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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芙蓉(3)戏法

2021-04-20  本文已影响0人  田二222

        姬谦和时先生同路,都想步行助助消化,便一起散步回去,且走且闲聊。天吹着热哄哄的风,绿油油菜地里,有人种莱,有人挑桶浇水。到了岔道,时先生拉住他手说:我看姬老师是实在人,有些事也不瞒你了,这画前几年就被权先生收去了,当时一幅画的价是六百,权先生最近手头紧张,脸皮又稀薄,不好意思跟你明说,就假托还是我的画,请姬老师尽量让人多出些。

        姬谦一面走一面思忖,政府对四旧打压得十分厉害,权先生这营生决否长久之计,偷偷摸摸勾当,自然难挣差价,自己得想办法帮他一帮。

        星期天,姬谦捲了那两幅画向郎妮请教。经过食堂,进去买了八只包子八根油条带去。郎妮住在导师同排,都是青砖黛瓦式三间平房,民国建筑,朝南一个大园子。

        郎妮二女二子正聚在一桌吃早饭,台子当中,一盆萝卜干,一锅白泡饭。她大女儿叫大妮,小女儿叫小妮,大儿子叫大汉,小儿子叫小汉。姬谦曾给她全家编过付对联:大汉小汉老汉  浑身是汗  小妮大妮老妮  一团烂泥。

        郎妮本行教授园艺,精通绘画,左撇子,能双手快速手绘,左手画实,右手画虚。姬谦学生时代就拜她为师,常来她家走动。郎妮还喜欢唱几句老生京剧,高吭声调中略带沙哑,时而哆哆嗦嗦,像只老绵羊嘶叫。

        郎妮带他到书房,摊开画卷细观半天,又量尺寸,又查典籍。郎妮说,唐伯虎的画堪称国宝,真品那是绝不可能的,而画作的山石劈斧笔力不在唐寅之下,也猜测应该是清代人临摹,千把块钱一幅绝对值得。谈完画,郎妮与他说起前几天约谈的事,问题的根子在省里,与姬谦没多大关系,不过,凡事都会变化,小心为妙,有什么消息会及时与他沟通。郎妮是系党总支委员,应该了解一点内情。

        临走时,郎妮取出十张自已画的画要姬谦去换粮票。郎妮家里人口众多,粮食一直紧张。郎妮要他带大妮一起进城逛逛。姬谦不太愿意,推头说,换粮票给大妮看见不太好。郎妮想了想,说:那就算了,办正经事要紧。

        姬谦回到宿舍,见白珊珊突然来了,一阵狂喜。她是白路侄女,去年师院毕业后常来学院玩,和姬谦混得烂熟,年初,经白路一点一拨,俩人欣然谈起了恋爱。

        姬谦初恋属于偶发性事件。去年初,他跟畜牧老师学习奶牛增产,持续百天,白路和师母以为他迷上了畜牧系哪位姑娘。导师对她俩说:他是怀揣老乡,想弄头母牛犊回老家,乡下人饭都吃不饱,还想养牛吃牛奶营养?他要是学了医,肯定在实验室造个儿子出来,他没讨老婆的念头。

      当罗曼蒂克的爱情突然降临,它象一缕春风,一抹朝霞那么温馨,又象暴风骤雨,横扫了一切思想桎梏,爱情成了他生活必须品。为彻底掳获珊珊芳心,姬谦化十四块五毛钱买了五条飞马牌香烟,拜权毅变戏法朋友为师,拿回一支玫瑰花。姬谦庄严地请珊珊端坐窗前,自己退到门口,每次甩手就变出一支玫瑰,总共变了十八支,捏成一束献给她。白珊珊欣喜若狂,抅住他颈项说:这就是爱情!姬谦在她耳旁轻轻说:爱情会让人变傻。

        姬谦请她赏画,又如此这般告诉她。珊珊见他欢喜,说道:既然没人购买,我们收藏一幅帮帮权先生,再多给他一百,表表你当学生的心意。姬谦最喜欢她的菩萨心肠,最欣赏她白云般的纯洁稚嫩。有次,二人在郊外看见两只野狗调情,珊珊饶有兴趣地跟着看,姬谦见狗狗马上进入实战,拽了她就走。白珊珊频频回头,问它们干什么?姬谦对她的孤陋寡闻很震惊,如实相告,珊珊脸色通红。恋爱二个月,姬谦想吻她,珊珊很犹豫,姬谦忽悠她说,生儿育女是结婚后应尽责任,接吻是恋爱期间应尽的义务。珊珊疑疑惑惑,姬谦闪电般完成了初吻,问她什么感觉?珊珊说:象触电!

