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鸣琴》|初遇二少爷,舒忧成亲
1.
残春斜阳,枯树藤。
这是魏府,一个丫鬟睡的房间。
从我记事起,我便在魏府的院落打点上下,虽然起居简陋,但也算是勉强度日。
管事的婆婆,我喊她阿婆,她说见不得人叹气,若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叹气,她可是要抡起一把锄头好一顿打。
没人敢说,这硕大的魏府衰落了,光景是不如从前。
我几日前刚好十四,阿婆拿起一张帕子左脚踏进我的厢房,还未向她打招呼,她便抓起我的手反复打量。
她说了一句,二少爷要个贴身丫鬟,要伶俐的才好,毕竟也是大户人家,也要生得模样乖巧的,她“哎呦”一声,叫“可惜了姑娘,生得这么水灵,手磨得跟驴拉磨一样。”
“以后你不用管这些事了,过好日子嘞。”她眯着眼,双眼黏成一条缝。
笑得我浑身不自在。
就这样,我住进了二少爷的院子,二少爷很是喜欢清简,他让我把盆子倒满清水放在门口,过了许久,又轻悄悄把盆端走。
我不用为他更衣,也不用打扫屋子,只是扫扫院落的落叶,偶尔听到二少爷的房间传来淡淡的咳嗽声。
阿婆说,这二少爷身体不大好,我也不好放在心上,主仆有别,倒也很是自在。
一日我扫树下的落叶,李子结果了,落在地上,我捡拾起来擦干净,塞到嘴里,好一阵酸涩。
只觉得肩膀一沉,余光扫到一把精美的折扇,一个蓝衣公子玩味的看着我。
他用长襟捂住半张脸,清咳了几声,我才意识到他就是我来服侍的二少爷。
我扶了扶身子,落落大方的喊“少爷安好。”
他看着我,愣了片刻说“这屋子呆着无趣。”
我应了声“是。”
他笑着说:“你可有名字?来了几日,我还不曾知道你姓甚名谁。”
“奴婢叫丫头。”
“丫头?这可不叫名字……要不,过几日我给你择一个好名字。”
“谢少爷。”
说罢,他便拂袖离开,我只是拾起地上的李子,又把落叶扫在树下。
2.
闲来无事,我会在院子看蝴蝶飞来飞去。
那些蝴蝶好生自由,而我在这府邸倒像是一个牢笼。
若是二少爷是牢笼里的金丝雀,那我又是什么呢?
几日,二少爷把房门虚开,喊“丫头过来。”
我推开门,只见二少爷拿着毛笔,挥笔写下两个字,“舒忧”,取自“舒忧受兮。”
一片落叶随风飘在了字上,二少爷把宣纸拿起来,清咳了几声,“以后你便叫舒忧吧,若是你愿意就姓魏吧。”
“魏舒忧,以后我是有名字的人了。”我想少爷很有才气。
从前阿婆就对我说过:“这魏府有两个少爷,大少爷叫魏廷,二少爷叫魏冷。不过大少爷是嫡出的,二少爷的母亲曾卖艺,弹得一手好琴,不过他母亲难产死了,二少爷从小身体不太好。”
怪不得,二少爷只要一个贴身丫鬟,就我还是魏府夫人抹不开脸面许诺的。
至于魏老爷,是朝廷的命官,不过站错了位,投靠的三皇子被太子除了,因而魏府也大不如前,以后魏府便忌讳叹气。
我想不起来我从哪里来,遇到了魏冷,我觉得这生也要是魏府的人,或许死也要是魏府的魂……
这话不过我说不出口,我只是比以前做事更卖力,二少爷的家,也是我的家了。
3.
二少爷有时候推开房门,坐在院子的石凳,看着月光,拿着一把笛子吹柔和的曲子。
月光洒在他的发髻上,他的双眸如水一样,澈澈的。
曲罢,二少爷挥手让我过去。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他说话轻轻柔柔的。
“二少爷,你吹曲真好听。”魏冷笑得时候,宛如芍药被风吹落一片花瓣。
“也罢,这院子只有这件事好做。”
“奴婢好羡慕少爷,可以这般清闲的。”
“舒忧,丫头你识字吗?”魏冷的睫毛很长。
“不曾识过……”我坦白。
“以后便跟我识字吧,就好比这月出皎兮,丫头你生得好看。”他说这话时,像一个兄长在我身旁。
我一时伤了神,机械的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我下午能够进二少爷的房间,帮魏冷研墨,而魏冷念书的时候则会考我几句,再给我备齐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叫我干完活,自己多少学一点。
于是因为魏冷,我才读懂国恨家仇,才明白什么是望月思乡,也知道有些事写闺怨……
那年我十五岁。
魏冷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了,我端着饭匣,去柴房给魏冷拿膳食,一个高高壮壮的丫鬟一下把我拌在地上。
饭匣里的盘子碎了一地,我急的哭了出来。
那丫鬟一把拉起我,就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好呀,盘子都拿不稳,好叫阿婆来打你。”
我的脸火辣辣的,却不敢声张,我哽咽着把碎片捡起来,心里却想的是魏冷该为了我饿会儿了。
“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丫头,这么没有礼数。”说罢,她便一直打在我的腰上,好痛……但我不能声张。
忘了被打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睁眼,看见一个面目清冷的男子,目光那样狠厉,我柔柔的说“二少爷……”一下晕了过去。
我知道有人救下我了。
我从厢房醒过来,魏冷坐在凳子上喝茶,他淡淡的说“跟我可是很苦的。”
“为什么……”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个丫鬟要针对我。
“魏廷回来了,那个丫鬟是魏廷的人,他是要下马威罢了。”
“二少爷,麻烦你了。”我脸色苍白,看着魏冷,突然觉得我们一样可怜。
“你好好休息,以后他们不会这样对你了。”
“好,谢二少爷。”
4.
