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运气，实则努力——评毛姆小说《剧院风情》

与毛姆的《人生的枷锁》、《刀锋》、《月亮和六便士》、《寻欢作乐》这些极受欢迎的名作相比，他的《剧院风情》（Theatre）相当默默无闻。毛姆本人也是一名非常成功的剧作家，所以他对于伦敦的戏剧界非常熟悉。他的这部小说，描写了著名女演员茱莉娅遭遇的一次中年危机。她凭借自己的智慧，成功地化解了她一生中最大的难题。

小说一开始就描写早已功成名就的朱莉娅结识了丈夫带回家吃饭的汤姆，后者比她小25岁，是一家会计事务所的小职员，狂热地崇拜朱莉娅。朱莉娅为了给汤姆一张她自己的签名照片，顺便把自己所有的照片都翻了个遍，这打开了她记忆的阀门，使她回忆起自己如何出身寒微，却从小就喜爱戏剧。她具有演戏的天赋，加上勤奋，并幸运地被一个具有星探眼光的剧院老板看中，得以在他非常锻炼人的剧院担任主演。在此期间她狂热地爱上长相英俊却没有多少才华的同事迈克尔，并最终如愿以偿地和他结婚。婚后两人共同经营演艺事业，靠着爱上朱莉娅的寡妇多丽的资助，他们开了自己的剧院，事业和收入都风生水起。迈克尔虽然没有演戏的才华，却善于经营剧院。两人在事业上的联合可谓珠联璧合。朱莉娅在生下儿子罗杰以后对迈克尔的爱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迈克尔这人不解风情，只对自己的英俊相貌拥有无尽的虚荣心。不过她尽管与富有的贵族查尔斯保持着纯洁的柏拉图式关系，却没有背叛迈克尔。甚至当查尔斯向朱莉娅建议她与迈克尔离婚做一名贵妇人时，她也拒绝了。她更喜爱自己的舞台生涯。

朱莉娅在46岁的时候，事业、金钱、家庭，甚至红颜蓝颜知己一个都不少。在常人的眼光看来，她是一名典型的成功人士。她专注于自己的演艺事业，除了一次火车上发生的无人知晓的一夜风流之外，赢得了忠于自己婚姻家庭的美名。她本人性格泼辣、果敢、精明，在查尔斯的帮助下在上层社会混得如鱼得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朱莉娅遇到了汤姆。后者对她展开了火热的追求。一向自诩冷静、聪慧和独立的朱莉娅，很快就陷入了汤姆的情网。她在爱情的滋润下变得更加年轻，自己也感觉自己充满了活力。生活似乎从来就不曾如此美好。朱莉娅见汤姆囊中羞涩，就不断送汤姆他想要又买不起的奢侈品礼物，还说服迈克尔把他们的一处房产免费提供给汤姆当住处。汤姆对于上流社会非常向往，朱莉娅就把他带进那个圈子，介绍他与贵族们认识。不过她也很快发现，汤姆这人其实对她没有任何真情实意，他纯粹利用她而已。而她自己已经陷入这段关系不能自拔了。甚至当汤姆爱上了一个新秀艾维斯抛弃她以后，她痛苦不堪。不过她凭借自己的头脑和能力，相当冷静地让自己从这段不伦之恋中解脱出来。并以自己出色的演技和舞台经验在演出中让妄想取代她地位的艾维斯出尽洋相，狠狠地报复了汤姆。

《剧院风情》体现了毛姆一贯的写作风格：写实、辛辣，那是从旁观者角度冷静的观察和剖析。与《刀锋》中过于理想化的拉里和《月亮和六便士》中无法深入其内心世界的Strictland相比，朱莉娅这个人物要丰满得多。她才华横溢，尽管在容貌上没有太大优势，却凭借过人的演艺才华依然多年来牢牢占据伦敦戏剧舞台第一女主角的位置。她机智聪明，当查尔斯的妻子在一次宴会上问她父亲是什么职业意在使她出丑时，她不动声色地回答说：“他是位兽医。他常去你们家给那些母狗接生。你们家母狗可真多啊。”她知道多丽和查尔斯对她的事业有用，因此尽管不爱他们，却与他们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充分地利用他们。她尽管对于达官贵人在内心非常鄙视，却在交往中依然奉承他们。她既真诚又伪善，能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之处，但是又利用自己是优秀女演员的才能巧妙地把自己掩盖起来。同时，她靠着演技博得迈克尔父母对她的好感，让自己顺利地嫁给迈克尔。她也靠着演技让查尔斯相信她一直深爱着迈克尔，从而死了与她结婚的心。也是凭着自己的演技，她在被汤姆抛弃悲痛欲绝之时，成功地掩盖了自己的这段风流韵事，并骗过了迈克尔、汤姆和艾维斯，最终成功地让艾维斯出尽了洋相，终结了后者的演艺生涯。

在毛姆所有的作品中，《剧院风情》也是他写得最大胆的。他不仅描写了多丽对朱莉娅的同性之爱，朱莉娅自己沉湎于情欲中的心理描写，还写了朱莉娅为了报答查尔斯对她在过去二十多年中的忠诚准备以身相许时，却尴尬地发现原来查尔斯是一个患有阳痿的人。毛姆对于女性心理刻画得极其真实，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双性恋。而且，他对于朱莉娅这个人物是相当喜爱和欣赏的。他把朱莉娅内心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坦露在观众面前：狡猾、自负、自恋、自持才华对世俗充满着骨子里的不屑和表面上的尊重。在她被汤姆抛弃后，她为了证明自己还有魅力，不惜乔装打扮一下到街头散步，希望能有男人就此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结果是一位戏迷认出了她，为了给他的女友弄一个她的签名而与她搭讪。她的儿子罗杰看穿了她对汤姆的迷恋，由于母亲过于投入自己的事业而从小就对他冷淡，成年后对自己的父母也以冷淡回报。但是除了这几个细节和她在恋爱中的昏头昏脑以外，毛姆在绝大多数时候是以赞赏的口气描写朱莉娅的。作者不遗余力地写她的才华、为了演艺事业的克己、勤奋，以及在摆脱对汤姆的迷恋时的冷静和决绝。到最后，当她在演出中再一次证明她是当之无愧的最佳女演员而汤姆又为此想和她重修旧好时，她欣喜地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对他的狂热的迷恋，从此自由了。

在小说的结尾，成功演出后的朱莉娅没有去参加多丽特地为她准备的盛大庆功宴，而是偷偷一个人溜到一家饭店去吃宵夜。她当时的心情就是：“在洋葱煎牛排面前，爱情又算得上什么呢？”她为自己的未来事业继续设计道路。她的这次中年危机，不但没有对她的家庭和事业造成任何不利的影响，反而使她更加巩固了在事业上的地位。她成功地化解了自己的危机。一个女人，如果有自己成功的事业，的确可以对爱情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