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四季(九)
三年级要记的事很多,并且多数都是很令我伤心的,其中就包含了这一件事,父亲的病。父亲自从那时候开始成了我最牵挂的对象,生怕有一天父亲会离我而去,那时我开始感觉人是这么脆弱,同时也在思考生与死的问题。
父亲得病这件事,是我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很想忘记,却怎么也忘不记,父亲这病是怎么得来的,我并不知道,但是我家历来没有遗传病,排除了遗传的可能。
有一天,父亲突然间不在糖厂上班了,母亲从乡下赶出来照顾我两兄妹,我当时就感到有些不对了,后来我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我记得妈妈当时并没有回答我,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泪水,后来我知道了,父亲是得了心脏病,在北海抢救。心脏病?!一个听起来令我打寒颤的名词,曾经的我以为这个名词离我如此遥远,但是却没想到又离我如此近。
母亲不可能完全放下乡下的活来照顾我俩兄妹,所以有时我的叔叔也过来照顾我。母亲这个人比较考虑到小孩的想法,当我多次问到父亲如何能康复的时候,母亲总是搪塞我说父亲就快好了。
就在我担心可能会失去父亲的时候,叔叔来照顾我两兄妹,叔叔如实的说了父亲的病有很大的治疗性,但是要很多钱。并且需要常年治疗。
叔叔这次出来就是想要求厂方看能不能发起募捐,那晚,叔叔带着我扣开了经理的房门,说明了来意之后,经理不是很好说话,但是碍于其妻子在一旁不好拒绝,勉强应承下来。
后来,全厂发起募捐,为我父亲募捐了一定的金额,加上“北海大姑”的帮助,父亲的手术终于在拖了几天的情况下得以进行,本来我并不知道这个手术的风险有多大,我当初只是以为只要能做手术,就一定能治好父亲的病。
父亲的心脏病严重到使北海市的医生都不敢承接,所以一段时间里曾有医院打算让父亲转院转到南宁去,但是父亲的身体可能吃不消,所以中止了这一计划,后来北海医院在南宁请了一位专门从事心脏病治疗的教授和北海的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联合手术。
手术那段时间,我再次感激我三年级的班主任谢有悟老师,因为妈妈曾向谢老师透露过我家当时的窘境,谢老师很体贴,很关心我,时不时找我聊天,可能是想不让我分太多的心去想那些我无法左右的事。
幸苍天垂怜,父亲最后手术成功,但是我见到父亲那是在父亲动手术几乎一个月后,后来父亲回来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子啊,父亲差点就见不到你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对旁人而言,无足轻重;然而就如饮水般,冷暖自知;就好像以前看过的短篇故事:
两个老人在火车站离别,一个对另一个说:“姐姐啊,我今年85,你90了,我们还有不到两次的见面机会了”。在旁人看来至多只是感慨,至于感慨什么;因人而异罢了。而当我念叨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总能想起父亲手术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心酸。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有这样的感觉?
父亲手术是成功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父亲完全康复了,反而父亲更需要注意、和关注了;我的家庭,从那个时候开始一落千丈,即便如此;我从未埋怨,因为在这样的家庭中,最后将如今的我磨练出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功绩,也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资本;但是至少能让我稳健成长,从没落中自我坚强;无须扬鞭自奋蹄,即便在面对再黑暗的时候,也要自己坚强地,走过黑暗。
母亲说,医生说爸爸身体不能动怒,尽量不要让他生气。再次就是父亲手术之后丧失了劳动能力,不能干重活、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所以,父亲失业了。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断了。
一定程度上,感谢当时的政府政策、厂政策,父亲领了一份低微的退休金和最低生活保障金,倘若没有这两项,可能我没法走到现在的这一步。
后来,我慢慢长大,我有次翻开了父亲的病例,虽然医生的笔迹行云流水,草草不可辨认,但是,我隐约猜到父亲的病可能在将来某个时候还要医治。
2012年五月多,我正在紧张地备战高考,这时,妹妹打电话来说父亲必须要再次动手术,我心头一震,虽然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但是我没有想到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来了,妹妹还一边叮嘱我,说不要泄露给母亲知道是妹妹告诉我的。妹妹又何尝知道我当晚在操场上狂奔?我当时恨自己没有能力,所以我冒出了要当医生的想法,想为此医好父亲的病,让其从此健健康康,虽然有此想法,但是即使在楼梯口挑灯夜战蹲了一年,我也没有达到这个目标。
