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

埃里克從老闆的辦公室回來，立即致電委託人接下了案子，显然老闆的態度不容分說。埃里克告訴自己，或更像在安慰自己：老闆要在提拔他為合夥人之前考驗他，或者耍弄他一番，消消他這個大牌律師一向張揚的氣焰。

當然，大律師埃里克很快就把一肚子怨氣和囂張的氣場釋放了出來。他走出自己寬敞的辦公室，來到3號辦公大廳有些嘈雜的格子間裏。二十幾個年輕律師擠在這裏，他們熱火朝天地幹著調查和分析的工作，為資深律師們打下手。

“米婭，來我辦公室。”他用食指點了一個年輕女人，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廳，心裏也頓時好受了不少。

“喂！埃里克！米婭正在跟我的案子！你搶我的人！”大廳裏站著的一個資深律師吼道。

“我的案子優先！”埃里克在過道裏高聲呐喊。

很快人就來了。米婭是年輕律師中最出類拔萃的，資深律師都想找她做幫手。

“尼爾斯∙布萊克本委託的案子。”埃里克把手中的微型平板電腦扔在桌上，小螢幕射出的全息影像自動播放起案件資訊。

米婭嬉笑起來，“老大，你不是真接下了這個案子吧！上午我還在打賭你一定會拒絕，布萊克本不是你最討厭的那種政客嗎？看來老闆給了你不少壓力？或者是不少好處？”

“如果你手上還有案子，立即交給別人，放心地跟我。米婭，這案子由我倆共同負責，你現在是我的搭档了。我保證你的年底獎金會翻倍，並且明年不用再呆在格子間裏。你將擁有自己的辦公室，和我這間一樣，帶私人的洗手間。”

埃里克冰冷的口氣和許諾的巨大利益，讓米婭吐了吐舌頭，擁有自己的辦公室，意味著她會成為律所的高階資深律師。她立即換上一張嚴肅的臉孔，“埃里克，我沒理解錯的話，尼爾斯∙布萊克本並不是此案的當事人，對吧？”

“沒錯，重傷者叫湯普森∙塔什恩，差點被AI-C公司的產品殺死。重傷者的獨生子伯里斯∙塔什恩是個十歲未成年男孩，他沒事。名叫伊芙琳的AI是嫌犯，她並非通常家庭租賃或雇傭的，而是湯普森購買擁有的，本是男孩保姆。”

“奇怪，如今有錢人也極少購買AI，它們簡直天價且沒有必要。我會調查這條線索。”米婭对入手案件的角度一向敏锐。

“很好，這線索交給你。塔什恩家是單親，湯普森工作繁忙，所以伊芙琳很快成為孩子的第二監護人。檢察官已與警方完成交接，起訴了伊芙琳，罪狀是企圖謀殺。如果AI有罪獲刑，將被格式化消除原有記憶人格，於是就觸發了116協議。尼爾斯∙布萊克本的AI生命協會專門全權代理AI人身權益的事情。所以，就有了今天的案子。”

米婭點點頭，“116協議去年5月才頒佈，如果是兩年前發生這種事，AI擬態人將直接被回收格式化，按購買或租賃AI時的合同，由AI-C公司進行賠償，不會存在如此博人眼球的案子。我們接了有史以來第一個為AI謀殺而辯護的案子。”

“博人眼球，沒錯米婭，謝謝，剛才這個詞就卡在我腦殼裏。這是布萊克本這些人博人眼球的表演時刻，我們也被迫成為小丑。”

“我在法學院時，倒也短暫地研究過116號協議，這是普通法中的補充條款。別小看它，推動它的人群和勢力不容小覷，其中就包括AI生命協會，支持它的理論也不無道理。”

“簡短描述。”

“簡單來說，一旦涉及對AI擬態人意識的窺探、編輯、格式化，116號協議就會生效。換句話說，人無權隨意改動、擺佈擬態人的大腦，未經法庭授權的改動是犯罪行為。它的基礎論據就是因為AI的出現。既然人們確定自己發明了人工智慧，那就等於承認這些擬態人被賦予了意識和人格，既然它們擁有了完整的人類特徵，甚至能成為孩子的監護人、家庭成員，於是不能把它們等同於工具。”

“和本案的直接關聯呢？”

“這個國家早已取消了人的死刑，連司法也無權剝奪任何人的生命。通過116號協議，AI生命協會已經成功把對AI格式化的行為，在法律上等同於對人的死刑。兩年前的全民公投結果成為116協議的立法依據，即沒有公平審判的死刑是民意不能接受的，違背了立國之本。說句題外話，AI生命協會還在努力爭取擬態人的公民權，認為讓這些擁有完美理性的群體參與投票選舉，將是本世紀最明智的選擇。”

“哼哼，每個世紀都有每個世紀的瘋狂。米婭，從現在起，我們從兩個方向切入案子。”埃里克收起平板電腦，目光與米婭相接。

“你儘管說吧。”米婭拿出自己的微型電腦準備記録。

“你盡可能瞭解塔什恩家：父親、兒子、AI伊芙琳經歷過什麼，傷人到底有什麼動機，還有沒有其他相關人士，也許找到有利於我們的證人。我會從116號協議下手，瞭解其全部背景。至於布萊克本夫婦，就交給我吧，我想試試更直接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