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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叫丁香

2019-01-30  本文已影响52人  72191e8f4c19

你的的名字叫丁香

原创文/红枫

01墓前追忆

我做了个噩梦,睁开眼,枕窝里一片汪洋。撑起身子,身下也是湿地。

我起来换了床单,整理好自己,吞下一片安定,重新躺下。闭上眼睛,瞌睡没有袭来,重现的是刚才梦里的场景。

梦里,我站在一块悬崖上,由于极度害怕而牙齿打颤,发不出声音。

而相隔十步的你冷冷地看着我,你的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你笔直地站着,决绝、冷漠地瞪着我。我站在地上,求你过来,而你却无动于衷,慢慢地往后退,往后退,最后,张开双手,往后一仰,像一只白色的蝴蝶,往深渊临去……

我扑过去,抱住边上的一棵树,眼睁睁看着快速下坠的你,直到白点消失。

我所有的冰魂雪魄,刹那间支离破碎。

这个梦不知纠缠了我多少个午夜。

我曾以为,把你推向深渊的不是我,不曾想,每一次梦醒,在深渊里挣扎的却是我。

而你,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三天后的清明日,我穿越半个中国,站在你的墓前。

方寸之地,杂草丛生。

我放下怀里抱着的丁香花,早在两天前,我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刀一刀剪出这些倒卵形的、披针形的丁香花,洁白的圆锥花序挤挤挨挨,不仔细看,没有人会想到这花是假的。

“哪怕是假的,只要是你给的,我都要。”我的耳朵里依然回响着这句话,而说这句话的女孩此刻正躺在墓穴里,睁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忧郁地望着此刻的我。

三月的阳光干净而清冽,尤其是这个“北国江城”的三月,

只是在这一片萧瑟中,墓背上的白丁香正在阳光里肆意地开放,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花香。

丁香开花时节还未到,而墓背上的丁香已开花,三十多年了,是年年如此?还是就今年?

我的眼窝已泛红。

我弯下不再灵活的腰身,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用力清除着墓前的杂草,锋利的杂草和带刺的灌木丛,很快在这双白皙的手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伤口。

血色溅在洁白的花瓣上。

02遇见心仪之人

晚班交接时,同事小丽匆匆进来对你说:“丁香,晚上我家里有事,你帮我代一下班。”

你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把刚收拾好的东西又重新放回桌上。

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来到服务台前,问你还可不可以住宿?

他站在你面前,穿着格子衬衫,比你足足高出一头。

你莫名地有点发窘,拿出发票递给他说:“可以住宿。”

你说,他有一双好看的手,修长,白皙,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光泽,那支普普通通的圆珠笔握在他手里都有一种不一样的韵味,笔下的字如行云流水,你就在那一刻被他俘获。

登记好后,你拿起发票本仔细地看着,知道他的名字叫“高阳”。

此时,暮色已悄悄溜进来,你拉亮灯,昏黄的光散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更加如梦如幻。

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你拿起一串钥匙,绕过服务台,领着他往二楼走。

你在前他在后,打开门,拉亮灯,屋里的白炽灯比楼下要亮多了。

你告诉他,开水和洗手间都在走廊的尽头,食堂在楼下西北角。早饭六点到八点,中饭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晚饭五点半到六点半,三餐超过这个时间点就要自己解决了。

其实,这一切墙上的“旅客入住注意事项”上写得明明白白,不需要你说的,你却站在他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叨。

说时,你微仰着头,看着他下巴以下的地方,他的喉结有规律地动着,衬衫纽扣有三颗没有扣上,露出结实的胸膛。

你把需要你说和不需要你说的都说完后,拿出一个钥匙递给他,让他随身带着,可以方便进出。

说完后,你转身往外走。他绕到你面前,张口就是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你有一瞬间的迷惑,接着,两颊飞起两朵红晕。

你低了头,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叫“丁香”,说完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离开的。

