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 严寒

2017-07-15  本文已影响0人  MR_Alpaca君

你可知何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一】

“李筽。”对面的男人向我递来了一张名片。清了清嗓子,“小姐你在听么?”

“什么?”我回过神,把目光从他右后方的桌子上收回来,尽量让自己忽视那桌后那对正谈的火热的情侣。

“我刚才说我叫李筽,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男人温和的笑了笑,没有恼怒我的心不在焉,推了推眼镜,重复道。

我冲他抱歉的笑笑,接过他的名片。黑色硬卡纸,上面三排烫金的正楷,卉星娱乐,经纪人:李筽。然后是电话号码。我愣了半晌。“不好意思,你说你叫什么?”我指了指名字的第二个字,“这个字蛮生僻啊。”

男人微笑,点点头,说道。“很少有人能认识。韵母o,四声。”

这什么怪名字,我挠了挠脑袋,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早些时候,这个有着奇怪名字的男人在万达门口拦住我,说自己是星探,想跟我聊一聊。而那个时候我正忙着跟踪我的前任——以及我前任的现任。没多加思考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我就拉着他一起加入了我的跟踪狂之旅,尾随着那对有说有笑的情侣走进了二楼一家咖啡厅,坐进了角落的卡座。后面他大概讲了些什么关于他的身份,他们公司最新的造星项目之类之类的事情,然而我心思全在别处,他说的话并没有听进去。

李筽看着我又开始发愣,轻轻咳嗽了一下。我猛地回神。“啊!李…李筽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感觉自己不太适合演艺类的行业。”

“其实您也不必一上来就忙着拒绝,”李筽又推了推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对了,还不知小姐您贵姓?”

“免贵姓季。”我接到。

“季小姐您的形象非常符合我们这次主打的方向,其实很多人在真正接触到这个圈子之前都是没有开发过自己的潜能的。”李筽说着伸了伸手,仿佛不经意的露出了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在阳光下闪亮亮的。G市今天38度的高温,他居然穿了一件板正的西服套装,尽管没有打领带,刻意摆出来的社会精英架势还是让我感到有点好笑。

“李先生,这样吧,让我再考虑考虑,如果我真的有兴趣,一定联系你。其实像我这种大龄女青年差不多已经过了做明星梦的年纪了。”我笑着,喝光了面前的咖啡。余光瞟见右后方的情侣开始牵手。男生一脸宠溺,女生低着头似是羞涩。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开始用力,指节有些泛白。

李筽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嘴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季小姐好像很关心那边那桌的情况。是朋友么?”

我收回直愣愣的目光,冲着李筽灿烂一笑。“是女朋友。”

【二】

跟严溪认识,是大三那年夏天的事。我回国,通过家里的关系,在一家医院下属的心理诊所做实习。严溪是我的第一个客户。

那天是六月九号,正是端午节假期的前一天。我的导师回主院参加研讨会议,本来这天没有预约任何病患,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当时天气很不好,雷声闷响,天阴暗的像是要哭出来。如果我是在做阅读理解,一定会说这样的天气反映了主人公内心的波澜,渲染了紧张的气氛,为下文的风雨飘摇做了铺垫。就在我百无聊赖的用高中语文题自娱自乐的时候,严溪出现了。于是犹如一道划破天空的闪电,严溪的出现打破了主人公平静的生活,引出了下文的诸番波折。

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满脑子想的都是,哦耶,终于见到个大活人了,可以不无聊了。我请严溪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自己煮的奶茶,然后开始做基本的信息登记。作为实习生,我其实并没有为问诊的权利,平时主要在做的也只是记录和相关的助理工作,说是实习,更多的在学习而非实践。眼前这位患者并没有预约,这意味着导师不在,我只能给她建立基础档案,然后预约下次的会诊时间。

然而这个看起来略带忧郁的姑娘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全程像一只谨慎的兔子,小心翼翼的,斟词酌句的同我说着。她的目光飘忽,谈吐间有些怯懦,似是在遮掩些什么。我建好了档案,用尽量职业的,带着歉意的语气告诉她,今天她没有办法见到医生。小兔子眼里的光芒突然暗了暗,抽了抽鼻子,然后糯糯的小声说道,“你,你不是医生么?”

