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散记之二十二
初七上班,与总编辑聊起老年话题,我说,我老了绝不待在东北。初八晚上,与从海南归来的同学又聊起老年话题,我又说,我老了绝不待在东北。为何?原因只有一个——冷!因为冷,老父亲冰天雪地出去锻炼,让我担惊受怕;因为冷,老父亲最后一个冬天只能待在屋里,过得憋憋屈屈。我老了,不能因冰天雪地让女儿担心,更不能因天寒地冻憋在屋里,而要去南方过温暖的生活,四季可以栽花种草,冬天也能出门散步。除此,我主张与同窗好友抱团养老,既可相互照应,又有共同语言,避免父亲晚年那样的孤独。
父亲身边儿孙一大帮,怎么会孤独?平时生活上有二哥二嫂照顾,膝下有孙子、重孙子相伴。每逢年节,外地孩子赶回来团聚,四世同堂,其乐融融。那时,父亲脸上一直挂着笑,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回答着孩子们的问候,询问着孩子们的工作学习情况,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这让即将步入老年行列的我好生羡慕。我常和父亲说:“您比我幸福啊,有这么多孩子陪伴。我只有一个孩子,还不在身边……”如此看来,父亲似乎并不孤独。
《我的父亲》散记之二十二可我知道,父亲是孤独的,像很多单身老年人一样。老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母亲去世不久,我在父亲随身带的笔记本上看到了一句话:“天堂增位寡女,人间添个鳏夫。”父亲与母亲一起风风雨雨生活了六十多年,一朝阴阳两隔,自此形单影只,那种孤独难以名状。我在第一篇散记中写过,父亲随身带着和母亲生前一起铺过的床单。睹物思人,我能想象到,夜深人静时,父亲一个人躺在那领床单上,默默地与母亲隔空对话,那种孤独况味。虽然有儿孙相伴,但无法代替老伴相依。我总结出一句话:“看得见的孤独是身无所靠,看不见的孤独是心无所依。”父亲有的正是那种“看不见的孤独”。
对父亲“看不见的孤独”,我能看得到听得到也感受得到:从摄像头里父亲独自坐在床上的身影我看到了,从父亲没事给我打来的电话中我听到了,从父亲和我讲有人问他“和谁一起过”时的无奈感受到了!听父亲讲,近些年,他经常独自去找家住不远处的马老师聊天。马老师与父亲同龄,过去同在兴隆中学任教,而且我与马老师的老儿子铁民既是同学、又是铁哥们,我们两家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世交,关系格外近,所以我每次回家,都要陪父亲去看望同样老伴离去、孤身一人的马老师。每次相见,他们谈古论今,都有说不完的话。这几年,他们那一代的老教师相继离世,只有均九十高龄的马老师和父亲硕果仅存,这老哥俩相见越发珍惜、越发亲密。我知道,这是两个孤独的老人的抱团取暖,是两颗孤独的心的相互安慰!每次依依不舍地分离,两位老人都感叹:“不知再见何时?”三四百米的距离,对年迈的他们来说,毕竟越来越远!人生至此,怎不令人唏嘘。
前几年,我突然意识到,必须抓紧时间从父亲那里抢救挖掘家族历史资料,以为后人留下祖宗的精神遗产。于是,每次回家,我都带着微型摄像机,让父亲讲家族史,把过程完整录下来。父亲很愿意给我讲过去的故事,每天都讲到很晚才休息。我珍存的那几十盘录像带中不再是父亲孤独的影像,而是父亲充实快乐的心!这让我每每想起,稍感欣慰。
母亲健在时,谈起生死,父亲希望自己走在母亲后面,怕自己先走,把母亲扔下太孤单。天随人愿,母亲先父亲九年而去,留下父亲承受内心的痛苦。父亲与母亲分别九年后驾鹤西去,在天堂与母亲团聚,再也不会孤独了!
亲爱的老爸老妈,来我的梦里吧,我还想看到老爸牵着老妈的手,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走在夕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