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自已短篇小说奇思妙想

夜晚的形状

2020-03-10  本文已影响0人  茉莉遥

桑灼曾在祖父的床板下发现过一本书,书名叫《夜晚的形状》,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他以为那不过是一本别国语言的绘本,书名是七种颜色组合成的奇怪符号,有点像枝桠长在枯糙的千年枝干上般随意。

祖父去世不久,桑灼就像拿走自己的东西一样拿走那本书,并视若珍宝。

除了那本书,还有一本密密麻麻写满汉语的笔记本和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漩涡状手环。笔记里面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组成的词,连成的句子就没办法懂了。

大学他读了天文学专业,大四时认识了物理学专业一个爱看流星雨的女生琴。

他对琴一见钟情,琴对他的追求似乎也不讨厌,甚至还表现出暧昧不明的喜欢。

一个晴朗的周末夜晚,桑灼主动约琴去郊外的折叠山的山顶看英仙座流星雨。琴外表看起来很腼腆,没有直接说去,也没说不去,隔了一个星期,她才说:“今天的夜晚很好,比以往的都好,你还去吗?”

桑灼做了一个耶的手势,毫不掩饰自己兴奋时的傻气模样。两人都喜欢夜行,都不觉得夜晚阴森恐怖,如此晴朗漆黑的夜晚是观星的绝佳时机。

抵达山顶时,彼此靠近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虫鸣四野,巨大的寂静像是巨大的喧闹一样袭来,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桑灼深深吸了一口气,松林的气味像蔬果沙拉般令人安心。边上的女孩沉默地看着星星,安静地和漆黑的凌晨融为一体。

“你看,银河在旋转,像是在跳舞,绕着黑漆漆的巨大黑洞跳舞。”琴突然说。

“那是天琴座吗?织女星是不是那个?”

他只是想找个话题,他一向讨厌记忆东西,那些多得记不住的星座以及人类强加上去的神话来历,他一律不感兴趣。

他有他自己的记忆逻辑,天球在他眼里是一张巨大的链接着桑灼牌密码的生命地图。

琴一直学习勤奋,本专业外还选修了天文学,语言学等学科,每个星座的由来都可以自如的用她的语言组合成令人兴奋的故事。

桑灼有些心不在焉,他也作出仰望星空的姿态,脑子里突然涌起那本书上的一张星图,那张异于地球视角的标注着奇怪符号的星图,它到底隐藏着什么信息呢?

琴已经从包里拿出驱蚊虫喷雾,对着各个方向肆意喷洒,又拽过桑灼的双臂一阵猛喷。

如此亲密又溽热的肌肤接触把桑灼拉回现实,不自觉心跳加快,快得有些难受。

琴那边还是安静地令人恐慌,这个女孩到底在想什么,真是个谜。他天生对谜这种东西沉迷,他在黑暗中稳住微微发抖的手说:“对着流星许愿真的会实现吗?”

琴说:“不会,但你可以试试。”

桑灼说:“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哈哈……好奇怪,原来这句话说出来也没那么艰难,现在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琴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星光,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些从她的目光里折射出来的不知忧喜的情绪微光扑向桑灼的目光里。

琴说:“真的吗?那敢云结婚吗?”

桑灼幸福地感觉脑门在震颤,流星雨以秒速从天穹滚落而后消失,快得令人晕眩。

“只要你敢,我就敢。”桑灼说完掏出手机,打开结婚宣誓入口,一个六边形的光影在空气里挺直脊背,样子可笑至极。

琴也打开手机,打开宣誓入口,两人一起宣誓:我们将忠于我们的婚姻,也将忠于我们的心,忠于我们理性的选择。

接下来是有效期,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十年。

2185月7月25日到2195年7月25日。

琴读完本科,又硕博连读,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吞食知识的怪兽,毕业几年后就成为那个学校最年轻的物理学女教授。

桑灼毕业后,成了一名星空观测师,他喜欢在黑夜里工作,和那些夜行动物们为伴。

每次远行去追逐一颗星,他都会带上一个智能行李箱,一架光波望远镜以及那本书。

行李箱会自己行走,会整理和收纳,在它的内部还安装了一个第六感芯片,这个功能一旦启动,行李箱会变成一个高情商高智慧的朋友,和一个有勇有谋的人类同伴无异。

这期间两人的婚姻在不温不火和若即若离之间摇摆。不工作的日子,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按摩沙发上看老电影,吃一种能让情绪燃烧起来的黑色糖果。就像很久以前的人们对烟草的依赖,他们对幸福这种状态上瘾。

桑灼的父亲只见过琴两三次,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琴也是不咸不淡,可有可无的感觉。