我有些无奈。看来个人气质太专业了也不好,误导了小朋友。我给自己换上最温柔的笑容,告诉她,我不是医生,只是心理系的学生,来这里实习的,我还没有权利问诊。

听了我的回答,这个叫严溪的姑娘却露出了无害的笑容,一瞬间竟然好像比刚才还轻松了。她犹豫了一会,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的,直直的看着我,眼睛亮亮的。“那我可以不可以跟你聊一聊,不当做会诊,就是单纯聊一聊。”

我有点无奈,按道理说,心理医生是不好同患者做朋友的,然而我现在只是实习,应该也并没有机会长期跟进她的情况,所以暂时以陌生人的身份听她倾诉一下大概也无妨。况且看样子这姑娘也是真的憋坏了。

于是我清清嗓子,冲她笑了笑,说道。“那我可不保证我的专业性,你就当找了一个陌生的树洞,最近心里有什么憋闷的事情可以同我说一下,但是我不能提供很专业的建议。”

她开心的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于是我站起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奶茶,然后坐回沙发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对她说道,“严溪,我叫季寒,很高兴做你的树洞,你可以开始了。”

【三】

“没想到我是gay?”我舔舔嘴唇,打趣的看着李筽,后者正试图隐瞒自己一闪而过的震惊来保持风度。难得看到这个社会精英露出一丝窘态,我不知怎么的心情开始好起来。装出有点担忧的样子。“贵公司在这方面是不是会有限制呀。”

李筽恢复了温柔式扑克脸,又带上了商业的,温和的笑容,说道。“当然不会,都这个年代了,我们不会干涉艺人的取向问题。”

我忍不住从鼻子里面嗤笑了一下,又迅速把它转变成闷声的咳嗽。李筽没有在意我的失礼,一脸淡定的看着我,眼神里却带了几分探究,然后说道:“那季小姐是准备继续在这里监看您前女友的约会?”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李筽,眼神又聚焦到后面的那对情侣身上。咖啡已经喝光了,我有点焦躁的舔舔嘴唇,看着男生伸手擦去了女生嘴角的奶油。血气在一点点的向头上涌,脖颈的血管微微有些胀痛。

“我不喜欢那个男的,他不适合小溪。”

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李筽显然不该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不过也许自己并不打算接下他的邀约,所以到底不过一个没有关联的陌生人,说说便罢了,也不必多加防备。

李筽却摆出了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八卦的脸同他社会精英形象十分不搭调。“这里面似乎有故事,季小姐若是不介意,不妨同我说说。”他的声音和语气控制的恰到好处。我心里暗暗想。让人感到他的关心的同时也并没有压迫感,会不由自主的对他敞开心扉。这很难得。学心理之人,大多会下意识的对别人的表现和说话习惯进行分析,李筽这种柔和圆滑又忍得住气的性子,做经纪人倒也合适。

于是我冲李筽笑了笑,说道。“您若不嫌耽误时间,我自然可以当讲个故事给您。”看李筽轻轻挑眉,点了点头,我招手叫来了服务生,又向他要了一杯冰咖啡。

“小溪是我的女朋友。”我向李筽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我们在一起三年。分开…也有一阵子了。”我停顿了一下,心情变得有些差。“对面那个男的叫奥利,是小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不对,男性朋友。”我纠正自己道。

李筽嘴角流出一丝了然的笑容。我有点恼火,声音有些急躁。“真的,只是男性朋友,因为那个男的很渣。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小溪对他有多依赖多相信,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个混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对小溪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我一拳锤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努力将心头涌上的恨意压下去。半晌睁开眼,却瞥见李筽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和不安。我压下心头的疑惑,叹了口气,抱歉的冲他笑了笑。“对不起啊李先生,我这人情绪比较容易激动,看来这故事我还是得从头说。”

【四】

伴着阵阵雷声,严溪开始讲述。然而她没有提及自己的困扰,却是说了一个故事。一个有着唯美日系校园恋情般开头的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女孩,她从小就长得瘦瘦小小的,像只随时会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她不是很漂亮,没有傲人的身材,亦没有出众的才能,可是她却像是开挂的玛丽苏女主一样,有一个青梅竹马对她好的不得了的小哥哥。女孩一直认为,这个男孩是自己的初恋。她喜欢了他很多很多年,从未间断过。

从小到大男孩永远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孩子,他似乎具备了所有校园小说男主应该具备的条件。高大帅气,成绩好,会打球,人也谦和风趣,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这样的人设听起来老套极了,似乎是花季少女心里那个标配的翩翩少年,这是那个会在你入梦时,给你带来阳光的温度和白衬衫干净味道的人。

对女孩来说,这些听起来有些矫情的东西,却是自己数十年未曾间断过的心情。男孩比她大一岁,小时候他们是邻居,父母多年的交情让他们走的特别近。理所当然的,邻家小哥哥承担起来照顾女孩的责任。小学时候,男孩每天放学都来找女孩一起回家,女孩一辈子都会记得,那时候同男孩一起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过的青石板路。梦中常常萦回的,是耳畔汩汩清泉和柳荫中的蝉鸣。