起初我不明白为何二少爷说那般的话,直到我去柴房拿膳食。
阿婆拦住我说“丫头你好大的福气,二少爷说了什么,老爷给你许婚了。”
“什么!?”
“你要嫁给别人家当正房,以后就再也不用当丫鬟了。”
“我不去做什么正房,我是二少爷的丫鬟啊,二少爷他身体不好,不是胡闹吗?”
我把话落下,跑回了院子。
看见二少爷正在写字,忍不住哭出声音来“二少爷,你真要我走。”
“嗯,舒忧,你跟我实在苦了。”
“不啊,二少爷我舍不得你。”泪水止不住满面,而魏冷看我的神情那样的疏远。
一年的时光,二少爷是我在魏府唯一的温暖,他教我习字,把我当人看,不把我当牲畜,我早已把魏冷视作亲人。
可……魏冷说“舒忧,我是庶出的儿子,这次中进士老爷很高兴,我便让他给你做媒。我不把你当丫鬟,从遇到你的第一天起,就觉得你看着很面善,你对我很好,我是把你看作妹妹的。”
魏冷第一次说这样长的话,我知道这个府的人不看重魏冷,我只觉得人情淡泊,末了,我咬咬牙说:“二少爷,你的恩情我什么时候报啊。”
他只是冷冷的拂袖,说“好好活下去便是,有尊严的活下去。”
我第一次那样笃定,干脆的擦去泪水说:“二少爷,好。”
5.
我在15岁这年成亲了。
嫁的人我素未蒙面过,只是我明白许多人羡慕我,甚至看不得我好。
他们说跟魏冷是我天大的福气,我承认……
临走前,魏冷说娘家人总该有嫁妆的,于是他给我一个木匣子,我把那笨重的木匣子带上,从此便再也看不到魏冷。
我也不清楚我是否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红盖头……簪子……我好风光,似乎从来没有那么风光过。
只是……我却多了许多心事,我的手早已不那么粗糙了,多亏了魏冷,我好像不再是一个丫鬟了。可我不喜欢这个人,这个人哪怕素未谋面,也不像是我的心上人。
我闻到了一阵酒味,那人咧着嘴笑着说“娘子”扑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我跳起来揭开盖头,就看见他趴在枕头上,身体呈现一个“大”字。
我愣是这样坐了一夜。
天亮,我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他靠在我的肩膀,憨憨的傻笑着“娘子……娘子”
我竟然开怀的笑了,这个人有点傻。
终于他醒了过来,我才端详了他的面庞,他的右脸有一条很长的疤痕,但是模样很俊郎。
他说话倒是没有什么讲究,“喂,以后你就是我的娘子了,听说你叫没忧对吧……”
“嘿嘿,我没什么文化,以后你跟着我倒是不缺肉,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哈。”
说着他翻箱倒柜拿出一个黄金手镯和一个白玉簪子,“我就知道我娘子很俊俏,这是我存了好久的钱给我娘子准备的。”
我竟然有些感动,面前这人傻傻的,但我再也不需要防备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徐二狗,嘿嘿嘿”
……“哈?”
“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名字,夫君”我脸有点红。
6
我现在的夫君原来是一个猎人,有时候魏府会来找他买一些山珍。
虽然他叫徐二狗,大大咧咧的但没有府里的人那样心事重重,遇到谁他都笑着打招呼。
我还是会想起魏冷,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他不碰我,他说我还小,伤身子,我感激他。
他说隔壁村取了媳妇,生了孩子难产死了。
“我媳妇我心疼,舍不得。”
我笑得很开心,以前没有那么开心过。
我去拿来一捆柴拿斧头劈,徐二狗便放下弓箭跑过来,吹着我手说“娘子这么嫩的手,不准干这种粗话。大老娘们的,去绣荷包。”
我只好努努嘴,给他缝补衣服,徐二狗喜欢拉着我去串门,把我缝的衣服扯起来,脸都要笑烂了说“我娘子好贤惠,你看这鸭子绣的真好看。”
我弱弱说了一句这是鸳鸯。
他又打哈哈,快乐得像个顽皮的孩子。
他生柴的时候说“娘子,以后我们生个大胖小子,你不高兴了就踹他,再生个闺女,像你一样俊。”
我忽然觉得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一辈子挺值得的。
他也不打扰我习字温书,只是好奇的看看说“天冷了,记得加衣”说着狠狠的抱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