          珊珊爷爷八月二日七十大寿,下午要与姑姑去买礼品。白路回来问起台上的画,珊珊又如此这般讲了通,开口向她借一百元。白路说:自已没钱充什么好人?我没钱借你们!珊珊嗲嗲地与她纠缠,一会儿,白路便乖乖拿出钱来,嘴上说:看你待会用什么买寿礼。姬谦说:就把这幅《綄沙图》送给爷爷做寿礼吧,正好搭上我的一份虔诚孝心。白路说:你拉倒吧,老爷子还以为是江南小妖精呢!姬谦一本正经说:我估摸,老爷子就好这么一口。二人围住他,骂他缺德带冒烟的,姬谦笑着推说权先生太清苦,或许急着用钱,滑脚骑车给他送去。

        吃过午饭,三人进城。走到校门口,见郎妮正与一个卖毛桃的人在争执。那人胡子拉碴,黑不溜秋,戴顶西瓜草帽,青色上衣象刚从牛洞恭拉出来的,又皱又脏,袖子捋得老上,戴个高高隆起的小口罩。郎妮说:你是存心想出我洋相,政府禁止私贩水果。那人拉下口罩搁在下巴上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这我还不知道?我又没犯王法,总比待在家饿死好吧!

        这人是郎妮小弟弟,失了固定工作,离婚后一个人孤居,常向姐姐讨钱,郎妮每次一块二块应付他,不方便时索性不给。小弟心里不满,也不与她争辩,只出乖露丑损她,经常弄些蔬菜水果之类挑了来学院门口或教工宿舍叫卖,姬谦与他有些交情。

        小弟见了他更兴奋,手舞足蹈拉他评理。姬谦想打圆场,看他顶在下巴上的口罩又厚又高,打岔问道:郎弟,感冒很重啊?还戴医用口罩?郎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鼻痰发作,普通口罩都买不起,哪还用得起医生口罩,刚好家里有个胸罩,一剪二,自己缝了二个戴戴。旁边几个男生听了穷笑,盯着看他自制的口罩。郎妮气得脸皮都青了。珊珊拉了姬谦就走,涨红着脸说:世上竟有这种人!

        郎妮和白路打了声招呼,盯着珊珊背影看了几眼。姬谦陪珊珊走出去几十步,自言自语道:一物二用,这郎弟也太有才了!白珊珊脸色还没恢复正常,听了愤忿责问:你很兴奋?白路在身后说道:物以类聚,他俩臭味相投,说不定就是他出的点子。

        到了公交车站,前面一对中年夫妇,一胖一瘦,手搀着手,背对着他们,男的大背头油光锃亮。突然后面窜上个漂亮少妇,往男的背上用力一拍,那人一惊,回过头来,是畜牧系的多老师。那少妇一惊,口里说“认错人了”,转身就走。

        刚好汽车开来,车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多老师正想坐下,被老婆一把耳朵拎起来。老婆白白胖胖,黄橙橙眼色,厉声问:那小妖精是谁?多老师呐呐说:认错人了。白路和姬谦帮他作证,是听见那少妇说认错了人。多老师感激涕零,额上细汗闪闪,嗡声嗡气说:谢谢白处长,谢谢姬老师,否则,今天回去可死定了!车上人一齐大笑。

        车到市区,三人分了两头,白路珊珊去商场,姬谦来装裱店。到了店里,姬谦拿出权毅的画请祁师父鉴定。祁师父笑道:这画哪用鉴定,是经我手刚放出去的,是艺院汪准老师临摹的。

        姬谦很惊讶,问宣纸怎么会是古的?祁师父说:说到这些仿古宣纸话头可长啰,十几年前,我在微州歙县山里找着个师傅,拢共收了七十张画纸,这工艺快失传了。这种纸就是用它临摹古画古字的,我分了他一半,他回赠我这二幅画。姬谦问:汪老师如此出名,临摹画一般会表明自号,他为何不表?祁师父说:前几年他受了那么多磨难,防着十分小心,这年头干这营生是虎口拔须,勉强糊张嘴巴,这两幅画偷偷摸摸看了几档人,拢共才八百块,合不上腿脚辛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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