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酒醒何处(下）
五
回到家，推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女儿房门紧闭，李艳菊一人在沙发上生闷气。看着我进门，李艳菊就开始喋喋不休，聒噪的心烦，我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分个科嘛，都说学理科毕业后更好就业呐。
“你们爷俩就一个鼻孔出气，天天想着跟我对着干。”李艳菊恨恨地说着，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不想和她为琐事纠缠，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当我更新小说章节的时候，觉得灵感喷薄而发，下笔如有神。几天前搁浅的书稿，洋洋洒洒被我写完。而原本悲剧结尾的故事，被我改成了喜剧，自己读起来似乎更满意了。看看时间，凌晨三点多，我轻轻走进很久没去过的卧室。
李艳菊已经熟睡，灯光照在她脸上，眼角的皱纹依稀可见，几根白发在灯光下更加发亮。看着她露在被子外粗壮的胳膊，没扣好的睡衣里，裸露出松垮垮的胸部，我转身想回到书房。我进门的声响让李艳菊睁开了眼，她的眼里有一丝惊喜。
“今天写完啦？”她往床里边挪了挪。嗯，我闷闷地答着，躺在床上，李艳菊偎在我身边。
我揽过她的肩，伸出手，抚摸着她，李艳菊也开始回应我。良久，她低声对我说:“老公，以后不要熬夜，我都记不清上次你进卧室是哪一天了，可你，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的心里升起愧疚，我紧紧把李艳菊搂在怀里，却碰到她腰上的赘肉，心底刚升起的一丝欲望又很快熄灭。望着这个和我同甘共苦的女人，戴梦曦年轻的容颜覆盖在她的脸上。忽然我有了想尽情欢愉的冲动，李艳菊察觉到我的变化，她把我往她身上拉了拉，我随手关上了床头灯。
我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戴梦曦年轻秀美的脸，我感觉身体里有股力量想要爆发而找不到出口。李艳菊在我的横冲直撞下开始呻吟，我仿佛听到戴梦曦咯咯的笑声，一声低吼，我终于到达久违的巅峰。
“老公，你还是雄风不减当年，以后晚上多陪陪我。”李艳菊喃喃地说，我翻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难得女儿周末赶上月假，等我和女儿洗漱完去餐桌的时候，李艳菊已把早点准备好，小米粥烙饼蛋糕，几样时令蔬菜。李艳菊把牛奶蛋糕鸡蛋饼，推到女儿面前，女儿不耐烦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喜欢喝粥。李艳菊没有像往常那样，说牛奶比粥有营养，而强迫她喝牛奶，她又盛了一碗粥放到女儿面前。女儿抬眼看了看她妈妈，开始吃饭，吃完把杯里的牛奶也喝光了。
吃完饭，女儿去房间写作业，我对李艳菊说，好久没看你买衣服了，今天中午不急着给滢滢做饭，我们一起去逛逛街吧。买什么衣服啊，现在穿的不是挺好吗？李艳菊一听说要买衣服又开始絮叨了。现在房价那么高，等滢滢大学毕业还不知道多少钱一平米，我们现在多存点钱，万一滢滢将来去了北上广深工作，我们也能给她付得起首付啊。
昨天的稿子已经完结，暂时没打算写新的小说，我想趁这几天放松一下，就对她说那咱们带滢滢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吧。李艳菊不再言语，她开始收拾东西，朋友送给我的好烟好酒和一些土特产，被她装了一堆。我告诉她别再拿了，家里俩老人哪吃得了那么多。她说难得回去一次，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买东西不方便，多带一些给他们，就是我们不回去，他们也有吃的。
结婚二十多年，我父母对李艳菊一直赞不绝口，她对我父母照顾得无微不至，望着李艳菊发福的身影，想着父母脸上满意地笑容，恍惚间我觉得，这一生也算很圆满了。
路上收到戴梦曦的信息，问我今天干什么，看着车后座的老婆女儿，我没回复她。
六
为了安心写作，这几年我给单位申请去扶贫。那天当我收到一份低保资料的时候，看着长女戴梦曦的名字，我想起戴梦曦说过，她家就住在那个镇上，父母一栏，填着残疾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我发了微信留言给她，告诉我一下你家庭情况，父母姓名。