祖父去世半年后,老头一把火烧了旧房子,在附近的山谷请人建了一栋三层木质结构的漩涡状蓝色房子,门前有一条小溪和一个人工池塘,池塘里种了一半荷花,一半芦苇。

桑灼前些年请人重新设计了屋内空间,装上恒温系统,全球网络系统和报警系统。

老头并不领情,又折腾一番把屋内恢复到没有互联,没有AI,没有防护的自然状态。

屋顶的空间很大,老头开辟了三块正方形的菜园,里面种了满足平日饮食的各种菜。老头偏爱种南瓜,南瓜结得又大又多,他把南瓜馕掏空,做成南瓜灯放在窗前。

琴倒不在意老头对她的冷淡态度,桑灼曾在婚后的某天形象地向她描述过这个老头的性格:一只沉默地总是在抖落羽毛的夜莺。

琴曾试图在一次本该欢快的过节气氛里提起桑灼的爷爷,桑灼也想看看父亲的反应,结果和他预想的一样,父亲瞪着眼睛一句话不说就走掉了,一副无礼还本该如此的样子。

桑灼的印象中,爷爷总是睡在昏暗的房间里极少出门,他的皮肤泛白,有着硅胶一样的质感,行走笨拙,脸上的表情永远是一副沉默寡言又充满智慧的无奈之感。

那本书他从来没有向爷爷或父亲问出任何一个问题,他也没有对琴提起过那本书,这种自私又隐秘的情绪很奇怪,但这是他内心的选择,有些东西就是没办法和别人分享。

婚姻生活里若即若离的部分主要还是因为异地,当两个人分开一周,有时一个月,琴并没有表现出浓烈的想念,她只会说:“你安心工作,有什么新的发现记得也告诉我一声,我在这里都很好,你不用想我。”

桑灼有时会改变行程,突然回来制造一个惊喜,却发现琴不在家,而是在大学实验室里,和某个她青睐的学生研究宇宙新模型。

两人偶尔谈到是否要落地婚姻,琴总是故作轻松的样子,不给予答案但也不表示拒绝,总能很柔软地绕过这个话题,继续两人幸福的云婚姻。毕竟云婚姻有效期间不能有孩子,落地婚姻可以有孩子,也可以不要。

琴的腼腆总是让人放松警惕,忽视了她女强人的一面。桑灼和妻子相处越久越觉得困惑,那种只有少女才会有的羞涩表情是如何爬上妻子的脸上,令人无从知晓她也许惊涛骇浪般的内心。不过他一向尊重妻子,这包括绝不干涉妻子的社交,因为他也希望妻子能尊重他,绝不打开他的行李箱。

这是理想状态。两人偶尔也会打破规则,吃些醋啊之类的酸味情绪来调剂云婚姻,比如桑灼就不太喜欢那些年轻帅气的学生像春天的蝴蝶一样盯着琴这朵明艳的花朵飞来飞去,真的令人嫉妒又讨厌。

而琴总是忍不住想要帮他整理行李箱,事实上他的行李箱根本不需要任何整理,那可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行李箱,智能行李箱,会走路,会聊天的行李箱。

琴想要窥探他的秘密而已,那本书他已经似懂非懂地领悟到一些皮毛,只是皮毛,笔记上说,他必须去往一个漩涡的中心,得到一个极致的黑夜,才能探究出那张星图是从哪个角度仰望星空的。几年过去,他在星图上连银河系都没有找到。

每次琴如此做,他总是很反常地表现出一些父亲性格中的不耐烦,又满脸堆笑地说:“亲爱的,这可是世界上最会整理东西的行李箱,你看看它,有七双可以折叠的手,还有一颗超强大脑,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呢?”

“亲爱的,你以为整理只是整理吗?智能是节约了时间,可是也扼杀了人和人之间的亲密互动,两个热恋中的情侣为什么要互相喂饭,难道是因为手残了吗?不是,那是因为想要通过喂饭来表达亲密呢。”

妻子难得如此感性,那一刻还真萌发出一种不管不顾,把那本书掏出来,坦诚地和妻子一起研究和探索,并在这过程中建立起革命式爱情的冲动,可是他终究还是做不到。

他喜欢冒险,向妻子隐瞒一些重大的事就是婚姻里的冒险,这种冒险和他曾趴在时速588公里的红色高速列车上用眼睛扫描一颗红巨星的冒险行为一样,令人兴奋不已。

还有一种冒险就是把秘密说给陌生人听。一次去南半球观星,在一个种满白松的山顶遇见一个女孩,他一向很少注意到别人的穿着,但那个女孩的穿着太耀眼了,他不得不多看了一眼,她的T恤上印着火箭,火箭上有两个闪闪发光的字:中国。

她的左手边放着一盏闪着微弱光芒的南瓜灯,右手边躺着一把玫瑰色的吉他。那盏灯的亲切存在,让他冒昧地走过去,对那个女孩说:“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女孩抬起头来,说:“在哪呢?”

