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假孙媳的口福
雷子后来说，幸亏我当日在串店没有表露出对同性恋的猎奇和偏见，不然，他一定会后悔对我和盘托出他的情况。
大环境使然吧，中国的基佬，大多都还是不敢见光的，所以无论生活还是心路，很多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纠结与心酸。
比如雷子，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80后，一个从事文化产业的准精英，对自己是gay这件事，不管是对朋友，同事，同学，基本上都是秘而不宣。
尤其是对亲人。
雷子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即已离异，各自火速组建了新的家庭。雷子虽然由法院判定给父亲抚养，却其实成了一个夹缝里的人，没有真正的安身立命之地。
最后雷子的奶奶收下了雷子这个烫手的山芋。
所以雷子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雷子的奶奶曾经是一名光荣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年轻时一度是雷子老家中学里的文史组骨干教师。在奶奶身边成长的这些年，满腹诗书的奶奶言传身教，培养了雷子不俗的文学素养，却忽略了雷子的性取向。
说起来，其实雷子从小十分让人省心。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仿佛自然而然就知道怎么管理自己，怎么尽量少给他人添麻烦。即使在十个孩子九个叛逆的青春期，雷子也保持着成绩永远中上，衬衣永远整洁，从不迟到早退，从不打架斗殴，从不，呃，从不早恋。
他岂止不早恋呢，事实上他几乎不恋爱。大学读到四年级，寒假回去同奶奶过年，雷子仍然是一个人一个行李箱走天涯的样子，没有女朋友的影子。
奶奶不淡定了，大四恋爱早已不算早恋，应该算黄昏恋了吧？
“你怎么还不下手？听说好女孩大多数在校园里就让人预定了，手快有手慢无哟。”平常说话爱咬文嚼字引经据典的奶奶，有一次居然这么赤裸裸地问他。
“你不知道老太太那次那语气把我给吓得！”去雷子家的长途汽车上，雷子给我转述这一段时，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是的，在问明兼职的那家机构的寒假课程安排后，我同意了以女友身份陪雷子回他（奶奶）家呆几天，过个年。
反正对我妈走后由我嫂子掌权的那个家，我也不是那么归心似箭，而且，雷子家在风景宜人的某5A级景区附近，我就当去公费旅个游好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雷子说，你陪我回去演几天女朋友，当我租用你的假期，我给你开工资。然后他说了一个数目，比节假日三倍工资还要高。
这个数目击溃了我最后一点矜持。我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腊月二十七，我背上我的浪迹天涯小包包，跟雷子一起踏上了回他家的路途。
事实上，雷子虽然自曝是个gay，但其实一路上他表现出来，却还是男友力满格，拎包递食，连矿泉水都是拧开了瓶盖递到我手里。
“哇哦，”我故作惊慌地接过瓶子，“你这么体贴入微地大打暖男牌，本宫真的爱上你了咋办？”
雷子闻言一笑，笑容里隐约有点苦涩。
“你就当这是你做我女朋友，哦不，演我女朋友的福利。”他说，“这几天你就可劲使吧，过期作废的。”
事实上，演他女朋友的福利可远不止一星半点。
一进雷子家的门，我就完全被宠上了天。
我们到他家的时候，雷子的奶奶精神头还不错，正倚坐在沙发上跟他家常年驻家的阿姨一起包饺子。
见到我们到家，老太太十分欢喜，眼底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行动已经不大自如的她，非要起身来给我们张罗吃喝。
我赶紧放下包包，把她搀住。
“奶奶，您怎么不听医生的话好好躺着休息？饺子等我们回来跟程姨一起包就好了嘛。”雷子一边放行李，一边心疼地埋怨。
“罗老师听说你要带她的孙媳妇回来，心里高兴得嘞，恨不得什么都亲自动手。”雷子喊作程姨的阿姨笑眯眯地说，“拦都拦不住的呀。”
我闻言脸上一阵发热，有些臊。
“路上一定很累了。我洗个手给你先削个水果吃，清爽清爽。”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半倚半牵地拽着我走，“你也来洗个手。”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我妈。我妈也是，每逢吃水果必定叫我先去洗手，直到我上大学回家，她每次都还是会这么提醒我，仿佛我还是个小孩儿。
