翻找出一些零钱来,往手上淬了一口唾沫,细心的数起来。
“给,这是13块钱,你拿上,再没零钱。”队长接过几张大大小小的零钱给老张。
老张:“这可叫你少收了。”
队长婆娘:“撒叫少收,这都把你钱收了。”
老张:“说滴外是撒话。”
说完,老张抬脚走出了队长家。
回到自己家里,老张赶紧找到手机,翻出媒人的电话,给打了过去。
老张:“哎呀,昨个喝滴好着哩木?”
媒人:“好着哩,人还想和你说一会话哩些,我看你也喝二眯眯了,就走了。”
老张:“我酒量不行,不像你们都练下着哩。”
媒人:“咋了,今打电话意思要说事哩吗?”
老张:“说事是迟早要说,还要拜托你给看着安排早些,早说我好准备哩。”
媒人:“你说个数,我先给说去,能成了就简单了。”
老张:“你问年女方,不行叫人家说吧。”
媒人:“能成,你外大娃挣了几年钱了,都给你攒钱攒好着哩,来我就看滴说去了。”
老张:“能成哩,这事情可就拜托你了,再还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觉滴不合适。”
媒人:“有撒不合适滴哩吗?”
老张:“昨个还准备了些钱,说是给人家女子给钱哩,你看喝了些酒直接给忘滴光光滴木,这叫人女方都笑话去了。”
媒人:“我就说,年你把这事能忘了,还以为你没有看上人家姑娘哩。”
老张:“今一摸口袋才想起来,你看这事,还要你好好给说,叫亲家不要误会了。”
媒人:“是这,昨个我应该也要提醒你哩,结果一喝酒我也没有记起,我等一下给打个电话说。”
老张:“来可就要麻烦你了。”
媒人:“说滴外是撒花,娃滴事是你滴事,也是我滴事木,不行把女子再叫来你看怎么样?”
老张:“来好滴很木,女子来了我再给也行。”
媒人:“那是这,我现在就给他亲家打个电话,就照实说,就说昨个忘了,也不怪罪,叫女子来咱这边耍上几天,和咱娃也熟络熟络,你再给也不迟。”
老张:“哎吆,那就太好了,能成哩。”
“你等我电话。”媒人说完挂掉了电话。
老张听媒人这样费心,心里也不是那么着急了。
没几分钟,媒人的电话打了过来。
媒人:“老张,你亲家人大度滴很,说是能成哩。”
老张:“人家没有怪罪我木?”
媒人:“怪罪撒哩,没有滴,说你人实诚滴很,我把女子电话也要来了,你叫娃给打电话叫,娃娃滴事情叫两个娃娃多接触,咱们叫不太好。”
老张:“你说对着哩,我叫娃叫,来了我再给补上。”
媒人:“那就这,等下我给你发个短信把电话发过来,你叫娃娃联系去,再一个我这一两天就过去先和人家说彩礼滴事情,有撒消息了我再给你说。”
老张:“能成哩,这可叫你费滴外心。”
媒人:“么麻哒,你就再不客气了,挂了。”
电话挂后,跟着一条短信发了过来,老张一看是媒人发来的女子的电话,上面还有女子的姓名,叫王娇娇。
老张赶紧到院里喊了小儿子一嗓子,小儿子应声从自己箍窑里跑了出来问道:“咋了大?”
老张:“你过来。”
小儿子凑到老张跟前,老张看着手机说:“你外叔把人家女子电话名字都发来了,你把这个记下,给人家打个电话,叫女子过来到屋里耍上一天。”
小儿子面上露出为难情绪,嘴里极不清楚的含糊了一声“哦。”
老张:“短信你记一下,我不会给你发,你拿上看的记下。”
小儿子拿过老张的手机,将短信转发到自己的手机上,转身回了自己住的箍窑。
老张转出到院门口,坐在一截劈柴的木墩子上,装了一锅子旱烟,开始吧嗒吧嗒~的抽起来。
抽着旱烟,老张心里不由的盘算起来,小儿子这事现在看两个娃娃都没啥大问题,如果人家女子来屋里待几天,就让小儿子和自己住,那间箍窑给女娃娃住,不过,箍窑里的家俱都归还了,会不会让女娃娃起疑心呢?