坐在服务台前,你一遍遍咀嚼着这首《登徒子好色赋》。这首赋你并不陌生,你甚至能倒背如流,但从没有像这一刻让你浮想联翩。

你不是一个肤浅的人,也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你知道自己有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但你从来没把它当回事,直到他盯着你的脸吟诵那首赋时,你才暗暗庆幸自己有这么一副容貌。

你说,“女为悦己者容”,也是很好的啊。

不知不觉,夜已深,人已眠。值班室就在服务台边上,你撩开布帘子,铺床宽衣。

“丁香!”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心里一动,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睡?

你出来站在他面前,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裸着上身,你慌忙就移开了眼睛,但只这一眼,你就知道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时怎么回事了。

“刚才出来冲澡,风把门关上了,钥匙都没拿出来。”他挠挠头,露出密密麻麻的腋毛,像一口幽深的井。

你赶紧拿起钥匙和他一起上楼,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他抢先一步走到床边的桌子,右手掌盖在桌上,拿起原本就在手心里的钥匙冲你扬起。

你一直都垂着头,不敢对上那副充满了诱惑的皮囊,开了门就往回走。

他冲你背影道谢,你却在心里感谢那阵关门的风。

03日记里的丁香

转天一早,他就离开了。

这是一个阴气沉沉的早晨,你顶着一对熊猫眼,打着哈欠,双手捧脸,眼睛透过指缝注视着楼梯。

果不其然,他挎着包,朝服务台走来,你的心里有一瞬间的凌乱。

他把钥匙放在桌上,办好退房手续,跟你挥挥手说“再见”,大步往外走。

晨曦里,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模糊,昨晚的格子衬衫和西裤换成了灰白T恤套装,脚上是一双白色旅游鞋。

这是一个穿什么都好看的男人,你在心里惊叹。

身影已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你还在呆呆地盯着门口。

交接班的同事进来你都没发觉,直到同事拍你的肩,你才惊醒过来。

你赶紧上楼去他房间收拾。

抖开薄薄的毛毯,一个淡蓝色封面的本子掉在席子上,你随手打开,是日记本,正想合上,里头掉出了一张纸,纸上的字如行云流水,你认得是他写的,是戴望舒的《雨巷》 :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一个

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而这个丁香一样的、叫丁香的姑娘就在眼前,

我却只能选择、远远地、远远地凝视……

第一次读到戴望舒的《雨巷》,你十六岁,你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把这首诗一字不漏背下来。

六年后的你,在这个微醺的早晨,在一个陌生旅客睡过的床上,你又重读了这首诗。

从此,你更成了那个“结着愁怨的姑娘”。

04陌生来信

午后,阳光炙烤着大地,树上的蝉声声叫唤,先是一只,继而二只、三只,没多久,院子里的梧桐树成了蝉的琴房,此起彼落。

你双手托腮,呆呆地注视着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蝉声丝毫没有引起你的注意。

自从他消失在那个微醺的晨曦里后,只要一空下来,你都是这个表情。

“丁香,这里有你的一封信。”同事小丽从门外进来,在门口走进的桌上拿起一个淡蓝色的信封,冲你挥舞。

你很奇怪,你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这里的地址,怎么会有你的信。

你以为是小丽在捉弄你,依然保持这个姿势没动。

小丽举着信凑到你面前,你看到了行云流水般熟悉的字体,心里一激灵,伸手接信。

小丽往后一退,把信藏到身后,眼睛看着你,逗你:“坦白从宽,是谁写给你的信?不说,我就拆了。”

你一下子窘住,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上次……在这里住过的一个旅客,他有个日记本掉这里了。”

你胡编,却真的被你说中了。

他在信里说他上次走得匆忙,把日记本掉床上了,问你有没有发现,如果有先帮他保管着,他过一个星期到这里出差时再来取。

看完信,你脸颊绯红,心如鹿撞。

小丽看着跟刚才判若两人的你,眼里露出狡黠:“是不是一个美男子?”

