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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王朝记·血(63)福临为什么讨厌多尔衮?

2018-05-07  本文已影响0人  幽明刘旭音

(续62)

多尔衮有新的烦心事,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一桩又一桩烦心事。

身上大小深浅不一的伤有多少处?说起来真是笑话,他是英勇的战士,是夺得传国玉玺的女真英雄,却是个多病身,每一处旧伤都在提醒他,至少阴雨天他是别想好过了。

他在战场上比别人更拼命,收获更多的伤口,可能是想忘掉一些事情,可能是想把一些人记得更牢。他想过从头脑里扯出某些人的影子,杀死他们,但是想想而已。他甚至想过更彻底的方法,在脑里,这样就不用为那个女人烦心了。

不过再怎么也没想到,会和心爱女人的儿子关系变得这么难解。

世上有一种聪明人,可以明白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却不明白在别的孩子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时问题出在哪里,而他又偏偏忘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曾经让许多人烦恼过。多尔衮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福临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他就爱理不理,继而发展为冷冰冰的正眼都不看他,昨天更糟糕,小男孩忽然煞有介事地:“额娘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了,叔叔请回吧。”但其实,布木布泰正从内室出来迎接,不过并没有听到儿子的话。他还真就敢当众撒谎。

问题似乎挺严重,多尔衮震惊之余不禁佩服。

多敏锐的孩子啊!学会暗示,曲折地表达意愿了!可他才五岁!

也许他不认为自己是撒谎,他只是在表达不满。

因为,孩子已经知道,叔叔并不是来探望侄子的,叔叔是借“探望侄子”的名义来见额娘而已!

大人真虚伪!骗人!

多尔衮搞不懂小男孩是怎么觉察到的,如果他能够向别人解释为什么他自己小时候也同样让大人头痛就好了,至少他就能明白,有些人的喜怒哀乐高度自我化,与他们所觉察到的秘密达成了某种可以贯穿一生的记忆契约,被这些人以这种方式记住的人和事,都将获得“永久性”的“权利”,但结果可能是想象不到的。

而布木布泰的态度就很微妙了,她从来没有当众责骂儿子,甚至若无其事。福临不会当着额娘的面出言不逊;可以肯定有关叔侄不睦的流言她早就知悉,苏茉儿把一切该说的都告诉了主子;为免布木布泰难堪,多尔衮也不愿就此事诘问她,实际上他认为这属于小侄儿顽皮的问题,自有其伟大的父皇去管教。

所以后来他听说庄妃娘娘严厉呵责九阿哥时,觉得这女人隐藏的功夫太深了,她既要管好儿子,不能让儿子当众丢脸,也是在告诉多尔衮及众人:我会处理。

多尔衮不禁暗忖,她是如何在丈夫面前隐藏的?她是我见过的活得最清醒最累的后宫女人。

若干年前他偷吻过她的发丝,在一个夜晚几乎将她吻醒,今天他只想拥抱她,看她会不会拿出责备儿子的气势来骂他,她生气的模样一定非常惊人,这么多年了,他再也没有遇上御花园邂逅的好运,其实从来不是“邂逅”而是“追寻”,就那么寥寥几次创造了机会,后来有苏茉儿看得紧紧的,他不得不以私传字条来达意,真正领教到什么叫“强主手下无弱兵”。

要单独见面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别以为皇宫大内是铜墙铁壁蚊子都飞不进,否则怎么解释历朝历代宫廷政变都是在里应外合下完成的?若今天的人比较一下沈阳故宫和北京故宫就清楚上述说法不无道理,沈阳故宫是比北京故宫规格低级太多也简陋得多的“大四合院”,宫禁安保系统无法做到像北京故宫那般严密,能够渗入外通的渠道很不少。

最大的障碍来自崇德五宫的布局,设计者似乎穿越到了现代取经,学会了邻里互相监视的统治术,五座后妃寝宫都聚建在一个大空间里,宫与宫之间相隔并不很远,没有发明电的时代人们视力都很好,互相“监视”完全不成问题。

所以私下见面太危险,多尔衮只得借助家庭成员正常交往的机会,以“探望小侄子”的叔叔身份,以解相思之苦。

由于阿哥们不是由生母亲自抚养,只能在特定日子与生母见面,因此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把戏”也不是能够常玩的,否则招人猜疑,睿亲王那么多侄辈,为何单单亲近九阿哥?