想到这里,老张不由的又愁起来,再借家俱回来肯定不可能了,不行就直接给娃买新家俱,反正也是早晚的事情,若是人家女子来了,就说是要换新家俱,所以给腾了。
就这么办。老张想着,猛抽了几口旱烟,起身回到院里,在自己住的箍窑里翻起了老黄历,他要选个逢集的日子,去街上转转,看看哪里什么家俱好,好给娃娃早准备。
老黄历上显示,再隔一天,牛洼乡就有集,而且这个月还有两三个结婚的好日子,老张心里差不多有了数后,给大儿子打去了电话。
大儿子:“喂~大,年过的好着吗?打电话有撒事情吗?”
老张:“好着哩,你兄弟滴事情基本上订了,昨个家也看了,女方人家还基本满意。”
大儿子:“那就好啊,那就让迟些日子来厂里,我给厂里说。”
老张:“这都不是事,现在紧急滴是钱咋办呀,我想和你商量给下。”
大儿子:“你说是彩礼吗?人家要多钱吗?”
老张:“彩礼还没有说,但按照咱们这去,肯定少不了,现在是屋里总还要给收拾一下,我想把娃住滴箍窑给装新房,咱再没有地方了木。”
大儿子:“就是,那咋弄哩,我也回不来,不行还就要靠你哩。”
老张:“看这娃,结婚滴时候你总还要回来哩木,还真滴一天都回不来吗?”
大儿子:“不是大,你不知道我这情况,都放假了,我留下来值班着哩,我走了,厂里就没有人了。”
老张有些生气,不想再说什么,在他眼里,大儿子总算还有出息,所以对大儿子他总是客客气气,也不想骂他,于是说了句“那就好了。”便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老张翻起炕上的席子,摸索出那个布包,拿着布包,老张并没有着急解开系着的带子,而是看了良久。
这个布包在当地被叫做荷包,也算是一个钱包。老张刚结婚那会,家里条件不好,于是和刚过门的媳妇商量着想出去闯荡一番,媳妇便连着几天给他手绣了这个荷包,让老张带在身上,装在贴身处。
后来,老张在外闯荡了两三年,也没挣到啥钱,干脆回到了岘子村,踏踏实实务农,再也没有出去,这个荷包就成了家里装钱的袋子,家里有点啥积蓄,两口子都放在这荷包里,压在炕上的席子下面。
为此,每次烧炕的时候,老张心里总惦念着,靠窗户一角放荷包的地方少压上些火,害怕把荷包给烧着了。
老张把荷包拿在手里,婆娑(pusuo音译,意思是抚摸)了好一会,解开了荷包上的布带子,把里面的卡片和那两个银元都抖落了出来,细细看着。
卡片里只有一张是银行卡,是牛洼乡农村信用社的,里面大概有几万块钱,具体多少,老张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这几年,大儿子捎回来的钱,还有自己挑粮食卖的钱,老张都到乡上农信社里去,存进这张卡里。
那两块银元,是老张早先的时候,家里老人给的,具体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老张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直放在家里的老柜里,后来才被老张放进荷包里保管起来。
就这点家当,要打家俱,还要给小儿子结婚,老张估摸着是不够的,就看大儿子能再给凑上几万块钱的话,也就差不多够了,老张心里这样想着,也就期盼着女方家里能少要上些彩礼,如果娃娃都没问题,因为彩礼的问题再把婚事给耽搁了,老张这可就罪孽大了,再没本事,给娃结婚的事总还是要办的,老张想。
想到这里,老张放好荷包,又转悠出院子,进了小儿子住的箍窑里,小儿子还是一如往常的姿态,躺在炕上翻着手机,老张看着有点着急,问道:“你联系人家女娃咋说来?”
小儿子见老张进来问,倏~的起了身,站在地上声音很小的回道:“还没联系。”
老张顿时一股无名火,喝道:“现在就联系,我看着你给打电话。”
小儿子不说话,但从神情上看得出,不愿意打电话,老张气的本想再发作一番,终是忍了忍,摇了摇头,背着手,转身出了窑洞。
出来后,老张一个人到村里转悠,走着,想着,老张觉得,这些个事还是找人唠一唠比较好,可是村里也没啥亲戚,找谁去唠呢?
不如去找队长吧,队长这个人在老张心里一直是个实诚人,有啥事找队长也放心,老张想着,就往队长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队长家门口,老张喊了一嗓子:“屋里有人吗?”
应着声音,队长婆娘出来到院里,老张看见问道:“队长可不在吗?”