你慌乱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丽揪住不放:“到底是不是?”

你通红的脸出卖了你。

小丽附在你耳边打趣:“哪天让我饱饱眼福。”

在这个单位,小丽和你既是同事又是闺蜜,你有什么秘密都不会瞒着小丽,你看着小丽点点头。

你想告诉小丽,你还得谢谢她,那晚要不是她家里有事,你替她代班,或许现在看信的就是小丽而不是你了。但你想了想还是没说,你怕小丽知道后会肠子悔青。

你拉开抽屉,从最里层拿出一个大信封,信封里躺着那本淡蓝色的日记本,你取出那张信纸展开,在心里一遍遍回味着早就熟的不能再熟的《雨巷》,咀嚼着:

她默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她默默地远了、远了……

你的眼里慢慢盈满了泪。

梧桐树上的蝉忽然像受到了惊吓似的,满院子都是蝉尖利的叫声。

久蓄的泪顺着你的鼻翼淌下,泪光中,你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只是,在炙热的空气里,这笑容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05他真的来了

接信后第五天,他像算好了似的,在你值日班时入住,住下冲凉后你也交接好班了。

你正在为自己不能值晚班而遗憾时,他提出了请你吃饭,说是为了感谢你替他保管日记本。

饭后,你和他在江边散步。

他说这日记本对他有着特殊意义。他说他有个大学女同学,家境贫困,上大学的费用都是家里东拼西凑借来的,平时的生活费全靠她自己勤工俭学挣,他被女同学的刻苦和勤奋感动,闲暇之余也帮着女同学做些事情。

一来二往,两人互生好感,女同学为了报答他的帮助,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

他也对女同学说,他不会辜负她的一片痴情,等大学毕业,他就和她举行婚礼。

谁知,没等到举行婚礼,女同学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没挨多久就离他而去了,临走前给他留下了这本日记本。

彼时,为了给女友治病,他倾其所有,变得家徒四壁,所以直到现在都是孑孓一身。

皎洁的月光下,你早已泪流满面。

你为那个善良又薄寿的女孩,更为眼前这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此刻,眼前这个有情有义,有才有貌的男人在你眼里成了神的化身,你恨不得像他那个已去天国的女友一样,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他,慰藉他那颗孤苦的心。

起风了,江风裹着水汽扑到身上,尽管是夏天,时间久了也有了丝丝入骨的凉意。

他脱下身上的格子衬衫披在你身上,自己却凉成鸡皮。你把衬衫还给他,他又把衬衫披在你身上,并扣上了两粒扣子,又用手紧紧衣服,让衣服更紧地贴在你身上。

这件衬衫就是你第一次见到他时穿的那件,粗糙的棉布贴在裸露的皮肤上,有件衬衫就是你第一次见到他时穿的那件,粗糙的棉布贴在裸露的皮肤上,有一种暖和的厚实感,衣服上还留着他的体温。

你的脸忽地就红了,还好,月光尽管亮如白昼,他还不至于看到你满脸的火烧云。

突然,身边的他用手捂住口鼻,“嘶嘶”吸了几下,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在你耳边炸响。

你立马意识到他受凉了,赶紧把身上的衣服取下来披到他身上。你娇小的个子够不着他的背,不得不踮起脚尖靠近他,你的手触到了他的背,鸡皮疙瘩上都是凉凉的露水。

而他,打了第一个喷嚏后,喷嚏好像早就储藏在他的身体里,只等主人一声令下,身体里的喷嚏就会盛装出列。

宁静的江边,他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像天空盛放的烟花,花了你的眼,痛了你的心,燃了你的情。

