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瘦,遂成胖子
文/南有先生
我永远记得那天霓虹灯闪烁的样子,和那些灯光斜斜洒在他脸上和肩膀上的样子。
在广州那个车水马龙的夜晚,他一个人坐在喜洋洋电影院门口,泣不成声。
都说情深不寿,是不寿,而且不瘦。
看着一个胖子哭成狗,我竟然笑不出来。
1.
我拉着行李箱从地铁口走出来,当时已经是晚上末班车的时间了。
我看到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女生,长发披肩,站在地铁口,一手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一手夹着一根烟,时不时地吸几口。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长相这么清纯的女生吸烟的样子。
我笑着走过去说,我想抽根烟。
她看了看我,抽手递了根烟给我。
随后我们一起坐在地铁阶梯上,她点了打火机,我俯身吸了口烟。
随后是我被呛到的声音。
靠,你不会吸烟吗?她一脸诧异。
是不会啊。这是我抽的第二根烟,我笑着说。
那你干嘛跟我要烟?她把头转向一边。
我就是想找你说会话。我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烟,这次没被呛到。
我叫张南。你叫什么?
叫我阿纸吧。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阿纸的一包烟也快抽完了。
阿纸告诉我,她在北京念大学,今天也是她人生中一个特殊的日子。
她有一个对象,算一算也有一年没见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特意从北京坐飞机到广州,就是想见他一面。
阿纸熄灭了最后一根烟说。
阿纸说,他们一个月前就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见面,但是她足足等了一天,也等不到他。
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打了,没通。发了,没复。
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先找酒店住下来吧,实在不行就先回北京吧。
阿纸摇摇头,说钱包在地铁里丢了,没钱。
而且这次过来,如果见不到他就不会回去。
我看着她坐在地铁阶梯里的样子,讲话坚定,眼神笃定。
我伸手拿出钱包,抽了几张毛爷爷给她。
阿纸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把钱塞她手里,说,没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看你长得漂亮,爷赏给你的。
2.
陈胖子是我在大学社团认识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叫陈胖子。
那时候我们都在文学社等待面试,这小子就坐在我旁边,穿着一件白衬衫,瘦得弱不禁风,摆着一副扑克脸。
后来对这货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年所有初入大学的我们都还站在竞选台上扭扭捏捏的时候,这货居然跑上去,伸手拉了张椅子,拿着麦克风就这样嘻嘻哈哈地跟身为面试官的师兄师姐们谈笑风生。
大家好,我叫陈了,耳东陈,死不了的了。
这是我全场唯一记住的一个自我介绍。后来我们一起进了编辑部,成了好朋友。
陈胖子虽然名字很斯文好听,但是实际这人就是个硬汉。
喝酒抽烟打牌什么都干,据说是当年玩音乐留下的毛病。
这货在我们都沉溺在大学美好恋爱时光的时候,整日整夜地逃课兼职,熬夜兼职,吃饭兼职,连上洗手间都兼职。
我们说,你好歹谈个恋爱啊,这货猥琐地说,谈什么恋爱啊,不都是为了脱姑娘衣服。
这世间才没有真爱,别跟我说爱情,去爱情它大爷的!
为了不打扰同宿舍舍友休息,这货很有良心地在学校外边租了一间小单房,依旧整日整夜地逃课兼职,熬夜兼职,吃饭兼职,连上洗手间都兼职。
有一回晚自修时间,我憋着膀胱看完了一本书,然后从学校图书馆急急忙忙地跑洗手间。
刚准备进去,就被陈胖子堵在门口。
张南,陪我抽根烟吧。
陈胖子你大爷,好歹也让我把尿撒了吧!