队长婆娘咯咯笑着说道:“你就趁人不在,你就来了,还怼滴端滴很。”
老张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回道:“那我就走了,等队长回来了再来。”
队长婆娘:“来了就进来,有撒事你就说。”
老张:“事也没撒事,就是娃外事情,想找队长商量商量。”
队长婆娘:“哦,刚好年出去了,娃可咋了?”
老张:“没咋,那就等队长回来我再来吧。”
队长婆娘笑道:“瘦怂,今可这么仁义滴,人没在,进都不进来了。”
老张:“我可不像咱村里有些人,专门趁人家男人不在了到人屋里去哩。”
队长婆娘哈哈大笑道:“那你看,不进来了就改天人在了你来。”
“好。”老张说着,一本正经的转身离开。
不知道为啥,每次到队长屋里,和队长婆娘说上几句话,老张这心里就特别的踏实,也许是因为俩人年轻的时候就熟悉的缘故,村子里和老张走的近乎的人并不是很多,队长一家算是一个。
这天晚上的时候,老张抱着一个老式收音机,坐在院子里摆弄着,听着秦腔,这时候,电话响了,老张赶紧回窑里拿起电话,是媒人打来的。
媒人:“老张,你这事我可是一点都没敢耽搁。”
老张:“哦,你说,还就要靠你哩。”
媒人:“和人家娃她大说了,彩礼年要20万。”
老张一听,只觉得脑门血往上涌,有点昏头的感觉,心里也是凉了一截。
媒人:“喂~~喂~~老张,你听着吗?”
老张赶紧回道:“在哩,听着哩,你说。”
媒人:“20万你看咋样,现在周边都是这个行情了。”
老张:“再能说嘛,这事实是有些多。”
媒人:“看你说滴,给娃结婚是大事,你大娃结婚我都知道你没花钱,这些年你外钱攒滴多滴很了。”
老张“唉~”了一声回道:“不瞒你说,今我还就为这事愁着哩,哪有这么多钱嘛,大娃我也给打电话来,你想一家子都靠外娃一个,也都不容易,我哩,又是个庄汉人木,一年到头苦死累死也挣不了几个钱,外你都知道哩木,再给说叫他亲家少上些撒。”
媒人:“你是这,你这能给人家掏多少你给我说个数,我好给说。”
老张抱着电话,沉吟了一会,想不出个数字。
媒人:“喂~喂~喂......”
老张忙回道:“喂,在哩,听着哩。”
媒人:“年你多少总要有个话哩木,你给个话我才好说木,你老呀咋一到关键时刻就不干脆了嘛。”
老张有些急,脑门上汗珠子都渗了出来,说道:“不是,这实在是有些多,我还想着几万块钱看能成哩不。”
媒人:“外我张不开口,你老呀再想想办法,是这,现在谁结婚不借钱啊,你老呀四邻五舍也都想想办法,我再给说一说还能压一压嘛。”
老张:“那就太感激了,你给好好说一说,娃娃都看上,总不能叫事黄了木。”
“那就这。”媒人那头撂了电话。
老张放下电话,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心里有些火急火燎的感觉,但是又不知道该咋办,在院里转了一个圆圈,把电话放回到窑里的炕上,静静坐了一会,又走出到门口,坐在木墩子上,装了一锅子旱烟,抽了起来。
刚这一通电话,让老张感到一阵心慌,本来对小儿子的婚事还感到挺踏实,此时,心里却突然没有了底。
就算是借钱,应该找谁借钱呢?村里大家过的好坏都差不多,个别一些日子好的也和老张没有什么来往,这可把人愁的真是不知道咋办好。
正愁着,小儿子走了出来,老张见小儿子出来张口就问:“你电话打了没?”
小儿子也不回答,径直走到老张跟前,递过来一张银行卡,说道:“大,你打电话我差不多都听着了,这是我攒的钱,不多,只有一万来块,你拿上。”
老张忽然就有些脸红,甚至有些激动,懦动着的嘴唇想说个什么,也没说出来,接过小儿子给过来的银行卡,装进口袋,老张又很平和的问道:“你要给人家女娃娃打个电话哩,人家来那天,咱们忘了没有给人见面礼,我和你叔都商量了,叫女娃过来站上几天,你们也熟络熟络,我把见面礼给补上。”
“我这就给打去。”小儿子这次好像很愿意的样子,回到窑洞去打电话。
老张看在眼里,心里也舒服了许多,看着小儿子走进去的背影,脸上的愁容也一下子舒展开来。
老张趁小儿子去打电话,自个站起来进自己住的箍窑里去,把小儿子给的银行卡装进席子下的荷包里,又压实放好后,出了窑洞。
小儿子这时也打完了电话,走了出来。
老张问:“咋样,撒时候来?”
