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你不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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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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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来，很匆忙。特别是我闺女，是因为办事而不得不请了假。可是，她还是巴望着跟好朋友见个面，最好是住一晚上。想来想去，最合适的，还是雨音家了——这一双小姐妹，已经腻了六年。

这下，雨音家可就折腾起来了。

女主人在家里折腾吃的，不只是荤素搭配，而且追求颜值，把餐桌搞得赏心悦目。用她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为了打造高档餐厅的感觉，不惜用更大的盘子装更少的牛肉，还要搭配一朵小花儿。（当然，份量是足够吃的……）

我过意不去，在微信里打了招呼：“一切从简啊……”她回复的是：“你可以从简，孩子得吃点好吃的。”

好吧，看意思，我带个馒头夹点咸菜喝个白开水就不错了？

美食当前，唯有大快朵颐，哪儿装得了啊！

男主人则折腾在路上。我们在微信上商量，我说，那个点儿，正是交通高峰，还不如我们乘地铁过去。可是这位一向好脾气的建筑师一定要接，说查过导航，没那么堵。

恭敬不如从命。

他五点四十出发，我们六点二十到站。

然后我们就在车站对面的一家购物中心逛啊逛……

老兄打来的第一个电话，说家门口堵上了，出不来，别急。

老兄打来的第二个电话，说下高架时走过了，要找地方掉头，别急。

等我们终于会师，已经是七点钟了。高高兴兴地出发，还没春风得意地走到五百米，满眼的汽车尾灯……

挪到家，停好车，八点钟。

接我们这一趟，建筑师至少花了两小时二十分。

我之所以写这件小事，不只是因为感动。

这么多年来，给予我帮助的人太多了，我知道，自己的所谓好运气，主要是指总能遇到好心的人。

而我之前只是对外表达感激，却从没有想过我自身的问题。

晚上，我终于静下来的时候，忽然问自己：“你为什么再三对朋友讲开车来接不划算？你真的是怕给对方添麻烦吗？”

对于第一个问题，其实我是得到过提醒的——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并不都是要用“效率”来衡量的。可是，我却往往会忍不住“计算”。我以为这是一种理性的生活方式。可实际上，人人都清楚，很多“非理性”的行为，恰恰是值得的，正如“浪费”与“浪漫”。

对于第二个问题，我想明白的是——我是在担心给对方添麻烦，其实本质上是怕给自己添麻烦。

换个立场，有朋自远方来，我不会比他们一家人做得更用心。

我，或许并不寡义，但的确薄情。

追忆一件小事吧。

2012年十月，我随团在乌兰巴托访问。那是一个文化交流项目，主要是在当地的一所华侨学校。

那两周里，我们得到了最热情的款待，各种无微不至。

一个叫江逸文的男生，留意到我对一副精美的国际象棋很感兴趣，竟然在大半夜买来送到我的房间。

临别，几位送我们的老师，在车窗外洒泪挥手。

我却没有掉一滴泪。

并不是说，必须掉泪才是真的有情——老老实实地讲，我只有归心似箭，没有依依不舍。我甚至觉得奇怪，有这么深的感情么？你们会这样泪流满面？

今天想起来，滋味却又是不同。

关于那副象棋，如果我是江逸文，会这么做么？

不会。

我有很多借口可以不做这件事——太贵了，折合人民币三百多块钱，我只是一个学生而已；太沉了，就算是托运，也相当麻烦；这位老师和我们只是相处两周而已，今后很有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没必要送这样的礼物吧；老师并没有明确表示想要这副象棋，更没有开口向我表示，我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他喜欢；就算是他喜欢这副象棋又怎样，又不是什么必需品，他自己也说自己并不擅长这个的；这时已经很晚了，商场很有可能关门了，而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

说到底，我没有那么深的情义。

同样，对那所学校的老师们，我也是如此。

尽管他们那样费尽心思地请我们吃好吃的，那样诚恳地同我们交流，那样热情地为我们竖起大拇指。

可是，我只是把自己当作过客，只是把这个活动当成任务。

细思极恐。

我已经在这种自私的思维模式的驱使下生活了这么久……

因而，我可能是一个客气的人，可能是一个笑脸相迎的人，但心里少有真正热起来的时候。

是的，不骗你。

我在心里，总有距离感。

即使接受好意时，脑筋里也总是会转圈——他为什么对我好，我能为他做什么？

不，这不是“知恩图报”，而是在为这份“好”寻找一个合理性。

而当我发现对方果然是一无所求时，我不会释然，反而忐忑。

因为这样的状况，不符合我的交际设定。

是不是很累？

《爱德华的奇妙之旅》中，一个老娃娃向爱德华提出了这样的忠告。

“打开你的心扉，”她轻柔地说，“有人会来的。有人会来接你的。不过首先你必须打开你的心扉。”

打开心扉，谈何容易。

我们是如此害怕受伤。

但是，如果不打开呢？

关上了门，风雨进不来，阳光也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