后来我陪着陈胖子坐在男厕的洗手台上,他熟练地点起一支烟,吸了两口。
陈胖子说,张南,我想你帮我个忙。
我看着他,他一脸认真。
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烟,味道淡淡的,轻轻的。
陈胖子给我说了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陈胖子念高中的时候玩音乐,当时爱过一个姑娘。
认识姑娘的第二天,就拿了块石头去把姑娘家的玻璃窗给砸了。
一直砸到第七天,姑娘从地上捡起那块石头,拿下包裹着石头的那张纸。
那是一张火车票。
于是姑娘居然就跟着陈胖子,坐着长途火车去听麻油叶的演唱会。
当尧十三唱着——
你和我一样 都是说谎的人 拥抱城市的灰尘
请你轻轻的 摘下我的面具 亲吻这短暂时光
这时候,姑娘踮起脚吻了陈胖子。
这是你的初吻吗?
才不是!陈胖子憋红了脖子。
年少时我们都会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可是一旦爱得太深,就好像注定夭折。
念大一第一学期,两人开始了异地恋的生活。
异地恋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彼此不能见面,只能靠网络来维系感情。
陈胖子特别特别想念姑娘,每个月也依旧会坐上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从广州到北京去看她。
而陈胖子之所以会被取这个外号,是因为念到大一下半学期,他开始暴饮暴食,整日整夜地逃课兼职,熬夜兼职,吃饭兼职,连上洗手间都兼职,最后反而熬成了一个胖子,自此,我们都叫他陈胖子。
陈胖子用兼职赚来的钱,买了一张又一张的长途车票,每次都是硬座,一坐就是二十几个小时。而姑娘呢,也偶尔坐着火车一路跋山涉水来找陈胖子。
长路漫漫,漫漫长夜,我想要的全世界,不过就是你的心。
去年圣诞节前夕,姑娘坐上长途火车到广州来找陈胖子。
姑娘到了陈胖子的租房门外,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里,陈胖子正和一个身材傲人的女生光着身子抱在一起做运动。
姑娘一气之下跑回了北京。
姑娘实在很爱陈胖子,一直希望可以重新在一起,而陈胖子态度坚决,誓不复合。
陈胖子继续暴饮暴食,整日整夜地逃课兼职,熬夜兼职,吃饭兼职,连上洗手间都兼职,从一个小胖子彻底变成一个大胖子。
3.
后来答应帮陈胖子这个忙。
每逢周末晚上7点,就陪着他在喜洋洋电影院门口唱歌。
他弹着吉他唱,一首一首地唱,我帮忙做托带动围观群众给赏钱。
这样一个晚上下来,我们能挣好几百块。
有一天晚上,陈胖子唱完最后一首歌,唱的是尧十三的《北方女王》:
你和我一样 都是诚实的人 看不见回来的路
我想我只能 给你说这些话 已经是我的全部
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瘫坐在地上,哗哗大哭起来。
我永远记得那天霓虹灯闪烁的样子,和那些灯光斜斜洒在他脸上和肩膀上的样子。
在广州那个车水马龙的夜晚,他一个人坐在喜洋洋电影院门口,泣不成声。
都说情深不寿,是不寿,而且不瘦。
看着一个胖子哭成狗,我竟然笑不出来。
陈胖子一边哭一边喊,我真的好想你,我想你……
毕业的时候,社团里的人没有聚在一起狂欢,因为陈胖子没有来,大家都没心情。
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跟阿纸坐在地铁的阶梯上抽烟。
抽的烟,是陈胖子经常抽的那种烟,味道轻轻的,淡淡的。
2013年6月22号,姑娘拉着行李箱抽着烟,我塞给了姑娘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我跟陈胖子唱歌赚的两万块钱,和当年看演唱会的门票。
那是陈胖子走之前交给我的,他说,告诉她,这是分手费,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从此山水不相逢,不爱不念,不相爱,不挂念。
阿纸坐在阶梯上,泣不成声。
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信封上。
信上只有一句话:祝你幸福。
4.
陈胖子,肝癌晚期。
大家好,我叫陈了,耳东陈,死不了的了。
陈胖子说,爱到最后,我只是希望,她会永远幸福。
而阿纸永远不会知道,陈胖子离开这世间前两个月一直待在北京。
陈胖子说,我想去走她经常走的路,看她经常看的风景,只想离她近一点。
我是南有,帅气依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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