小儿子只是看看老张,却不吭气。
老张焦急的又问道:“咋了,你倒是说呀。”
小儿子低了头,有些怨色的说道:“人家说她大不叫来。”
老张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来这彩礼的事情弄不清楚,这女子是不会到老张家里来的。
想到这,老张也没再问小儿子什么,而是背了个手,叼着自己的旱烟锅子,走出院子去,继续坐在木墩子上抽气烟来。
过了一天,牛洼乡逢集,老张骑上自行车往街上去赶集,到了街上,老张打听到,街东头有一家专门做家俱的大棚,便去了那里去打问。
到了一看,是一片彩钢搭建的大棚,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家俱。老张在里面走了一圈,看价格都在几百、几千的样子,心里盘算着买上一套沙发、一个衣柜、再给娃娃买个梳妆台,还得买个茶几就应该差不多,按照价格算,沙发最贵,得几千块,剩下的都是几百,应该说不到一万块,大几千就能全部买到。
这样算着,老张出了大棚,又在街上推着自行车来回的找着卖彩电的,自己家里平时也没个人,以前倒是买过一台电视机,但是因为收不来啥台,所以就也没咋看,日子久了,不知道咋回事,就给放坏了,索性再也没管过,这次,一定要给娃买个好彩电。
从街东头一直到街西头,老张硬是没看到有一家卖电视机的,实在是找不着了,老张去问旁边一个跟集摆摊的人,那人听老张要买电视机,呵呵一笑说道:“那你要到县里买去哩,咱这山里哪有那东西哩。”
老张一听,恍然大悟,看来只能到县里去买彩电,跟着又一想,去县里买彩电,那家俱还不如一趟在县里买,为啥要在牛洼乡上买呢,县里的家俱肯定比这花样多,样子好。
想到这,老张摸了摸肚子,既然来了,去咥一碗羊肉泡再回去吧。
老张这趟集,吃了一碗山羊肉泡馍,顺便给小儿子也带了一份,便骑了自行车回到了岘子村。
一到家,老张把羊肉泡馍给小儿子一给,自行车也没放,直接骑着去了队长家。
老张知道,队长家有一个三轮奔奔车,如果去县城买家俱和彩电,正好用的上。
到了队长家,老张下了车子,站在大门外面,依旧是高喊了一嗓子:“屋里有人吗?”
半天不见人声,老张正准备再喊一声,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队长婆娘露出半个头来,见是老张,随即打开大门,笑着说道:“就知道是你老怂。”
老张呵呵笑着,把自行车推进了院子,停放好后,搓着手问道:“队长在哩不?”
“跟集去了。”队长婆娘边说边麻利的将大门一关,转身径直朝着住人的厦房走去。
老张跟在后面,瞥见队长婆娘扭动着的肥硕屁股,心头上突然就有了一股说不清楚的,莫名的,口渴的感觉,他木然的应了一声“哦~”,跟进了厦房。
进了厦房,俩人坐定,队长婆娘问:“你喝呀不,我给你倒些水。”
老张:“你还不了说,刚在街里吃了一碗山羊肉泡馍,这会还真想喝些水。”
队长婆娘起身拿起电壶给老张倒水,顺带笑着白了老张一眼说道:“你吃山羊肉泡馍哩,不知道给我也带上。”
老张:“再不提了,给娃看家俱和彩电去来,就没顾上想这么多。”
队长婆娘端过一杯白开水,放在老张面前说道:“瘦怂,就压根没有想起我咋了不说。”
老张忽然一脸红,他觉出队长婆娘这话里的分量有些那个。
队长婆娘放了水杯,坐在了刚进门的炕沿上,老张看时,队长婆娘刻意的扭头看向一侧,不让老张看到正脸,不知道是门口的太阳照射的原因,还是队长婆娘也感到不好意思了,竟然也是红了脸。
房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钟,还是队长婆娘先开了口。“那你给娃把家俱和电视都看下了没?”
老张故作镇静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没有看下,这不来找队长来了嘛。”
队长婆娘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找队长干撒哩?”