不一会儿,兴许是厚实的棉布裹住了喷嚏,江边又恢复了平静。

你说,赶紧回去吧。他说,好的,领着你往回走。

但是不知不觉,你和他已经走远了。远处城市的灯光成了天边的星星,他说请你吃饭时,你正好换上连衣裙和高跟鞋。

开始你和他是顺着江边的水泥路走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跟着他走下了堤岸。脚下的路是沼泽地和大小不一的石块,你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潭里和石子上,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而离江边的水泥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很快看到了你的狼狈,蹲下来让你伏在他背上,尽管你心里很想靠近他,但是与生俱来的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你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他很自然地直起腰,右手穿过你腋下,左手托起你的腿,凌空抱起你纤瘦的身子,快速往江边去。

夜空下,他伸直双臂目不斜视托着你,你挺直的身体和下垂的双腿,像极了一个朝圣者托着圣品走向神坛。

不到五分钟,你已经站在江边的水泥路上。

06雷雨之夜

你的母亲是一个吃素念佛的人,从小就教导你要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而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众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张菩萨的脸。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你有一颗佛系的心,一张佛系的脸。

回到旅馆,夜已深,你怕引起同事们不必要的猜忌,没有进去,他却坚持要把你送回家,说这么迟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在路上不安全。

你的家并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他把你送到门口,看着你上了楼,屋里的灯亮了,你打开窗户向他挥手,他才转身往回走。

看着夜色中他孑孓的背影,你的心忽然揪紧。

转天,你是白班,八点交接班的,你七点就赶到了旅馆,也顾不上同事诧异的眼神,来到楼上敲开他的门。

门没有上锁,你推门进去,他的头耷拉在床沿上,地上有一堆污物,而他还在满头大汗地干呕。

你慌忙拿起挂在脸盆架上的毛巾,帮他擦汗。手触到他的额头时,不由地惊叫出声:“好烫,你发烧了,我去叫同事来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已经吃了药,休息一会就没事了。”他抓住你的手,不让你去。

你见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去外面打来水,帮他洗了脸,扶他躺好,拿来扫把畚斗拖把,把地上污物清理干净。

然后,你下楼给他打来了稀粥,把鸭蛋剥好,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拿来枕头垫在他背后,一口一口用嘴吹凉喂他吃。

二十二年来,你生病时,母亲也是这样喂你吃的,而你从来没有喂过谁,他是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他靠在枕头上,像婴儿一样清澈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你,静静地张口,那样子像个孩子,乖得让人心疼。

你从不知母性为何物,这一个早晨,他把你的母性毫无保留地激发出来。

“原来做母亲是有这么幸福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你就吓了一跳。

你的脸刹那熟透。

他伸出滚烫的手摸着你的脸,就像你小时候摸着母亲的脸一样,那脸滑滑的,暖暖的。你由着他温热的指肚在脸上游走,等他放下来,你拿毛巾擦净他嘴边的粥末,拿出他背上的枕头,扶他躺好,盖上被子,又用手在他的额头上试试,这才端着空碗出去。

这一折腾,你已错过了交接班的时间,好在你平时经常帮同事们代班,同事们正好趁此表表心意。

中午,你又打来饭,像早晨一样服侍他,看到他烧退掉了,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认为他发烧是因为把衣服脱了给你缘故,你甚至想,要是他不把衣服脱下给你,这会儿发烧躺在床上的就是你了。

你出去没有多久,他就起来去了卫生间。

外面的天阴的能滴出水,连日的暑热早就消失,一阵阵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房间里是少有的凉快。