苦的可不止多尔衮一人,为他私相传递通风报信的奴婢们担的风险更大,苏茉儿是睁只眼闭只眼,主子并没有严辞拒绝,显然是对可能发生的危险早有应对之策。

这也是苏茉儿既心服又焦虑的地方,主子怎么就那么能确定万无一失呢?多尔衮到底耍了什么手段让下人不怕杀头去为他卖命?当然他声望崇高无人敢不从,可一定还有些表面无法看透的奥妙。

苏茉儿很生气,因为这巨大而可怕的秘密牵涉众广,她一直生多尔衮的气,又不敢发作出来。要身败名裂,那方法可太多了,主子和多尔衮挑了最见不得光的那一种。

苏茉儿尤其害怕会连累到福临,整个事情中,福临是唯一无辜的那个,她喜爱这个孩子的程度不亚于布木布泰,她甚至觉得自己和小主人像一对良师益友,教他满文和蒙古文,教他学习皇家礼仪,小主人则视她为姐姐。福临脾气大,对她却态度和善,主仆间关系出奇的良好。

每一次表面亲睦实则尴尬的叔侄聚会,苏茉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开始的确是其乐融融,那时侄子认为叔叔是真的喜欢他来探望他。但苏茉儿慢慢觉察到福临神色不对,到底是在哪一次见面却忘了。布木布泰就在身边,苏茉儿却暗暗替小主人担心,她突然看到小主人双眼流露出的冰冷,就那么一刹那,对面的多尔衮一心全在心爱的女人身上,显然没有发觉。

苏茉儿很能理解福临为什么如此看待叔叔。爱新觉罗和博尔济吉特两大家族的结晶,就像他伟大的父皇和坚强的母妃一样聪慧早熟,当看到叔叔总是心不在焉敷衍他却在额娘面前态度暧昧,小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毕竟是孩子,不可能洞悉一切,但额娘和叔叔之间,那眉眼举止,让他莫名的觉得不舒服。他爱额娘,爱汗阿玛,曾经也喜欢过多尔衮叔叔,但现在,他一时不明白额娘和叔叔的关系算怎么回事。也许他真的过分敏感,但他们交谈时为什么眼神躲躲闪闪的,以为一旁的小孩子看不见?别的孩子不舒服会哭会闹,但福临不,他只是学会察言观色。

他只是牢牢记住。

上次被额娘严厉责备,福临毕恭毕敬的神态转身就恢复阴沉不快。这是额娘第一次冲他发这么大的火。苏茉儿看着暗暗心惊,抱起他,送回书房,夫子已经等候多时,今天要给九阿哥开新课了。

苏茉儿在福临耳边像大姐姐一样温言劝解。她不经意间转头,看到布木布泰站在内院门前,目送他们离去。

大家都很难过,也许做母亲的更难过,儿子能理解吗?

福临憋了许久的泪水在眼眶中盈满,硬气得很,就是不肯流下来。苏茉儿想这孩子真是天性倔强。

苏茉儿颦眉,想到了什么,就想叹气。

性子太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怀里的福临很安静,他已经学会抬头望天,好让眼泪在流下来之前就风干。

到了书房门口,放下他,为他修整衣襟,苏茉儿向夫子行礼问好,就要离开。

福临进门前忽然转头向苏茉儿小声道:“我不喜欢多尔衮!”

第一次,侄子直呼叔父的名字。

已入深秋,风势渐大,苏茉儿打了个寒颤,对小主人绽开微笑,随即觉得,小孩儿可能看得出来这笑容有多么勉强。

福临回了一个微笑,迈入书房,与夫子互行师徒作揖之礼:“弟子向师傅问安,弟子已经带来范章京批注的《论语》,今天就开讲吗?”

声音还是浓浓的稚气,只有夫子才看得到他神色凝重,不像个五岁孩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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