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21)
离开庐山前一天下午,美女姜提前告示道:“明天夏令营结束,今晚,主办方安排餐叙,为即将踏上归程的各位诗人准备了非常丰富的菜肴。餐后小礼堂集合,搞个歌舞晚会,大家乐呵乐呵。”大家欢欣鼓舞。在外数日,诗人简饮陋食,苦行僧一般,自然对美食、歌舞热忱期待。
大家早早聚到餐厅来,都带了本子和笔来,各各请写临别赠言。即将离别,彼此之间恋恋不舍、牵肠挂肚起来。陈碧君坐我身边,笑言:“丑石,你又没有发现,男女对上眼的,反不在本子上写,倒是那些泛泛之交的,反而热情请写临别赠言。”我笑道:“可想而知,塑料友谊的,赠言一定写得龙飞凤舞,冠冕堂皇!”
赵安邦在范婷留言薄上留下墨宝--“山好,水好,大树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好,就是好!”商正歪戴一顶军帽,长长帽檐投下一片阴影,遮盖住那双小眼睛,让整张脸的表情更加迷离。他拿过范婷留言薄,抬手就写,口吻和赵安邦是孪生兄弟--“长城呀,真他妈的长!黄河呀,真他妈的黄!大海呀,真他妈的大!高山呀,真他妈的高!高,实在是高!高就是高!”兄弟两人,写字风格却不够兄弟。赵安邦字体,圆润、字体大气,起笔落笔伸胳膊捺腿,唐诗风格;商正字体,像死了十年八年的枯树一般,苍遒有力,却无活力,宋词风格。大月亮来找我要临别赠言,我见上面有商正写就的口水诗,妙趣横生,特别好玩--
大月亮
好看 一丝不苟
把你绑在树梢 更好看 明天
我们下面会有很多小月亮
看完,心里有了,我拿笔就写—
镜中月,水中月
一对傻月亮
大月亮,小月亮
门前青苔上
陈碧君才不要赵安邦、商正、雪蛙等人留言,她在范婷耳边悄悄道:“你神经呀,那商正和潇潇到处挤兑你,你还找他们留言,存心给自己找堵。”范婷朝上吹了一下气,刘海一片飘舞道:“你圆滑点好不好,又不是个孩子,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陈碧君给我写下如此临别赠言:“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微姐看后笑道:“痴情女子对你深情表白呢,要青山不老,绿水常留。”范婷在旁“啧啧啧”揪着嘴打趣道:“呦--,至情至性,这离别前要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秤锤浮,黄河枯。”陈碧君握粉拳作势要打范婷道:“范小姐你要死呀,乱说话。倒是范婷临别赠言中规中矩:“有材应去补苍天,不枉红尘若许年。”落款:“范婷赠言丑石兄。”下面还用英语补了一句:“but in all my garden there in no red rose.”陈碧君含牙半酸道:“这是女孩赠给男孩的灌木丛中的第一朵玫瑰。范婷对你期望很高呀。”我笑着不厚道地问范婷:“范婷,你不厚道,是不是暗讽我是宝玉,天天混在女人堆里?”范婷鄙夷道:“扯淡!”“菜冰凉”也罕见认真起来,在我留言薄上写下一句警句--“日暮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几道土菜算不上美食,还算丰盛。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面热耳酣,开始串桌闹酒。微姐不习惯这乌烟瘴气场景,剜了我一眼,借故离席。我看在眼里,正欲跟出去,雪蛙看得眼明,和一桌人道:“丑石,你休想耍赖躲酒,想跑,没门,明知道有人外面等你,就不让你去。”潇潇马上附和道:“对,让你的微姐姐门外顾影凄自怜,对月成两人。”我托辞道:“有点内急。”大月亮呵呵笑道:“丑石,你休想西瓜皮钉鞋掌——开溜。”雪娃、潇潇、大月亮故意促弄我,找理由扣住我不放。这桌美女多,像个大花园,花团锦簇,惹得一群花蝴蝶心痒难耐,拿着酒杯翩翩飞舞过来。人多,个个都要招呼,我更是脱身无法。算我倒霉,天天和微姐成双入对进出,早惹得大家心生醋意,今见三美女不依不饶灌我酒,正好瞧个热闹,还在旁帮腔作势。我吓唬大家道:“不带你们这样车轮战的,不地道,要拼酒的一对一尽管放马过来,我和你大战三百个回合。”这一招不灵,那雪娃好朋友李金成临阵叛变,不顾数日室友情谊,落井下石道:“丑石,你这是大奶子吓小孩呀,我来陪你喝,我们兄弟一醉方休!”我知道李金成一斤酒量,之好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并不敢应战。旁边人见状,嚷嚷着更来劲了,竞相举杯敬(灌)我酒。看桌上我成众矢之的,陈碧君心里恍然,端杯对我道:“谁叫你整天厮混女流圈内,活该无端被大家缠着打酒官司。”陈碧君转脸对王金成道:“真有你的,别人无端找岔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也落井下石!”王金成马上变缩头乌龟,坐下不言。王金成不敢招惹陈碧君,知陈碧君说话不给人面子,若话不投机,会在众人面前折了老脸。这时候,王国荣、赵安邦、商正等几个评委过来这桌敬酒,这相当于帮我解了围,大家注意力转移到评委身上去,不再与我纠缠。商正眼睛早已经喝红。断指递了支烟给他,他不接,从口袋里拿出白壳子“中南海”道:“我只抽这个牌子。”那商正过来,第一杯敬的潇潇。潇潇,狐狸脸抹画的妖精一般,看起来更像狐狸。赵安邦早知这边正在打酒官司,道:“丑石,大男人的,喝好好的酒,要跑什么,扫大家兴,更应该罚两杯。”商正道:“大男人的,喝酒就是喝个痛快,别婆婆妈妈的,磨磨唧唧的,喝!”范婷使了个眼色,王国荣明白,举杯道:“不罚了,来个满堂红,大家一起干一个。”商正红着眼睛,话里有话道:“王教授,你这就不对了,赵兄要罚,你却打拦头板,不会藏着什么私情吧。”商正说完,故意看了一眼范婷。大家心照不宣,全部看向范婷。范婷本就心虚,众目睽睽之下,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我性格倔,看商正拿评委语气压我,偏就不鸟他,装作没听见她的话,转圜举杯去敬“菜冰凉”。“菜冰凉”没心机,端杯就和我喝。“菜冰凉”没看出一帮人夹枪带棒围殴我,整坐那咧着嘴看戏傻乐。陈碧君打岔道:““菜冰凉”老哥,给大家来首打油诗。““菜冰凉”也不拒绝,张嘴就来--
我是酒杯你是水
天南地北胡乱扯
酒杯一推筵席散
明天回家谁认谁
我是郎来你是妹
红男绿女好般配
你有情来我有意
干起活来不喊累
大家齐声喊好。也有人道:“你这写的什么玩意,不顺口不押韵。”也有人道:“是呀,虽然天下没有不散宴席,可我们不能明天就翻脸不认人呀,还是要常常联系。”旁边几桌人已经散光,只有我们这桌人声鼎沸。更有人拽了几把椅子过来,让大家坐下来喝酒说话。佳人才子,花酒顶配,再加上酒尽喝肉尽吃,大家喝得不亦乐乎!几名服务员,站外边直皱眉头,她们早想收拾收拾打烊,可这家伙,没有个大半个时辰,宴席还结束不了,早有那心急的,收拾碗碟,把残渣剩羹胡乱倒进铅桶里,再抹桌子,收拾桌椅,到处碰撞的“乒乓”“叮咚”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