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里的夏

 

昨日立夏。

时光匆匆，清明踏青的清新明净似乎还在脑际挥之不去，谷雨花朵那羞怯忸怩的新红也宛似昨天。一眨眼，斗指东南，立夏来了，花草树木们恣意纵欢的季节来了。

白朴《天净沙·夏》：“云收雨过波添，楼高水冷瓜甜，绿树阴垂画檐。纱厨藤簟，玉人罗扇轻缣。”云收雨霁，雨过天晴，池塘里的水一下子比冬春多了不少，甚至漾起来水波。高楼里的人家敞开窗户往外眺望，绿树浓阴，画檐翘角，尽入眼帘。西瓜开始上市，那种甜津津的滋味想想都觉得惬意。纱帐中的藤席上，芳龄佳人身着轻绢夏衣，手执罗扇，轻摇着夏日雨后的宜人时光。

哈，这哪里是暑气蒸腾的夏天，而是一幅轻薄透露的丝绢。单睹一眼，都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关汉卿《大德歌·夏》：“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绿杨堪系马。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蛾眉淡了教谁画？瘦岩岩羞带石榴花。”这是一个孤独闺中无所事事的少妇的心灵独白：奴家那个叫人既爱又恨的俏冤家呀，远在天涯，纯然浪子一个。那德性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奴家，十有八九在外边又贪恋新欢了罢，否则的话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奴家怎么说也算个标致佳人，怎么就拴不住个心上人呢？唉，在这样一个草木勃发的初夏季节里，奴家只能懒洋洋地坐南窗下，每每对着清风想念那个天煞的。细长的眉毛淡了教谁来描画？脸瘦得不像样子，羞得不敢戴上那石榴花。

爱情就是这女子的一切，是她全部的生活，没有爱情，她完全是一副心灰意懒、生趣全无的样子。其实这种心境放到其它季节里更易于体现，也就是说。这首《夏》有点奇怪，少妇思夫怎么着也跟夏天没多少关系呀——除了那朵石榴花外——也许，赵忠祥《动物世界》里那带着磁性的旁白就是二者间的联系——“马赛马拉大草原的雨季过后，空气里透着浓浓原始的荷尔蒙味道......” 你说呢。

“梦回昼长帘半卷，门掩荼蘼院。蛛丝挂柳绵，燕嘴粘花片，啼莺一声春去远。”这是元代曲家钱霖的清吟。一个盛夏的午后，庭院里那道荼蘼篱下，一杯茶，一叠书，书童在研墨，写下这首《清江引》。窗帘半卷，院门深掩，花开正妍。已经远去的春天，把一帘幽梦带向遥远，仿佛看到钱霖无意往来世俗的心境，流露在夏的蝉鸣里。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杀江南。”张养浩的这首《水仙子·咏江南》，虽只一曲小令，却淋漓尽致，愣是将一幅淡浓相宜的水墨画给勾勒了出来。遥望大江远山，两岸人家映入眼帘，芰荷池塘，沙洲水禽，极目天际的画船，定格在眼前。倏地，又回到静谧的村落，还有那幕酒帘。江南的秀丽风景，轻轻地便飘进你的心里。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荷。”元曲大家元好问，也是盛夏写下这首《四块玉》。夏的田野里，绿叶繁茂一片浓荫，池塘中的荷花开得正艳，习习的风掠过水面，阵阵清凉便拂面而来。飞来飞去的燕子，叽叽喳喳，不时有蝉鸣声传来，惊扰了夏时骤雨，淋湿了池塘里片片新荷。一幅动感十足的画，呈现在你的眼前。

总之，在元曲家们的笔下，夏天并不那么燥热难捱，暑气逼人，远不是唐诗里的“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白居易）和宋人笔下的“天地一大窑，阳炭烹六月”（戴复古），而有的只是惬意闲适和随性。也许吧，倘然心中没有了欲望的折磨，没有了对穷奢极欲的追逐，那眼前的一切便陡然变得美妙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