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
不知为何,已经很难从一部巨作里看出些具体而系统的道理来了,对这样的作品,阅读时面对着信息流,就像面对海啸时排天的巨浪,很难抓住其间的一麟半爪,即使侥幸抓住了当中的些许箴言,却也会在极巨的冲击下,把那点可怜的所得,撒手抛得一干二净。而如果读完再过一两个星期,那就几乎毫无具体而微的印象了,再回想一下,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而这个大概的印象,或许才是阅读后沉淀下来的东西,也是在排天巨浪里,紧紧抓住的那点吉光片羽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以对人性的精确刻画著称,《白痴》作为陀氏的代表作之一,自然是这方面的翘楚。能认识的世界是无限大的,而与能认识的世界相比,无论在广度还是在深度上,人心却是比无限大还要大。谁若是能够在不动声色、欲说还休、极力掩饰、夸张怪诞等等表象背后,抓住那颗真实的内心冲动,谁则必然是懂得人心的大师。而透过《白痴》里面林林总总的人,看着他们光怪陆离的表演,似乎可以看到一颗颗脆弱的内心。谁的心又不是脆弱的呢?哪个人又不是故作坚强呢?只不过假装得久了,在人在己,都把假象当真实了吧。而把这种假象看得透也大胆说的人,也就是皇帝新装寓言里的那个孩子,戳穿了假象的虚伪,孩子毕竟是孩子,总有个童言无忌的挡箭牌,但如果是个成年人,戳穿了成年人心照不宣的西洋镜,那么这个人必然会被人愤恨的称作白痴了吧,而梅诗金公爵,便是被人称作了白痴。
假白痴是可恨的,他们总是借着白痴的掩护,说出些让众人难堪的话来,做出些让人下不来台的事来,似乎以此来衬托自己的精明,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必然遭人厌恶。而真白痴却是让人怜爱的,他说出的做出的虽然同样让人难以接受,但毕竟是无心伤害,只不过是说出了大家不想说的话,做了大家不愿做的事,却并不想显示自己的精明。梅诗金公爵就是这样的一个白痴,让人恨又让人怜爱的白痴。一个像堂吉诃德一样的白痴,一个天真而又高尚的白痴,一个看得见人心的险诈,也看得透险诈人心后面所藏脆弱的白痴,一个包容了所有脆弱的白痴。这样的白痴是面镜子,能够真真切切的映射出那些道貌岸然后面的真实,这些看起来阴险狡诈的表象后面,其实是真实的悲哀,是真实的不幸。而真正幸福和高尚的只有镜子本身,也就是那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