男孩好像从小就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稳妥和圆滑,他对女孩的照顾从来不像是一个八九岁的调皮孩子应该做出的样子。也因为这样,从小到大,两个人被家里面开了无数次玩笑,说是要定下两家的娃娃亲。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女孩总是会在心里止不住的欢喜,男孩却总会一脸淡然的笑。

从小学一路到高中,女孩磕磕绊绊的走在男孩身后,从未停下过脚步。她像是他不知疲倦的小尾巴,永远朝着有他的方向,坚定的走着。多年后尽管他们都搬了家,尽管男孩已经不再与女孩同路,他们有了各自的朋友和圈子,男孩的世界中,似乎都预留出了女孩的位子。她在追,他亦在等,等着自家的小妹妹赶来与自己同路。

女孩一直想,自己那么普通,那么平庸,如果不是青梅竹马的身份,也许男孩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自己。然而现在,自己是那个吃着他送来的食物的人,是那个累极了时由男孩背回家的人,是那个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男孩球场下,为他送水的人,是那个每天都能见到他,听尽了他喜怒哀乐的人。

他喜欢自己么?女孩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然而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自己无从开口询问。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那一段时光是他缺席的。于是她想,算了吧。就保持这样子,也挺好。

女孩一直这样坚信着。即便将来的某天,自己不能站在他对面,穿着白纱对他说出“我愿意”,自己也一定会站在新娘的身后,为他们捧着手花。即便他将来漫长的生命中,自己不是他的爱人,也一定是一直支持着他的亲人。

她一直坚信着。

直到那一天。

【五】

“所以他并没有同她在一起,但也没有拒绝。”李筽喝了口咖啡,看着我的眼睛,慢悠悠的说。

“是的。”我点头,不知怎的有点忿忿。抬手看了看表,从我们进来咖啡店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了,后面的那对情侣还没有停止他们的亲昵举动。我又一次感到心烦气躁,收回目光,看向李筽,后者正用食指轻轻勾着咖啡杯,淡淡的看着我。说实话,李筽的气场总让我有种被心理医生问诊的感觉,也许是职业原因,我在平静下来的同时,莫名的对他展现出来的专业产生了些许警惕。

“小溪一直以为,男生会一直保护她,像是一个可靠的哥哥。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默默喜欢的那个人,全心相信的那个人,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放手。”我狠狠的闭上眼睛,再狠狠睁开,胸中的恨意抑制不住的翻滚着。“因为奥利,小溪被人施暴。重伤。”

李筽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嘴微微张开,没能掩饰住眼神中的震惊。几秒钟后,那种震惊变成了强烈的不安和意味不明的悲哀。

看到他的反应,我却不由得有些想笑。“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这种事情偶而会发生在新闻中不是么。校园暴力。因为根本不值得一提的理由,肮脏阴暗的集体意志战胜了正义和最基本的理性。该发声的人,出于不知道何种原因,躲得远远的,站在伪善的光明中看漠然的看着阴影中发生的一切。然后他们噤声。”

李筽的眼神有些闪躲,脸上还挂着隐忍的悲哀。我有些好笑的想,这人太专业了,他知道用什么样的情绪来回应对方的痛苦,他知道怎样表现自己的感同身受。然而现在的我很平静,我并不需要他的理解和support。

“奥利的光环永远笼罩在小溪头上。她傻傻的以为这是一种荣耀,是天赐的礼物。然而她始终不明白,自己并不是与他并肩站在阳光下的人,她所做的,不过是蛰伏在他背后阴影中残喘。她不明白,自己与奥利的亲近会与自己招来许多麻烦,尤其是当奥利其实并不是真的在乎她。”

那一年严溪高二,奥利高三。实在太忙,两个人的联系并不如之前那般密切。严溪心里明白,奥利即将要面对自己人生一个重要的关卡,所以她也慢慢减少了同奥利的来往,只是偶尔陪他去食堂吃吃饭,偶尔等他在晚自习后一起回家。

那天是情人节,下午,严溪收到奥利的短信,要她晚自习后等等自己,一起回家。如常的文字,如常的语气,可适逢这个特殊的日子,严溪心里也难免有些打鼓。暗暗期待着,终于等到了晚上九点半。严溪向往常那样,在学校的自行车棚附近等奥利来取车子载她回家。却不想,许久之后,奥利没等来,却等到了几个不速之客。