“另一个山顶或者另一个星空下?”

“挺别致的搭讪。你手里拿的是书?”

他竟然没有迅速藏起来,而是把书递过去,坐到女孩旁边,和她一起翻阅。

女孩瞬间从充满战斗的状态转为错愕的安静,满脸惊奇地盯着书看,并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一直翻,翻到内心挫败。

“天呀,这是一种什么语言?”女孩问。

“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像什么?”

“它不属于我们人类语言中的任何一种,诺,我的左耳安装一个语言芯片,它都无法转译出来,说明什么呢?这可能是一种人类还未破译过的语言,这书什么来头?”

桑灼拿回书,笑嘻嘻地说:“这是我写的,你看我像什么人?哈哈哈哈~”

女孩说:“严肃点,你别怪我多管闲事,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把书随意拿给别人看了。”

“不会了,不会了,谢谢你。”

女孩喊了一声“甲壳粉”,一个闪着粉色尾灯的行李箱从树丛里滑出来,底部像是八爪鱼一样扫荡着山风,它刚才一直和桑灼长得像香蕉一样的行李箱在聊天,并成功扫描到了那本书的副本。

女孩离开山顶前,又问了一句:“你服务于什么组织?这是我的名片码,有事可以找我,不过但愿你永远不要来找我。”

“我啊,算是服务于全球星空观测数据分析总部的某个分部,这是我的名片码。”

桑灼扫完女孩的名片码,手机已自动保存信息:不曰铀,地球不明物研究所高级会员。

这已是几年前的事了,要不是因为琴对行李箱的好奇感触发了他的戒心,他估计想都想不起来了,那个女孩的形象早就模糊成一个点,只有在记忆里慢慢放大,才惊讶于自己当时的行为真是毫无顾忌啊。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极致的黑夜,什么样的黑才算是极致?他慢慢意识到爷爷的笔记里到处都是奇怪的语法和错别字,他就像一个汉语初学者,他在猜疑和瞎蒙之间重新修正出一本新的笔记。笔记上大多数内容还是很难懂,似乎又与那本书没什么关联,只有那句极致的黑夜触动了他的神经。

难道这个世界还存在一处圣地,在人类不可见的地方?他很乐意为未知的使命而活,好奇的欲念就像溪水一样流淌过生命。

他觉得即使是一粒微尘,在光的背后也有想跳舞的时刻吧。而他呢,一个追光者,沿着这条光的河流寻找一些写着他的名字的意义,和整个人类可识别系统里不同的意义。

就像他和琴的云婚姻,一种年轻人狂妄的选择,抛却庸常用自我约束重新审视婚姻的尝试,如今也证明它可以令人幸福。

九年来两人一直相处的很好,大多数选择云结婚的人都只关注幸福,如果想要落地,享受这个世界给予落地婚姻的福利,也可以投入进去,选择而已,和爱无关。

每年云结婚纪念日,他们都会去折子山的山顶看流星雨,琴总是很安静,一种有主见的温和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松林的气味九年未变,只是心情稍微有些不同。

琴不安地看着星空,说:“你认为什么是婚姻里的忠诚?”

桑灼说:“你和我在一起,并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这是最起码的忠诚吧?”

“是吗?如果有隐瞒呢?”

“那和忠诚没有关系啊,那些隐瞒的部分恰好是彼此尊重的部分,难道我们必须毫无秘密才叫忠诚吗?”

“那如果我问你一个我想关心的问题,而你选择沉默,这算不算一种不信任呢?”

“你尽管问吧,我会判断我是因为不信任而拒绝回答你,还是因为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但这并不意味我不信任你。”

“好了,我问了,其实我……”

琴说了一个开头,像是突然卡住了,变得痛苦起来,那种表情很罕见,即使吃下十颗黑色糖果也无法改变的那种愁苦。

桑灼的乐观因子在这样的气氛里也受到阴冷的吹拂,他吹起口哨,耐心等待琴在那边努力调整状态,过了一会,她又重复了一遍“其实我……”这样无意义又令人焦灼的话。

桑灼用一个俏皮的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尽管他也慢慢意识到那句话的后面像碎石块一样滚落下来后,他可能无法承受。

