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山中:我把疲惫卸在了那条斑驳的老街
来源:书影驴公号
六月暑气渐重,
笔者是个经不得热的,
正逢端午偷得数日闲暇,
得友人相邀,
便别了锦官城往阿坝中行去。
去也不甚远,不过理县外薛城罢了。
薛城镇地处四川西部大山之中,
已有一千余年历史了,
曾经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镇上最为著名的莫过于
筹边楼和楼后的老街。
那筹边楼是唐代就有了的,
可惜早已毁了,现如今看到的,
乃是清乾隆年间重建的。
筹边楼或许在它的家族里头,
算不得顶有名的,
不像什么岳阳楼、黄鹤楼
总被人们挂在嘴边儿,
但这座古楼也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人与事。
它曾见过唐剑南节度使李德裕
宴请少数民族首领。
也曾得过薛涛青眼,赋诗赞曰:
“平临云鸟八窗秋,
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
最高层处见边头。”
还曾见证过红军在此决断,
挥师而下,翻雪山、过草地……
说来以往笔者也曾去过,
只是行色匆匆,
从未停留,
更未细观。
此行因友人故,
便歇在镇外水电站上,
倒是有了机会。
薛城的天是蓝的,
干干净净,
仿佛新洗过的,
镶在青山里头。
天的下头便是薛城,
小小的,
亦是干干净净,
仿佛新洗过的,
也镶在青山里头。
这薛城虽然叫薛城,
论起来却是个镇。
杂谷脑河从镇中穿行而过,
将它分成长长的、
藏青色的两条,
带子一般同墨绿的河道、
苍灰的国道绞在一块儿。
薛城的老街就在
这河道的边儿上,
安安静静坐在院墙里头,
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
穿过斑驳的红门,
绕过崖壁,
一抬头就能见着
矮崖上立着的筹边楼。
山风呼喇喇地刮着,
灰扑扑的土石壁泛着黄,
拔起数丈高来。
那上头的木楼大约
曾漆上过鲜明的红,
如今已黯淡,
看不大出来了。
只有筹边楼三个金字,
仿佛是不经意抹在
古旧照片上的一撇艳色,
在阳光下灿灿的。
越过那新崭崭的仿古院子,
便到了后头的老街。
老街的街道其实是新铺的,
整整齐齐的灰色石板,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石头。
老街上的房子自然是旧的,
却又不全是旧的。
那些老屋临街的
一面儿都修葺过了。
桐木色的柱子、门窗,
仿佛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外墙上还贴着青灰色的砖。
可要说是新的,
也着实新得有限。
那修葺过的门窗上的漆
已经再次剥落了,
青灰色的砖也印上了
深深浅浅湿痕。
这便在这份新意里
复又添上了几分旧的滋味。
远到的游人若是不嫌麻烦,
可以往屋后转转。
或可从那些灰扑扑的土石墙,
斑驳的木楼,
还有楼前同样灰扑扑的
木槽子里头,
偷偷开着的浅黄色野花里,
寻到几分往日的风韵。
这风韵,
指不定哪一日就再看不到了。
老街的另外半段儿,
却是和新镇挨着的。
那是一所新建的学校。
方登登的水泥房子,
外墙漆得亮亮的。
一面儿是浅蓝色,
一面儿是米黄色,
上头还画着太阳和彩虹。
十足的孩子味道。
正逢节里,
山里的人大概是起得有些晚了。
九点虽已过了,
老街上却没几个人影子,
寂寂的,
只有阳光弥散在空气里,
扬起金色的灰。
这倒是给了过客机会,
看看这老街将醒未醒的模样。
正如那街面上懒懒的橘猫,
悠闲地躺在街上,偶尔翻个转,
将胖乎乎的身子挪到了太阳下头,
不怕人,更不理人,
自顾自享受着暖暖的光。
一直到了十点多,
老街才像忽然醒了一般,
热闹起来。
上了年纪的羌族阿婆
包着墨色头巾,
背着手走在街上,
一串珠子带着金红的穗子
从指间溜出来,
晃晃荡荡的。
怀抱着鲜绿色艾叶的妇人,
带着白色的遮阳帽,
大踏着步走过了四下张望的游人。
那艾叶高摇摇的,健壮极了,
将妇人的脸掩去了大半。
透过半开的木门往里头望,
石墙木梁的屋子中间儿
放着大大的皮沙发,
沙发前头是崭新的平板彩电,
放着时下流行的宫廷剧。
那台词和配乐,
从门里飘飘悠悠荡了出来,
与老街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老街靠近学校的旧屋里头,
开着一家小卖部,
大大的冰柜里头冻满了饮料和冰糕。
小卖部的大姐乐呵呵地说着:
那半大的孩子们就喜欢
冻成了冰块的饮料,
每到上下学的时候,
总是销得特别快。
这倒是令人怀念起小时候来了,
虽然中间隔了这许多山与河,
更隔了许多时光,
孩子们却似乎都是一般模样。
薛城的老街便在这一刻模糊了起来。
仿佛是时间在这里打了个盹,
一转身,
一睁眼,
便就这样定住了。
在城市的喧嚣中,
偶尔穿行在这样
散发沧桑感的乡间老街,
人不多,
物不多,
没有喧哗和潮涌,
来得及闲聊几句,
感受彼此,
听得到内心安静的声音。
我很满足,你呢?
作者 | 小楼疏雨
编辑 | 若水
排版 | 扶摇阿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