她认得领头的几个姑娘,她们是奥利的同班同学,以前曾经在校园中同奥利和自己打过招呼。她记得那时候姑娘脸上甜甜的笑容。可是现在那一张张漂亮的脸上写满的,却是憎恶与残忍。

后面跟着的,还有两个男人。严溪有点紧张。她不认得他们。却能本能的嗅到危险的气息。一行人像发现了猎物一样,慢慢向她靠近。

月光被遮住了。

【六】

窗外的雨终于下了起来,大概是憋闷了太久,一口气吐出,酣畅淋漓。我又煮上了一锅奶茶,然后坐回沙发上。严溪的杯子已经空了,整个人像是突然掉线了,两眼无神的望着空杯子。

我沉默着,用食指勾起自己的杯子,小口嘬着奶茶,平静的看着她。半晌,严溪突然回过神来,向我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继续她的故事。

后面的故事急转直下,女孩的世界被一群莫名出现的人,彻底毁掉了。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人们总是会忽略那些深潜在心里的,被压抑许久的感情。人们总是期待自己能够自愈。然而当那一天到来,当所有被压抑的怨恨与不满终于溢出,当所有偏离了轨道的疯狂终于开始井喷,阴影便不知不觉的降临。

面对着逼近自己的危险,女孩直觉要跑,却没几步便被人追上,辖制住动弹不得。嘴巴被人牢牢捂住,试图喊叫也不过只有喉咙中发出来的呜呜声。领头的一个姑娘走上来扇了她一个耳光,脸颊一阵刺痛传来,是那女生手上的戒指,划伤了自己的脸。然后那个姑娘说出了一番让她难以接受的话。

那个美艳的姑娘说,女孩的纠缠已经对男孩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很不开心,他其实从来都不想搭理她,只是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装作一个哥哥的样子照顾她。那姑娘还拿出了一只录音笔,里面是男孩与别人的对话。他在埋怨着,自己因为女孩带来的困扰。她听见男孩说,自己根本没时间学习,没机会谈恋爱,总是有这么条尾巴,烦死了。

耳畔一阵轰鸣。录音里字字句句都像是利剑,生生划开女孩的心脏,然后再在一片血肉模糊之上撒上盐巴。女孩突然就不想挣扎了。她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切声音都变得很远,她慢慢听不见那个姑娘在说什么。

又一个巴掌扇过来,声音慢慢回来了,女孩听见叽叽喳喳的埋怨,听见那些美丽的姑娘口中吐出的,怨毒的话语。她听到她们在说,自己是婊,是白莲花,她们说自己长这么得丑还妄图勾引男孩。女孩听见心底里有一个声音说,站直了,反抗,打骂回去,撕烂她们的嘴巴。可是自己竟使不上一份力气。她听见心底的那个声音,气急败坏的,狂躁着,让自己让开,那个声音在喊着,让自己有点骨气,那个声音说,自己什么都没做错。是啊。女孩在杂乱的叫骂声中想,自己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然而,自己也从一开始就错了。

女孩感觉到钳制着自己的那双手开始胡乱游走,面前的那些姑娘凑过来扯自己的衣服。身上好冷。心里也好冷。女孩被撂倒在地上。她在人影的缝隙中,看到巷子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她追逐了十几年的,相信着,爱慕着的人的身影。

心底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几乎是在嘶吼了。“反抗啊!”

那个熟悉的身影犹疑着靠近了两步,却停住了。

心理的嘶吼声几乎是响在自己耳畔了。“你在愣什么神!求你了快做点什么啊!”

起风了,路灯昏黄的光线有些摇晃。灯下的身影,不见了。

突然一切都安静了。女孩在失去意识前听见一个隐忍而沉着的声音。

“让开。让我来。”

【七】

“小溪的腹部,有一道这么长的疤痕。”我用手指比划着,那是一段有些吓人的长度,“这是那天晚上留下来的。因为她不听话,犯人最后动了刀子。”

李筽的眸光闪了闪,显然是觉得有些骇人。我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看向后桌的那两个人,女孩吃光了最后一口蛋糕,男生翻看着手机。

“那天晚上,奥利最后到了现场,可是他没有阻止。后来是小溪自己撑着去找人求助。其实那天动刀子是意外之举,那几个人多少有点吓到了,血流的太多了,他们很快就逃了,没有人叫救护车。”我用淡漠的口吻说着后面的事情,好像这些都与我毫无关系。“小溪的衣服几乎都被撕破了,她很狼狈,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多少了,她就这么半裸着,半走半爬的挪到了保安室。保安看到她都吓傻了,血流了一路。伤口很深,不是她一直捂着,都几乎能看到肠子了。”