雷子奶奶给我削了一个梨。别看她走路都需要人搀，但削水果却削得很漂亮，果皮削得薄薄的，宽窄匀称，连成一条，一次都没有断开。
雷子放好行李过来看到刚削好的梨，有点吃醋的样子对老太太说，“奶奶你也不先紧着你的大孙儿，我也渴呀，快劈一半给我！”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说，“你且等着！梨不能分，分梨不吉利的。有你吃的。快去洗手。”
我给了雷子一个促狭的笑脸，美滋滋地啃起汁满肉脆的雪梨，一边接受雷子奶奶满是溺爱的端详和有一搭没一搭的关切询问。
我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我自己都有点意外。可能我妈走后这些年，我太缺爱了。
事实上，一大波宠爱正在向我袭来。
第一波是在晚上吃饺子的时候抵达的。
我吃饺子禁忌比较多，或者也可以说事儿比较多，我不吃茴香，不吃韭菜，不吃大葱。换句话说，就是常见的饺子馅儿我都不爱吃。
我只爱吃一种馅儿的，笋干猪肉馅儿。
那是我妈在世的时候最常给我做的饺子馅儿。
笋干要用当年的春笋腌晒而成，猪肉要用肥瘦相间的上好五花，调馅儿时加入一勺喷香的黄豆酱，吃起来，咸，鲜，香，Q。
不管生活有多么操蛋，吃一口我妈做的笋干猪肉馅儿饺子，就能让我重燃对生活的热爱。
我妈不在了之后，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吃过这个馅儿的饺子了。
但那天晚上在雷子家，我吃到了。
笋干猪肉馅儿，加了黄豆酱，猪肉的油香Q
弹，笋干的咸香绵脆，和豆酱的豆香润滑，揉到一起，吃到嘴里，味蕾瞬间绽放，熨帖得让人叹息。
我好奇地问，“奶奶，你们这里也流行用笋干包饺子呢？”
老太太但笑不语。
一旁的程姨插嘴说，“这是老太太听雷子说，他的女朋友爱吃笋干肉馅儿饺子，特意让我去市场上找的云南春笋干来做的。”
我望向雷子，雷子冲我一笑。
“我呀，就是希望你能吃到家的味道。你说你大老远的，跟雷子回来陪我这个老太太过年，我还不让你吃得好一点，那可就太亏待你了。”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往我面前的碟子里又拨了几个饺子。
我心里一暖，鼻头一酸，真心实意地叫了声，“奶奶！”
天底下，吃货大概是最容易被收买的了。
在雷子家度过的这个春节，前半截可以说过得超乎寻常地舒服和乐。
老太太有不少藏书，甚至有几套明清小说的孤本。
可能是职业病的原因，我见书大喜，恨不得整天泡在她那个暖和和的小书房里。
但是雷子提醒我，要注意一个演员的自身修养，别忘了我们有戏在身。
哪有一个初次和男朋友回家过年的女朋友，整天窝在男朋友奶奶的书房里看书的？
怎么证明我是个女朋友而非他随便拉回来搪塞老人家的女同学，女读者，或者女流浪汉？
当然得时时和雷子腻在一起，大秀恩爱。
然而秀恩爱是我的弱项啊。
谁叫我二十五高龄只谈过一场恋爱，还特么是远距离恋爱。
悲催的是，雷子对此也经验欠奉。
热恋中的男女到底应该是怎样？时时十指相扣，耳鬓厮磨？动辄互相抛个秋天的菠菜，互相喂喂口水？
一个恋爱经验值低下的大龄女青年与一个gay boy，如果将热恋戏码演好呢？照着影视作品上面来演，会不会过火？
我私下发微信问了一下琳达。
琳达是我的老闺密，一个情场老手，现在是一家有名的网购公司的HR。
琳达最擅长的事有两件，一是做表格，二是谈恋爱。这两件事的擅长程度排名不分先后。
所以我向她咨询恋爱事宜算是找对了人。
我咨询的问题是，“怎么在第一次见的男朋友家人面前，得体而又准确地秀恩爱？”
我又补充了一下，“就是吧，要让男朋友家人相信我们是一对儿情真意切的情侣，却又不要给人轻浮随便的感觉。 ”
我想很多姑娘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要看你所说的男朋友家人是什么人。”琳达说，“如果是男朋友他妈，这问题基本上，无解。”
哈哈哈。我在电话这头干笑了几声。这丫头，说什么大实话呢。
“是男朋友她奶奶。”我说。
“卧槽，你什么时候找到男朋友了？”琳达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话题马上偏离了正轨。
“这个，过完年我回去再给你解释。你快点传授点经验帮我渡过眼前难关。”我赶紧把脱轨的小火车拉回来，“挺急的，在线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