老张笑着说道:“想叫队长把机子开上,和我到县里给娃买去。”
队长婆娘白了老张一眼道:“乡里把你买不下,还要到县里去。”
老张嘿嘿一笑,跟着说道:“不是买不下,是街里没有卖电视滴,我想着还不如一趟到县里都买了。”
队长婆娘起了身,拿起炕上的笤帚,扫了几下炕,问道:“你刚在街里,没有碰见吗?”
老张:“你说是队长吗?没有看见。”
队长婆娘:“走了时间不大,回来都到晌午了。”
老张:“哦,那我晌午过了再来。”
队长婆娘:“你明年来都行。”
老张看出队长婆娘不太高兴,但是又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人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顾着喝起水来。
队长婆娘站在炕边,手里拿着笤帚,看着老张,说道:“你再有撒事吗?”
老张:“再能有撒事,就这事木。”
队长婆娘:“那你就晌午了来。”
老张起了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那能行。”
说完,就出了房门,走到自己的自行车跟前,推着车子往院门外走去。
出院门的时候,老张回头看了一眼,见队长婆娘站在厦房的门口,手里还是拿着笤帚,眼睛却还在盯着自己看,老张不由的又感到一阵慌乱,他想,这啥意思啊,自己也没说啥,这婆娘今咋就怪怪的。
想着,老张也没再怎么停留,骑了车子,就往自己家的方向去。
到了这天晌午过后,老张背着手,嘴里叼着个旱烟锅子,晃悠晃悠的又来到队长家,走到门口,老张本想又喊一嗓子,看人在不。
但转念一想,早上说了,晌午就回来了,就又没喊,直接推了院门进去。
进到院里,果然队长正在厦房的房檐底下坐着,见老张进来,笑着打招呼道:“张呀老汉,你可来了。”
老张笑着说道:“可来了木,事还不得行木。”
队长也笑着问道:“撒事可不得行嘛。”
老张走上前去,说道:“今到街里说是给娃看滴买个家俱和电视,结果家俱找见了,电视没有木。”
队长:“我咋没有见你,我也刚从街里回来,买了些零碎。”
老张:“我回来早,东西没看下,咥了一碗羊肉就回来了。”
队长:“你可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不得行木,这不饭还没有吃,年正到屋里给我做着哩。”说这话时,队长朝伙房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婆娘在伙房做饭。
老张蹲到队长面前,吧嗒了几口旱烟说道:“我说看你明有时间了,想叫你把机子开上,咱俩到县里看滴给娃买家俱和电视走,油我给你加上,饭我给你管上,你看咋样?”
队长:“明?明还说不来木,前些日子拉地哩,拉滴还不合适,要重新拉哩,你不知道,淘气滴很,拉不下去,东家长西家短滴。”
老张:“媒人年都说开彩礼了,时间不等人了木,娃年还急滴要走哩,把我气滴,我意思你明抽上一天时间撒。”
正说着,队长婆娘端个盘子走了过来,老张立刻站起身来,呵呵笑着,意思是向队长婆娘打招呼,谁知,队长婆娘理都没理会老张,径直把盘子端进了房里,喊了一声队长,叫进屋吃饭。
队长倒是呵呵笑着,问老张道:“你要么再吃上些?”
老张连连摆手说道:“不了,不了,你赶紧吃。”
队长说道:“那你进来撒,可到院里滴,进来坐。”
老张嘿嘿笑着,跟着队长进了房里,自己端了个小凳子坐在地上。
队长直接脱鞋上了炕,队长婆娘则坐在炕沿上,俩人开始吃起饭来。
老张觉得有些尴尬,正准备说,不行他等会再来。队长却先开口了,说道:“算日子去,正月里结婚最好,时间的确有些紧张了,不行明我给说地往后推一下,先不拉了,咱明早起吃了饭就走。”
老张听了,顿时佝偻个腰站起身来,高兴的连连说着:“谢谢,谢谢。”
队长婆娘看着老张的样子,没好气的说了句:“你把你外腰挺直。”
见队长婆娘这样说,老张一时也不知道回啥好,只好冲着队长婆娘傻笑一下。
不想,队长却批评起婆娘来“婆娘娃娃,有你插滴撒言哩。”
老张赶忙说道:“哎吆,我的队长,你可不敢这么说,女人能顶半边天,你不知道,那天要不是他姨给我帮忙,我看我外事情就坏着哩。”
队长笑着说道:“婆娘木,就能做个饭,再能弄撒。”
队长婆娘白了队长一眼说道:“饭把你外嘴管不住。”
老张看情形,觉得自己也该走了,于是说道:“明早起,饭不吃,咱们赶早,到县里我请你吃羊肉,早去早回。”
队长婆娘:“还好,我少做一顿饭,明早跟着到县里吃去。”
队长瞪了婆娘一眼,看向老张说道:“那就这么个,你先回,明早我开机子过去接你。”
“行,那我走了。”老张说着,紧走几步出了房门。
身后传来队长的喊声:“那我就不送你了,明早见。”
老张头也没回,回了一嗓子“好!”跟着便走出了队长家的院子。
回到家后,老张在自己住的箍窑里躺下,许是有些累了,这一躺竟然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看小儿子正在灶间炒洋芋菜,老张问:“你这会炒的啥菜?”
