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唐诗（14）

夜读·唐诗（14）

      在李白现存的一千多首诗歌中，与酒相关的就有近四分之一。“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斗酒诗百篇”已成千古佳话。他的古题乐府诗《将进酒》，更是先声夺人，顷刻间就裹挟起你，与其一起伸展激愤中的酣姿、畅快悲慨中的自傲。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为何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华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前一句是空间的夸张，极言黄河的壮阔，后一句是时间的夸张，极言人生的短促。在极度的夸张下，这悲哀显得多么壮阔，它不再是李白一个人的感伤了，它已经带上了你我的命运感。

      突出人生的去而不返，为下文的“尽欢”作了铺垫。“人生得意”以下六句，极写痛饮狂欢。表面上看，纯属对人生易逝之理的感悟，故转而及时行乐，但“天生我材必有用”一句，却深深道出了他的隐衷。表面上非常豪放，其实反映着作者的牢骚与悲愤。言外之意激愤象我这样的人材，不被重用，以致零落江湖。

    《将进酒》是李白晚年的作品，大约是他被唐玄宗赐金放还的第八年。再也没有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踌躇满志，出相入将“济苍生”、“安社稷”是李白的梦想，而在唐玄宗眼里，李白跟宫里的伶官歌妓并没什么区别。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是建立在“天生我才必有用”的信念之上的。今人既便不知道《将进酒》，但是也会自然而然地说出“天生我才必有用”，这种抽象的情感从一首具体的诗中抽离出来，千百年来引起无数人的共鸣。

      诗人怀着悲壮与慷慨共存的情感，面对好友，不禁要高歌一曲，即祝酒兴，又舒情怀。全诗到这里前面一切都可看作是诗人做的铺垫，而他高歌一曲的内容才将本诗的精神展露出来。诗人打算与当时的达官贵人们分道扬镳，坚持自己的狂放与洒脱。进而诗人又想到历史上风流不羁才华横溢的陈王曹植曾在平乐观是如何的纵情欢宴，在这一刻诗人应是将自己幻化为陈王曹植，毕竟两人的相似之处颇多，都是文采斐然，性情不羁，也同样壮志难酬。在这里诗人在想象的空间，尽情挥洒自己的豪迈。

      至此，诗人的酒兴又一次推向高潮，竟反客为主，高喊“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鸣钟列鼎、饫甘餍肥，这样的富贵生活并不值得追求，我只想长醉，不愿清醒。清醒的时候，就会想到“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这样的清醒是痛苦的。孤独求醉，与尔同销万古愁。一下子回到诗的开头那萦回不去的悲哀。人生是那么短暂，世事是那么污浊，只能是一醉解千愁了，诗到这儿也就戛然而止。

      全诗起得惊心动魄，收得鬼斧神工。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转愤、再转狂、最后结于“愁”，回应篇首。清诗评家沈德潜《唐诗别裁》讲“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得其深远宕逸之神，才是谪仙人面目”。

夜读·唐诗（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