“其实我……其实我已经看过那本书,它真的很奇妙,我已经偷偷研究它十一年了,还是一无所获。不不,你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并愿意和你结婚,我以为我和你结婚你会告诉我那本书的秘密,但现在看来,你也和我一样困惑。你别生气了,我也很挫败,以我的学识竟然也是一无所获,我开始怀疑人类这个球体的生命场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宇宙实验,可我还是不死心,我想要弄明白的东西,我绝不放弃。”

说完,琴很温柔地哭了。天空下起小雨,云层遮住星光,桑灼看着妻子愧疚又倔强的脸,早就不生气了,他把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衬衫挡雨,他说:“原来你早就认识我啊,如今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也许和你一起研究未知也是一种冒险,哎呀,我从前还是太狭隘了,一个人躲在那里啃食秘密还真是很孤独啊,好啦,不哭了,我们回家吧,我想我得先打个电话。”

两人搭上空中隧道回到家,沐浴更衣后比从前更亲密地靠坐在沙发上,桑灼拿出那本书,手环和两本笔记,说:“这就是全部了。”琴也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学公式。

桑灼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天就亮了,他做好早餐,妻子像是入魔般还坐在沙发上研究那些笔记。

“嗨,你好,不曰铀。”

三个小时后,地球的白天已经明亮得刺眼,桑灼打开名片码,事隔六年后他还是打了这个电话。不知女孩可还记得他?

“不曰铀是我的工号,我的名字叫黛宁,你怎么了?你的那本书还好吗?”

“它好的很,我不是很好。有空见一面吗?我需要你的帮助,方便的话你可以来我家,我家只有我和妻子。”

“噢?妻子?很好,那地址发来。”

一场午后的暴雨,把窗外变成一个模糊的镜面世界,黛宁如约而至,也带来了一个密密麻麻画满星图的笔记本。

三人把所有的东西摆在地板上,就像坐在篝火旁取暖,事实上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一片水雾。桑灼还是一副天塌了压不着他的样子,说了他最后的隐瞒,他说:“这本书是我从我爷爷的床板下发现的。”

黛宁似乎并不关心书从哪里来,她说了她的发现:“除了书名是一种我们所不知的文字符号,里面的记录并不是文字,而是某种我们难以理解的乐谱。”

琴赞叹道:“乐谱?你怎么知道是乐谱?”

黛宁说:“一个热爱音乐的人的直觉。”

桑灼指着那张星图说:“这张图倒像是距离我们有亿光年的地方仰望的星空,我们可能永远没办法想象出那样的角度。”

三个人一直讨论到深夜,那层水雾似乎漏出一些透明,但透明的还是镜面般的反射。

那些重重叠叠真假难辨的光之魅影投射在同一个镜面上,无数个相对的世界,在一个平面上同时存在。光的死亡是被看见,如同烟花般的春天,短暂地令人来不及告别。

琴揉了揉刺痛的眼睛,本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毫无头绪根本无从说起,于是想随便聊些什么,她说:“我们地球的夜晚是锥形的,像一个塞满人类文明的金字塔,它的塔尖链接着无数个未知世界,有人说幽深之处有天堂,而我们永远无法到达。”

桑灼给两位女士倒了两杯红酒,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夜晚的浩瀚在窗外,风从门缝里吹出呜咽的曲调,扰乱屋里的寂静。

后来不知道是谁提议去见一见桑灼的父亲,三个人都醉了,乱糟糟地躺在流淌着凉气的地板上,就好像他们已经解开了谜语,这个世界并不关心的谜语。毕竟人类关心的事太多了,拯救地球还是放弃地球,移居到另一个行星还是重建另一个太空地球?

世界太忙了,他们微不足道的虚妄又算得了什么?第二天醒来,三个人有些尴尬地看着彼此几秒后,哈哈大笑。

沐浴更衣,吃完早饭,三个人搭乘最早的一班空中隧道去了桑灼的老家。从隧道口出来,三个人前后走上一条建在山腰上的橘红色栈道,起起伏伏的雾气游荡在山顶间。

到了山谷,不见父亲。几个孩子在溪水边玩水,桑灼诧异哪里来的孩子,池塘里荷花盛开,粉色的锥型花朵隐隐散发着幽香。

父亲在屋顶采摘南瓜,手里握着一把如同新鲜面包一样颜色的镰刀在割草。

父亲忙好下楼,眼神和黛宁迎面撞上,父亲对陌生人的态度还是很无礼,他只看了一眼就无视般从琴和黛宁的身边走出门外。

“朗教授?”黛宁喊道。

父亲一只脚还在门槛边,听到这个久违的称谓,微驼的脊椎颤抖了一下,就像微风吹过金黄色麦田。哎,竟然还有人认识他。

老头没有回头,跑到孩子们的小溪边,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溪鱼柔弱无骨的身体隐匿在水花里。他的清净日子算是到头了。

屋里,桑灼和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黛宁,黛宁一边收拾好情绪,一边组织语言。

“你不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不知道啊,他从来没有说过,我也不想问,我对我从哪里来一点都不感兴趣。”

琴急切地说:“你认识他?”