小儿子反问道:“早起吃了个羊肉,晌午就不吃了嘛。”
老张这才想起,今才吃了一顿饭,于是在炕上坐了起来,点着自己的旱烟锅子,吧嗒着旱烟说道:“你今要不在,我可成一顿饭了。”
小儿子说道:“大,我平时不在,你也要按时吃饭哩,身体要紧。”
老张忽然就听的有些感动,不知道咋回事,小儿子这一句话竟然让他眼角有了些泪花。
他用鼻子猛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窑洞的高窗,偷偷抹了一把眼角,不让眼泪掉下来,随即又转过头来,问小儿子道:“好了没?好了就吃。”
小儿子:“马上就好,我热了些馍馍炒了些洋芋菜。”
老张不再说话,继续吧嗒起他的旱烟。小儿子却突然看向老张问道:“大,你眼睛咋有些红?”
“啊~有吗?”老张有些慌乱的伸出手掌揉揉自己的眼窝,又跟着遮掩了一句“怕刚叫烟呛了一下。”
小儿子“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炒起了他的菜。
父子俩吃过了饭,老张趁着小儿子在灶间洗锅,把明天要跟队长去县里买家俱和电视的事情告诉了他。
不想,小儿子却不太同意老张的想法,说道:“现在都撒社会了,你买下那些东西又拉不走,要下干撒呀,再说就是结了婚,我跟着也就走了,又住不了几天。”
老张瞪起眼睛说道:“你还飞了起,再不回来了?”
小儿子:“不是大,你说我结婚了又不可能在庄里种地,我肯定要出去,将来把家安在城里,把你接出去,你说买下那些东西都咋办?”
老张:“等你有本事了再说。”
小儿子:“你听我滴,你就算买下我都不要。”
老张顿时来了气,喝道:“我给我自己买。”
小儿子见老张动了气,也就不再说话。
这晚,老张一个人躺在炕上,想起白天在队长家里的事情,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队长婆娘今天的态度是啥意思啊,难道真的嫌自己没给他带羊肉泡?这不可能啊。
难不成队长婆娘喜欢自己?这也说不过去啊,要说是喜欢自己的话,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喜欢啊,也没发现啊。
再一个,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不方便表达,那自己老婆不在了这么些年,也没见队长婆娘对自己有过什么啊。
老张越想越想不明白,忽的又想起,进院子的时候,队长婆娘走在前面那上下扭动的大腚,这让老张顿时就觉得今天的炕烧的有些热,热的让人有些睡不住。
实在睡不着了,老张一翻身,趴在炕沿上装了一锅子旱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他忽的又想起媒人说的彩礼,顿时,老张的心情一下子就像是跌到了冰窖里。
也不知道媒人再和女方家里说了没有,要是说了没有结果,对方咬住20万不松口,这可该咋办?