第二杯咖啡也喝完了。我沉默了一会,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糖罐,小腹一阵抽搐,突然就感到有点恶心。“其实你的名片如果是发给小溪的就好了,她以前最希望的就是进演艺圈,她总是希望能做个演员。她…其实蛮好看的,眉眼很精致。如果…没有那道疤痕就好了。”

李筽没有接话。今天已经聊了很久了。我抬眼看着窗外,太阳依旧明媚的有些刺眼。正如当年奥利出现在梦中的温度。

我甩甩头,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好啦李先生,今天我们先聊到这里吧。很抱歉给你讲了这么多没什么用的故事。他们应该也要走啦。”说着,我朝后面那桌努努嘴,男生正在向服务员招手结账。“我今天应该也不会继续跟下去了。谢谢你在这里陪我坐了这么久。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的。”说着,我也伸手唤来了服务生,准备拿钱包结账。

李筽却十分迅速的压住我的手,将自己的卡递给了服务生,说道:“于情于理,都应该由我请才是。”我也没有跟他客气,冲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那就谢谢李先生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有缘再见吧。”

李筽的表情似乎有些阴晴不定。脸上莫名的挂上了一丝犹豫。然而这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走出万达,我抬头看向天空,太阳依旧毒辣,热烈的亲吻着地表的皮肤。我伸手撑在腰间,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肚子。这是近几年才养成的习惯。李筽没有跟出来,小溪和奥利也不见了踪影。

我慢慢的踱着,走到了离这里不远的镜淞湖。天太热,尽管湖边难得有一丝清凉,大部分人怕是也不会选择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来这里闲逛。我走到湖边一处荫凉的地方,靠着湖边的围栏站定,呆呆的望着水面。

以前,我跟小溪常常来这里。那个夏天,那个雷阵雨的下午,我就是镜松湖旁边的那间心理诊所认识了严溪。我转过身,倚着栏杆抬头望去,正对着我的,便是当时我们所在的诊疗室的窗子。午后蝉鸣声阵阵,树影映照在窗上。窗内影影幢幢,我看到有人在窗边踱步。然后那人停住了,透过窗子,望向我。

【八】

我已经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爱上小溪的了。

初遇那天,到最后是我送严溪回的家。在讲完了那个让人不胜唏嘘的故事之后,严溪反而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好像卸下了一个背负已久的重担,脚步十分轻快。雨已经小了许多,我撑着伞,走在她旁边,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讲着最近好玩的事情。她眼睛晶亮亮的,里面总像是带着水气,她的睫毛很长,微微卷起,笑起来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头上扎着的马尾,随着蹦蹦跳跳的脚步在头顶上颠来颠去的。我看着她笑的摇头晃脑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的,觉得痒痒的。

“…你猜怎么着,那个人这次碰瓷儿的对象居然是警察!车上下来一群穿警服的人的时候,他脸都绿……你有没有在听嘛!”严溪不满的看着我,撅着嘴。“你老不讲话,这是在想什么嘛?”

我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傻瓜。我在听呢,我不讲是因为喜欢听你讲啊。”

严溪的脸竟然有点红。有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继续说起了刚才的话题。我静静的听着,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是熟悉。她在前面蹦蹦哒哒,我不动声色的紧跟着她的步伐,把伞倾斜向她的方向。

严溪的妈妈是个很和善的女人。听说我是严溪的朋友,严妈妈十分热情的邀请我去家里吃饭,说今天严溪爸爸出差回来,刚好家里烧了很多菜。我舔舔嘴唇,都是我爱吃的。严溪站在她妈妈身后向我眨眼睛。我冲她笑笑,谢绝了严妈妈的好意。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停了,我看着乌云散去后慢慢显露出来的月光,想起了严溪最后说的话。

“我并不记得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妈妈的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爸爸说她已经哭了一夜了。我只知道,那天晚上自己被侵犯了,身上还留下了一道很吓人的疤痕。”

“恨?不会啊,我怎么会恨他呢。他不是对我做出了这些事的人。我不恨他,可是,我也没办法再爱他了。”

“后来我转学了,学校把事情压了下来,几个人不痛不痒的记了过……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在几乎死过一回以后,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期待。没有期待,自然就不会感到失望,也不会难过。”

“不过我知道,还是有人救了我的。在我失去意识之后,有人帮忙把我送到了医院,我才活了下来。那之后,我一直很想见见那个救了我的人。我想告诉他,谢谢他。这个愿望和念头也成为了支撑着我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上天把我推到谷底,却也给了我光。所以你看,我其实还是很幸运的。终于……”

“终于,见到了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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