他闪身进了卫生间,关上门,脱下衣裤,站在水龙头下,拧开水龙头,把水流开到最大,冰凉的自来水把他冻得龇牙咧嘴。

十几分钟后,他满身水渍出来,快速溜进房间,他没有用毛巾擦身上的水渍,而是站在窗边,打开窗户,让阵阵阴风刮在身上。

傍晚下班后,你满脸含羞打开房门,你想问问他,喜欢吃什么,你去外面买回来给他吃,这烧了一天一夜,现在烧退了,吃点好的补补。

你进来看到他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脸色绯红,一探额头,烫得像碳火。

你的眼泪“哗”得下来了,你怪自己下午没有上来看,你以为他烧退了,饭也吃饱了,牛一样强壮的身体,再休息一个下午,他就又是那个英俊潇洒的活物了。

没想到自己一大意,他比原来更严重了。

自责,慌乱,心痛让你急得六神无主,你转身就要出去叫同事,帮忙把他送到医院。

他却及时抓住了你的手,含混不清地对你说:“不用上医院,你把桌上的药拿来我服下,过个一二个小时就没事了。”

你不放心,一定要去叫同事,他抓住你的手不放。就算他发着烧,纤细的你也挣不开他的掌心。

最终,你没有去叫同事,吃药后,你又像早、中饭一样把他喂饱,看着他沉沉睡去,你就着剩下来的饭菜填了自己的肚子。

你拿了他的衣服去外面洗了,回来后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静静地守着他。

你是再也不敢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了。

夜渐渐地深了,被劳累,自责,担忧,心疼纠缠的你终于不支,歪靠在藤椅里,不一会,你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床上的他,烧早就退了。看到时机已成熟,下来轻手轻脚把你抱到床上。

窗外,蓄积了多日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震耳欲聋的雷声、雨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07他失踪了

在他编织的温柔的陷阱里,你选择了妥协,藏起委屈和所有的苦,和他以未婚夫妻相称。

他对你说,给他几年时间,让他把给女友看病欠下的债还清,就来到你的城市和你结婚,和你一起侍奉你的双亲,和你生几个孩子,那时,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过着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的日子。

你想,夫复何求?

从此,你省吃俭用,把每月工资交给他,让他拿去还债。

而他每个月,都会回来几天陪你。

他亲热地喊你的父母爸爸妈妈,陪你上班下班,陪你买菜,回到家,你择菜洗菜,他系上围裙炒菜,一家四口围着一张小圆桌,吃饭,喝茶,饭毕,他洗碗你放碗。

夕阳下,他牵着你的手散步,给你讲他在外的见闻,逗得你哈哈大笑,逗得你忘了日月星辰,这样的日子让你温馨、满足。

那几天就是你的天上人间。

寒来暑往,转眼,四个春秋已过,当初他说的债务已经还清,你等着他兑现诺言,等着他给你披上婚纱,和你携手共度,举案齐眉。

他却在这时,凭空消失了。

那时没有手机,除了单位有座机外,所有的通讯工具就是书信和电报,可你寄出的信,拍过去的电报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那天,你得知我转天要去他的城市,求我带上你去找他。你怕我不带你,又让小丽来说。

你那么善良,那么美好,我怎么会不带你。我是常住客人,一来二往都熟稔了,有时错过饭点,你给我打好饭温着。半夜发烧了,你给我送药。晒在外面的衣服忘收了,你替我收着。你亲热地喊我“欧阳大哥”,我早已在心里把你当成了我的妹妹。

我带着你按照他登记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单位,保卫科科长说他出差了。

你知道他长年累月在外出差的,这会儿听到他不在单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你正舒出一口气,科长下一句话就给了你闷头一击。“你们找他是公事还是私事?公事跟单位领导说,私事跟他爱人说,他爱人也是同一个单位的。”

08你要了我吧

那天的风沙又大又猛,你一路狂奔,行人车辆纷纷停下,侧目,都以为你是疯人院里跑出来的。你摔倒了,爬起来继续,我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追不上平时弱不禁风的你,直到你倒地不起,我才瘫在你旁边抓牢你,怕一个不闪,你就往车子下面钻。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把你带在身边又不妥,只好先按原路返回送你回家。只是离回去的那趟火车还有十多个小时。

我开了房间,让你休息一下。

你睁着空洞的眼睛,不哭,不闹,不说话,没有一点反应。我只好坐在边上看着你。

忽然,你开口了,你问:“欧阳大哥,你说我是一个坏女人吗?”