老张越想心里越慌,最好是能降到十来万,哪怕他想办法逼着大儿子倒腾上一些,好赖能把这个婚给结了。
唉~算了,还是不想了,也许明天就会有好消息了。
老张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个婚肯定会给娃办的风风光光的,先睡觉。
这样想着,老张在炕沿边上磕了磕旱烟锅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努力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老张刚醒来,队长的三轮奔奔车就“突突突~”的开到了老张家门口。
老张赶紧的擦洗了一把脸,翻出荷包里的银行卡装好,坐上了队长的机子,俩人一路往县城方向驶去。
奔奔车的动力极大,速度却不快,稳定性和安全性也极差,所以被当地人戏称为“352”,意思是三个轮子,五成人(半脑子的意思)坐着,二杆子开着。
100多里地的山路,一个弯连着一个弯,俩人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县城。
一到县城,老张和队长先是去吃了口饭,早先说好的羊肉泡也变成了一碗炒面。
吃完饭,俩人打听着县里家俱城的位置,直接开了奔奔车奔了过去。到了家俱城,老张却傻眼了,里面的家俱最少的几千,还有几万甚至十几万的,这和他的心理价位相差太大。
尤其是一和人家店主交流,人家介绍的都是什么什么品牌,老张和队长俩人听也听不太懂,就单单一个沙发,这功能那养生的,把个老张听的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队长看出老张的窘迫,主动拉了老张的衣袖说道:“不行家俱算了,还是到牛洼乡买吧。”
老张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这~也只能这样了。”
出了家具城,俩人又沿着县城的街道去找卖电视机的地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看到一排卖家电的门面,队长刚把奔奔车停到路边,交警就上来阻拦,不让在这停,俩人只好把奔奔车开到城边边上没人的马路边,再走回到卖家电的这一排店面。
挨个店铺转了一圈,各种品牌的电视机琳琅满目,什么TCL了,创维了,店家介绍的也卖力,价格在老张看来也都很给力,少则几千,多则几万,应有尽有。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了,老张还是没定下来该买哪款电视机,队长看老张犹豫不决的样子,说道:“好与赖,总要买一个,不然咋办哩,来都来了。”
老张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但心里也和队长想的一样,电视机还是得买,不然大老远跑到这里,干嘛来了。
一番思想斗争,老张终于入手了一件TCL王牌电视,全彩色,3000多块钱,店家还贴心的用小推车,帮着把电视一直给送到队长的奔奔车旁边,老张把电视机五花大绑到奔奔车的车厢里,冲队长说了句“走,这下请你吃个羊肉泡馍走。”
队长嘿嘿笑着,说道:“还是算了,回去吃吧,这城里啥都贵。”
老张一瞪眼,说道:“几千块钱都没了,还在乎个羊肉泡,走!”
说着,硬拉着队长去找卖羊肉泡的馆子。俩人吃喝完毕,要出羊肉馆子的时候,老张突然想起队长婆娘昨天对他的态度,于是大咧咧的冲队长说道:“再拿上一份,给你婆娘带上。”
队长:“这~还是算了吧,你娃也没带。”
老张:“娃娃他自己做去,听我的,给你婆娘带上一份。”说着主动找店家又付了一碗羊肉泡的钱。
队长也再没说啥,按照老张的意思给婆娘拿了羊肉泡,出了馆子,俩人发动奔奔车开始返程。
路上,老张和队长商量着明天去牛洼乡的街上买家俱的事,街上的家俱店是见天开门,也不存在逢集不逢集的事情,队长也答应了老张,说定第二天一早开着奔奔车和老张一起到街上去买。
到岘子村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快七点,天也已经黑透了,奔奔车先是开到了老张家门口,把电视机给卸了,然后才“突突突~”的开了回去。
老张和小儿子把电视机安放在箍窑里,然后各自安顿去睡了。
隔天一大早,刚吃过早饭,队长就开着奔奔车又来接老张。
俩人一路奔到牛洼乡的街道,在卖家俱的大棚里又是比对,又是砍价,总算是敲定了一套沙发,一件衣柜,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茶几。卖家俱的帮着把家俱给装到奔奔车上,看着给捆结实了,老张在心头算了笔账,这几件家俱连同电视机总共花了差不多一万块钱。
回到村里,队长帮忙,连同小儿子一起,三个人卸了家俱,看着又给抬到箍窑里摆放到位。
小儿子打了一脸盆水,客气的请队长洗洗。老张眼里看着新买回来的家俱,这么一布置,也算像那么回事了,虽然是花了些钱,但他心里总体上还是感觉挺满意的。
队长也没逗留,安顿完后便开着奔奔车回家了。
队长走后,老张又在箍窑里东瞅瞅,西摸摸,他心里盘算着,现在就差被褥什么的,这个可是要找个婆娘来弄的,眼下该找谁合适呢?
老张想到的第一个人选就是队长婆娘,但是这两天队长婆娘见自己不高兴的样子又让老张心里有所忌惮。他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忙,但事已至此,好像也只能求人家了。谁叫自己在这岘子村里连个亲近的亲戚都没有呢,这样想着,老张决定再去队长家一趟,就算是厚着脸皮让人家骂,也得去。
主意打定,老张背着个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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