黛宁说:“当然,他就是地球不明物研究所的创始人,曾是庄大顶尖的化学博士,第一代探索太空的智能仿生人就是他研究出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人间蒸发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他。”

这时老头又出现在门口,嘟囔着:“陈年烂事就别说了,你们几个过来要干什么?”

黛宁上前,满脸崇拜地盯着老头看,老头感觉身体像是长满绿毛,心情更烦躁。琴耐心地和老头说起那本书,那张星图,以及这些年他们各种的努力和努力的结果。

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老头轻蔑地问。

“一种信仰,一种只属于我的意义……”桑灼话还没说完,老头嘲讽地笑起来,打断他说:“愚蠢啊愚蠢,就算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来自哪里,接下来呢?宣告天下还是合力造太空母舰开到那里,或者等着上帝来敲门,告诉你那边的世界如何精彩吗?”

琴说:“可我们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老头搬起一个大南瓜,用一把细长的绿色雕刀在南瓜上凿出一个漩涡状镂空。桑灼跑过去又问:“你是不是知道那本书,既然知道又何必放在那里等我去拿呢?”

老头专注手里的活,气冲冲地说:“为什么现在才来问?太晚了,你应该在看见书的那一刻就应该来问我,或许那个时候问,你就不会是今天的你,你们走吧,该干嘛干嘛去,不要来烦我。”

“所以你认定我不会解开任何谜团,即使把书拿走也没关系,对吗?我在你眼里竟是这样无用,不过我是真无用。”

老头又雕出一个漩涡状镂空,微小又精致,根本就不想理他儿子。一直没说话的黛宁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头身边,说:“这个怎么雕的,可以教教我吗?”

老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黛宁,脸色稍微缓和,说:“你和你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你一个音乐世家之女,也跟着瞎胡闹,可惜了,你父亲可是顶级钢琴家,你的祖父更是一流的萨斯手,你呢,如今还会什么?”

黛宁说:“家族会的我都会,但我对未知更感兴趣,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加入地球不明物质研究所呢,我很聪明,所以如果你教我雕花,你觉得我多久可以学会?”

老头用那夜莺般的黑眼睛诧异地看了一眼黛宁,说:“如果你能在十秒内雕出一样的图案来,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黛宁笑着从老头手里接过雕刀,几乎瞬间一个漩涡状的镂空就完成了。老头觉得不可思议,说:“小姑娘,有些本事,问吧!”

黛宁拉过桑灼和琴,三个人兴奋地商量了一会,老头又开始不耐烦,说:“快点啊,过期不待啊,我可不是什么讲信誉的人。”

黛宁说:“你知道那本书的由来吗?”

老头鼻子哼了一声,两条腿抖得像是在抽筋,慢吞吞地说:“听好了啊,它叫夜晚的形状,描述的是一个距离我们五百八十亿光年远的漩涡状星球,它们那的语言你根本没办法理解,像是会跳舞的各种颜色的排列组合,一种颜色的甜言蜜语,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只能说是偶然,它们的文明显然大大高于我们,是敌是友难以分辨,我的推测是宇宙中存在一种我们看不见的超过光速的交通工具,单程票,有来无回。”

三个人愣愣地听完,黛宁又问:“那爷爷是什么人?”老头脸上难得表现出一些尊重的神情,沉吟半天,才说:“我真希望他是我的父亲,可他不是,他和那本书一样,来自太空,奇妙的是,我亲眼看见他爆炸了,像一颗恒星一样炸得一片混乱,那些组成他的物质又被卷进一阵飓风的眼睛里,最后这个世界又回归安静,什么都看不见了。”

三个人听完久久不说话,远处溪边那几个孩子发出咯咯嘻嘻的笑声,山风绕着荷塘曲曲折折送来荷花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黛宁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老头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山谷都在摇晃似得,他把新雕好的南瓜灯放在窗台,转头看着三个年轻人绝望的表情,大声说:“当然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这可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们快走吧,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以后不要来烦我就行了。”

哈哈哈哈……老头笑着离开他们的视线,向着更深的山林而去,几个孩子跟在后面,一路欢声笑语,身影一会就隐入树丛,只能听见一些虚无的来自山林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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