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
童年的记忆里好像只有快乐,几乎没有任何悲伤的影子。大脑好像特意的屏蔽掉了所有有关忧愁或者伤感的记忆,很是神奇。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对于儿时的我有着独特的区分方法。春天放风筝,割猪草。夏天抓知了,偷西瓜。秋天焖红薯,挖簸箕虫。冬天,打雪仗,过春节。
放寒暑假自然是每个孩童来说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两个期盼。过春节对于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来说都有着尤为深刻的记忆,因为春节前后有着太多的不可替代的欢乐,春节来临意味着打鞭炮仗,穿新衣,放风筝,吃好吃的,挣压岁钱等无穷无尽的快乐。
放露天电影也算是那个年代增加幸福指数的一个很重要的手段了,电影一般会定在正月初一至十五这段时间里,大家都在安心过年期间,不必担心地里的农活,也不用考虑白天的工作劳累。由于是露天幕布式电影,所以一般都在晚上播出,而播放通知都会在午饭前后由大队部里的大喇叭来传达。一般来说我们“收到通知”都是在村口的白菜坑里,或者麦子地里,东街的若干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都会在白菜坑里没时没晌的打着激烈的对抗战役,战役结束一般是由于某个孩子被鞭炮嘣到或者某个不知方向飞来的土坷垃击中脑袋而哇哇大哭起来,要么就是哪家大人把满身泥土的儿子从破烂不堪的白菜坑里揪回家去,大家才怏怏做鸟兽散回到家里。后来我总是在想,大家回家后的结局和被揪回家的那位应该也差不许多吧。
这天我拖着满身泥土的身子一边往家走,一边用双手拢着满头的沙土,随口朝着墙角啐了啐嘴里的泥沙,剁了剁脚走进家门。妈妈瞧了一眼,嘴里嘟哝着老一套的说辞使劲拍打着我后背上的土,嚷道“赶紧洗洗手,吃饭去。”冰凉的水激的我撇着嘴草草的洗了洗手,习惯性的把手上的水珠蹭到屁股上,走进厨房,抓起一个点了红点的大白馒头嚼起来。吃过饭我和妈妈说了句“今天放电影,我去玩了啊”,“和谁去呀,早点回来,不许瞎颠颠啊”随即在妈妈的啰嗦中我早已胡同拐弯处。
我小时候的正是村里规划宅基地期间,几乎没有横平竖直的道路,几乎都是些弯弯曲曲的临时小路。然而对于我们整天在村里游荡的小孩来说,即使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能轻车熟路的穿梭于矮墙和小路中间。时间不大我就穿梭到村大队部院子东南角的矮墙豁口处。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就着西边的些许光亮,可以看到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抽烟的,吹哨的,卖糖葫芦的叫卖声,中间混杂着孩子们零落的鞭炮声以及大人呼喊自己家娃的吆喝声,显得很是热闹。大队部南墙上早已挂上了发了黄的幕布。靠北边的大队办公室门口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收拾着电影放映机的零零碎碎。荧幕最近处已经坐了几排老头老太太,他们是整个电影院里最守秩序的人了,因为他们早早过来就为了占个靠近荧幕的座位,为了守住这个他们认为的最佳位置,他们几乎整场电影都不舍得去个茅房,因为一不留神回来位置就会被别人坐了。我围着院子溜达了几圈,目的并不是为了找个合适的观影位置,而是看有没有一起玩的小伙伴们。小孩子们自然是不会缺席这么热闹的场合的,只是天黑而且到处乱跑,所以只能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才能遇到玩得好的孩子们。电影没开场之前,人群是嘈杂的,似乎每个人都在议论着有关这场电影的一切信息。然而大部分人也只是围绕着电影放映员嘴里透漏出来的一个名字而展开一系列的想象,并没有人真正看过几部电影。“红高粱”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耳中留下了挺深的印象,因为今晚播放的电影名字就叫红高粱。我的第一反应是科教片,红高粱见的多了,有啥可看的,然后继续穿梭在高高矮矮的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玩伴。
一束白光透过人群准确的射在南墙上的方形幕布上,一阵叽哩哇啦的噪音过后,荧幕上出现了画面,突然人群里爆出哈哈大笑声,原来屏幕上的人物都是头朝下脚朝天的,白光又从荧幕上缩回到机器里,过了一会白光再次射出,同时大喇叭里传出工作人员的训话“电影开始播放了,都坐好看,别来回串游了昂。”人群中的噪音渐渐沉了下去。大人们开始聚精会神的观看。可是对于孩子们来说,那句警告只是针对大人的,孩子们不用听。所以人群中依然有小小的人影耸动。村里放电影是最有机会遇见住在西街或者北街的同学们的,所以孩子们都会异常兴奋。家里条件稍好的会掏出父母给的零花钱咬咬牙买上一支糖葫芦,和平时难得一起玩耍的其他街的小伙伴们一起分享。
“妹妹你大胆滴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呀头!”直到大喇叭里听到唱歌我才回过味,原来不是科教片。于是找了个高点的土堆,朝荧幕看去,一行人抬着花轿在玉米地里走着,十来岁的我根本看不懂演的是什么,于是又一头扎到黑影中继续疯跑去了。
人群中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声,随后人们开始慢慢散去,电影放映结束了,我随着四散的人群往家跑去,边跑嘴里还哼着刚刚电影上听过的曲子“妹妹你大胆滴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