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号路，向北

    秋深了，一直在要不要去看红叶间摇摆。眼看着缅因红叶由北向南一波波过了peak，想着新罕布什尔的peak可能也会这样错过，最后只有麻州的红叶可以看了。可一想到去缅因最短也要往返7小时以上，去新罕布什尔的白山要5小时以上，而且疫情中不能住，只能当天回，就怎么也下不了决心。“To be or not to be”，确实是个问题。

      上周五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看红叶呢，为什么一定要去白山“到此一游”呢？还不如学学魏晋风流，“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想好了之后，着手烤面包，准备第二天带着去郊游。面包确实烤好了，和朋友神聊，从下午4点到凌晨3点，中间充电一次。又由于面包比较成功，几乎被消灭了。睡下的时候恍惚想，受如此重创，周末怎么也不可能出去了。

      第二天起来，人如梦游，小朋友却精神饱满，还在试出门的搭配。想想终不忍拂她的意，遂喝一大杯咖啡，余下面包仅够做早餐，只能带水和水果上路了。

      美国的州际高速用数字命名，奇数代表南北向，偶数代表东西向。数字从西到东、由南向北越来越大，麻州地处东北，是以南北向高速路是93、95，东西向是90。出行前说好，这个状态只能开到哪里算哪里，看到什么是什么。我们选93，一路向北。   

    开始还算通畅，可是进了新罕布什尔之后，有些下口开始拥堵，排了很长的队。就高速路两旁的树来看，跟麻州相差不大，偶尔有一树红得很透，大部分叶子还是绿的，也有黄的。这些拥堵的下口可能通向比较好的看红叶路线。考虑自己的实际状况，随时准备掉头回返，绝对要不走寻常路才行，所以不敢凑热闹，继续沿93向前。

      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已经不是下口拥堵了，是整条高速路向北方向全部堵住了。高速瞬间变成巨大停车场一般，车辆缓缓挪移，似看不到尽头。查了一下路线，离白山还有大约一小时左右车程。好在也没有去的执念，还不如就近下去。忽然想起之前有位新罕布什尔的教练建议我去他们镇上课，也许刚好可以拐去那个叫Hanover的小镇看看。Google map显示，到Hanover，全程畅通。这就足够让人愉悦了。

      从93下去后，直接转到89号路。仅仅一个下口的距离，89号两旁的树明显红得更深更好看。车很少，有宁静乡间路的氛围，加上缤纷的红色、黄色的叶子一路招摇，又或者咖啡终于起了作用，人忽然神清气爽起来。双向车道中间皆是高树，基本看不到对面的车流，只有前后几辆车，在两旁的山和树覆着的影儿里鱼贯前行。远山一片片全是炫彩斑驳的树，映着蓝天白云，车在路上，人如同在画图中行。有时右手边的山势忽现陡峭，如刀削斧凿一般，出现悬崖般的峭壁，可峭壁之上，仍是彩色的树。中间也有下口，多是指向国家公园或州公园。当然不想下去，这样的驾驶经验绝无仅有，是会开车后最愉悦的驾驶，没有之一。就如“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之桃源仙境，当然要“欲穷其林”。

      在89号路上开了差不多一小时左右，竟一直是这样的美景。有时山势似乎到了尽头，转过去，却依然是苍山如锦，天碧云白，仿佛无尽的手卷，每一折的穷尽，不过是另一折的起头。 

      我们还是在通往Hanover的下口离开了89号路，很快进了镇里。习惯了麻州东部的人烟稠密，颇觉Hanover有些荒凉。要等回去查资料才知道，新罕布什尔的森林覆盖率在80%左右，人烟稀少本就情理之中了。在Hanover找到相对繁华所在，是达特茅斯学院附近的几间餐馆。疫情中从未在外面就餐，这次因弹尽粮绝，只能在这儿点一份外卖了。

      餐馆生意都不错，外面的就餐位差不多坐满了。餐馆对着的达特茅斯的草坪上，有学生们在做活动，女儿觉得大家的防护措施做得很好，都戴口罩，社交距离也保持不错，有一个女孩子似乎在做直播。如果在疫情中真的有一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所在该有多好！不过这个宁静的小镇，还有矗立在这里的达特茅斯学院，已经很有不受惊扰的风采了。加缪说：“认识一个城市的最好办法，就是去认识里面的人们如何工作、如何相爱、以及如何死去。”一个偶然路过的人当然见不到那么多，但见到人们在这个有些清冷的周末如何相约，如何共度休闲时光，也确是渡过时间的一种有趣方式，尤其是在经行有天堂般幻彩的89号路之后。

      我们买了两份三明治，真心不太好吃，尽管那个餐馆似赫赫有名。细细的雨丝扑在车窗上，我们在车里吃着简单的午餐，路上偶有行人匆匆而过，新罕布什尔秋天的午后。   

      回程时重温89号路的美好风光，已如旧友重逢。换了角度，美丽依旧。

      转到93号的时候，疲乏一波波泛上来，原来最能让人保持体能的，是美，而非其他。

      到家时已日落西山。我们这种游法，确实“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只是不仅没有“见戴”，甚至何者为“戴”亦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