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暮年的豌豆
小时候,正月十五晚上一直有偷青的习俗。趁着朦胧的月色,家家户户的年轻人都会去到别人家的地里偷青,摘几棵青菜或掐一把豌豆尖,然后各自回家煮着与家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
虽然现在偷青的习俗已经不再流行,但豌豆尖却一直被人们喜欢。每到豌豆苗长到一尺多高时,母亲总会叫我们去掐一把回来煮面条。一大锅煮了豌豆尖的面条,透着一股鲜活清绿,格外好看又好吃。每次吃煮了豌豆尖的面条,我们姊妹几个,总会连面带汤吃个底朝天,肚子撑得圆鼓鼓。
天气一暖和,豌豆花也相继绽放。我们这些农村孩子,虽然没有机会像城里的孩子一样赏到各种花卉,但各种庄稼的花却弥补了我们的遗憾,并且给我们带来乐趣。而这些庄稼的花之中,豌豆花最惹人稀罕。通常一根豌豆藤蔓上会开出五六朵,而且花的颜色又不尽相同。有白色、红色、紫色,红色又有粉红、玫红、深红之分。要是我们一群小孩子站在一起看一片开了花的豌豆地,你一定能听见这样的声音:快瞧!那一片儿开得多热烈!你看那朵,颜色真漂亮!哇!你看中间那朵,好特别,真想把它摘下来……
豌豆花一谢,隔不了多久就会长出豆荚。那豆荚里面还没长出豆粒儿的时候,也正是我们这群孩子下手的好时机。摘下豆荚,塞满一嘴,薄脆爽口,嚼得嘴角溢出淡绿色的汁儿。待豆荚里长出豆粒儿却又未完全凸起时,趁大人不注意,摘下豆荚用舌头轻轻一顶,鲜甜的豆粒儿掉进嘴里,狼吞虎咽就被吞到了肚子里,一边尽情享受一边又怕被大人发现。
在豆荚完全鼓起还未完全干的时候,大人们也喜欢摘一些回家,剥出豆粒与腊猪脚同煮或者做一豌豆腊肉粥,煮好的豌豆咸香软糯,让人光吃豌豆就能吃饱。
晒干的豌豆母亲则用密封好的坛子装起来。那时还不能体会生活艰难的我特别盼着家里有客人来。因为母亲只有在有客人来时才会做油酥豌豆来给客人下酒,我也可以解解馋。那时我的理想就是:以后长大挣钱了,一定要把油酥豌豆吃过瘾。
母亲知道我从小一直馋油酥豌豆,在她病重那年还亲手做了油酥豌豆托人给离家一千多公里的我捎来。可收到油酥豌豆的我只吃了一小把就不想吃了,后面又陆续吃了一些,最后竟忘记吃了。直到几个月后收拾屋子时才发现它已经变潮,只好把它扔掉。望着扔在垃圾桶里的油酥豌豆,忆起曾经对油酥豌豆的向往,为如今对它的薄情感到疑惑。心里想着:随着人年龄的增加,阅历的增多,是不是都会抛弃掉一些曾经心心念念追求的东西……
春节回家,又吃到了久违的豌豆尖,看到了绽放的豌豆花。只是等不到结豌豆夹又要离开,更为可惜的是种豌豆的地比往年更少。从父辈的嘴里才知道:因为豌豆产量低,价格又上不去,保存起来又极麻烦,容易生虫。所以没有人愿意种豌豆,大多只是种一点点用来掐豌豆尖吃。等过了吃豌豆尖的季节就会把它挖掉改种别的划算些的庄稼。
望着开满花的一小块豌豆地,我心里不禁担忧起来:种豌豆的人越来越少,几十年后,说不定豌豆会从这片土地消失。几百年后生活在这里的人,也许连他们的祖先种过吃过豌豆也不知道,更不可能享受到我们童年摘豌豆荚解馋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