当我抬起左手手臂,看着刀痕留下的两个字,我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父亲给我的名字,想起了母亲的双鬓,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在班上从平时成绩中下,到高考一跃到中上,虽然离手臂的目标很远很远,但是这也让父亲高兴了很久。这些楼梯口的事留着日后道说。这里还不是时候。
父亲的手术再一次在没有我在身旁的时候进行了,后来母亲打电话跟我说父亲手术成功了,让我不要担心,认真准备高考。我心头的一个石头也算是落下来了。
但是,这件事也没有过去,反而我们家因为这次手术有了更严重的冲击;因为这次手术需要换的心脏起搏器并没有换导线,导致后来电流不通,父亲再一次面临生命危险。
那是临大学开学的前一个月,我领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本该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学校的,但是那个晚上十一点多,父亲感觉到身体不适,他立即觉得不对,便叫我开车搭他出去,到了镇上,当地医生水平不够不敢承接检查,于是我和父亲半夜打的下北海,一路上父亲呼吸困难,昏昏欲睡,我生怕父亲一睡不醒,便摸着父亲的脉搏当感觉到脉搏跳动没那么强劲有力时,我便大声地喊父亲。
父亲很艰难的说了他这么多年来存的一万多是为了我今年的大学学费,这次他感觉到身体不适,可能是上次的遗留的问题,可能又要花几万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安慰说爸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在车上度过了漫长的30分钟后,我们赶到了医院,一个叫做詹远胜的医生接待了我们,后来这个医生发现父亲的问题很严重,便联系上次的主刀主任过来。
我对这个詹医生很不满意的一点就是:当他叫我下去交钱住院时,他问我带了多少钱,我实话实说带了200,他竟然笑了起来!我当时拳头都捏起来了,然后我骂了一句:“你他妈觉得好笑?”要不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叫我不要和医生有冲突,我早就过去和他打架了。
后来,主刀主任过来,给父亲套上一系列机器“装备”,当晚,我无眠。
再后来的几天里我一直陪在父亲那里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直到后面父亲再次动手术。
那次手术也很成功,然后我还在父亲手术后照顾了他一段时间。
当时邻床有位在海边的大爷跟我说了很多事,先从父亲的爱谈起,不知怎么给谈到了未来老婆,说什么男人不能让老婆管钱,然后又谈到了学习,他说出了我以前一直追寻的梦,我左手臂上的梦……
八月中旬,父亲出院,我的担心暂时放下了。
父亲这三次的手术,让我家庭遭遇了大变故,犹如被飓风施虐过的绿地,但是父亲却从没有打断我读书的念头,反而一直鼓励我希望我能够读大学,当年他就是没有机会能够上大学,现在他把这个火把传递给我,希望我能按这条路走下去。
父亲有这样的病不能生气,但是回想起来,我一路上惹他生了多少气啊,就我这样怎样配做一个孝子?
曾经因为不吃完饭便去上课与父亲相吵、曾经因为偷了家里的钱被父亲毒打、曾经因为与父亲顶嘴惹其生气而被父亲追了半个糖厂打……
这些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应该啊,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当父亲动完手术后不久,医院里,一天晚上,隔壁病房有个老人突然间去世了,他的家人哭哭啼啼,惹人动容,有个性格冲撞的还要打医生,认为这是医生监管不力造成的。
当晚,我很难入眠,整晚脑子都在考虑生死问题,这里的生死并没有了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哲理,也没有《兰亭序》的生死观。
我只是想到了倘若有一天父亲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最终有一天会遇上,倘若我遇上了,我该怎么办呢?我问自己,但是我发觉我还没办法给出答案,我竟是如此脆弱!
今天过去了,明天还会再来。基于家庭的这个大变故,后来,在很多事情的选择上我都不得不顾虑我们家庭情况,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我会为此错失很多,但是我觉得,一个男人当以承担起家庭的变故,才能顾及其他,毕竟家,才是我们最温暖的港湾。
未来的变数太多,我所能做的,就是走好现在的每一步,不需考虑太多。
ps:本周加班太多,已经分不清周四还是周五了;直到今天同事感叹说明天周末但是还要加班,才想起来要更文。给还在追文的观众诚挚地道声歉。
王伟杰
2106.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