我赶紧摇头,连说“不是”。

你又问:“你说,我会不会很脏?”

我说你一点都不脏。

你再问:“你说,还有人会要吗?我还能找到爱我的人吗?”

我告诉你,这只是一场噩梦,现在你梦醒了,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缓缓站起来,跪在我面前,抓着我的双手,空洞的眼睛看着我,白炽灯光投在你脸上,那上面泛着一层光,这光圣洁悲痛得让人不忍直视。

“欧阳大哥,你是好人,你要了我吧,我不要你娶我,我也不会再嫁人了,只要有个像你这样的好人要了我,给我一个孩子,我就——行了。”

我惊得一把推开你,下一秒又马上抓住你的肩膀,我直视着你的眼睛,郑重地告诉你:“他是畜生,不值得你自暴自弃。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你也是一个好女人,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你还有父母,还有许多关心你的人,你什么都没失去……”

我话还没说完,你已经挣开我的手。

旁边有张小桌,小桌上放着我给你削好的苹果,而削苹果的刀就在桌子上,那把刀就这样被你抓起来刺向自己的心脏。

我已来不及夺下你手里的刀,只能一把抱住你。

刀刺在我的手臂上,受到外力阻隔的刀失去了力道,我的手臂只是破了一点皮。

我夺下你手里的刀,你踉跄着退到一边,指着我狂乱地说:“连你都嫌我脏,都不要我,还有谁会要我?我知道了,好人都不会要我了,只有坏人会要我。你夺得了我今天的刀,夺不了我明天的刀。”

“不是这样的,丁香,你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受一点,啊,听你欧阳大哥的话,哭出来……”我抢上前,把你抱在怀里,不停地拍着你的背。

你终于哭出来了,一泻千里,滔滔不绝,如黄河决堤。

09自残

几千里路,八十年代的烧煤火车,路上的几天几夜,你滴水未进,哭着睡过去,醒来继续哭。我惊叹于你柔弱外表下那颗顽强的生命力。

来的路上,你把所有与他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我,那时,我心里就有预感,你被骗了。

几千路,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只要你去他单位问一下,谎言就可以揭穿,就算已经被骗,也可以及时止损。

可是,你和你的家人都没有。或许是你们太善良,或许是爱蒙蔽了你的心智。

我为你心痛,更心痛的是接下来的你。

一个月后,我再次入住你上班的旅馆,小丽说你已削发为尼,并交给我一封信。

薄薄的信纸,寥寥数语:“我的身已脏,我的心已死。从此,青灯古佛。但愿,涤荡恶业。”

只是,木鱼声声,梵音佛语淡不去你的罪恶感。

寂静的深夜,肃穆的庵堂里,你用锤子敲下牙齿,每夜一颗,疼得受不了了,你用针刺自己的脸,以一种疼痛来钳制另一种疼痛。

那夜,最后一颗牙齿撬下后,你对着镜子里那个满口血水,满脸伤痕的自己说:“这样,坏人就不会惦记了。”

你给父母留下一封信,跳下了窗外的悬崖。

你是独生女,你在,父母尚有希望,你去了,没多久,两老也相继离去了。

10墓前的丁香花

接到小丽辗转打来的电话,我正在另一个城市出差。尽管知道,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但我依然来了。

你说你喜欢丁香花,因为你叫丁香。

我在你的墓前种下了许多丁香花,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适逢清明,细雨霏霏,不知路上行人是否欲断魂,而我,刚近墓地,魂已裂成碎片。

立在你的墓碑前,往事历历在目,二十六岁,一个女人的一生还刚开始,你却香消玉碎。

假如当初我答应你,你是否有勇气活下来?

可要是答应你,我又置妻儿为哪般?

墓前的丁香花,在正午的阳光里肆意地张扬,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你。

你的名字叫丁香。

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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