“老师，查户口准备干嘛呀？”很快收到戴梦曦的回复，并带了一个吐舌的表情。但她很快还是发了信息过来，果然是她家。
“梦曦，你今天上什么班？晚上老地方请你吃好吃的。”我把这条信息发过去。
戴梦曦欣然应允。
晚上，当我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戴梦曦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谈低保的事情，我怕伤了这个女孩的自尊。“梦曦，我是扶贫工作组的，负责你家乡那里哦，下次带我去你家里坐坐好不好。”
“老师，我家里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拿出低保申请，问戴梦曦，你不知道我在什么单位是吧？戴梦曦回答，我一直以为老师是专职作家，没想到你也上班呢，她涨红了脸。
我对戴梦曦说，你家这个情况，是完全可以拿低保的。怎么现在才想到申请，早申请的话爷爷奶奶看病都可以免费了。
戴梦曦告诉我早几年申请过，但不知为什么没通过。她说，她父亲是残疾人，家里又穷，三十岁才娶了同样残疾的母亲。妈妈生下她和妹妹后，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又逼着父母超生生下弟弟。
“从我记事起，就在帮父母干活儿，带弟弟妹妹，中专毕业就出来赚钱供弟弟上学。”戴梦曦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发出一声不易察觉地叹息，我第一次在这个女孩眼里，看到一丝忧伤。
我拿起手机，拨通镇委刘书记的电话，我对他说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里确实困难，低保的事情请酌情考虑。刘书记在电话里说，这家其实我们一直想要帮扶，可是有比他们更困难的家庭，今年一定重新审核。
一个月后，收到戴梦曦发来的信息，她告诉我，她家的低保通过了，爸爸妈妈很高兴，特意嘱咐她给我带了一些礼物。
“你家本就该拿低保的，这是国家政策好，你不用谢我。”我回复她。
“没啥好东西，我家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自家树上结的核桃，舍不得吃，我想着你每天写作费脑筋，送给你补补脑的，老师啥时候有时间我给你送去。”
那就这个周末吧，我对她说。
星期六，戴梦曦上了我的车后，我问她还去海悦大酒店吃饭好吗？她说大酒店的饭菜，吃多了都一个味道，我们还是吃小吃去吧。驱车来到小吃一条街，个个店里都是人满为患，我和戴梦曦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坐下。点了些烧烤，炒花甲，本来给戴梦曦点的酸奶，她说喝点啤酒配烧烤才惬意，还劝我喝点劲酒，说今天开心，值得庆祝，我点头同意了。
平日滴酒不沾的我，一杯劲酒下肚，就开始晕晕乎乎，吃完饭不敢再开车，戴梦曦建议去河边坐坐。
和戴梦曦一起来到江边，轻柔地风，轻轻吹起戴梦曦的薄裙，月色下她立体的五官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忽然我想起了心中一个久远的梦，那是年少时，我幻想过无数次的新娘模样。我走神地看着戴梦曦，不料脚下一绊。
“老师，小心点。”戴梦曦想搀住我，整个人却被我带到了怀里。我紧紧地搂住她，“老师”她挣扎了一下，借着酒劲，我吻住了她的唇。
江边的情侣酒店，看着床上一抹落红，和蒙着被子不敢看我的戴梦曦，我的心顿时比粉色的灯光还柔和。给李艳菊发去信息，说我在下乡，晚上不能回去后就关了手机。戴梦曦光滑的肌肤，让我搂着她不愿松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生涩地回应着我，我的欲望一次次升起。
第二天上班，同事唐大姐跑过来问我：“大作家啊，文章又获奖啦？”
我不解地看着唐大姐，她说:“看你走路脚下生风脸上带笑，以为你又得了大奖。”
七
和戴梦曦有过亲密接触后，我身体里沉睡的欲望仿佛一夜之间被唤醒。从那天起，只要有机会，我就和戴梦曦纠缠在一起。她也从那日的茫然无措，到后来食肉知髓。她的主动和热烈让我一次次沉迷，她稀奇古怪的新花样总让我欲罢不能，她对我说，都是从网上搜索来的。
开学后，女儿学了理科，高二的学习更紧张了，我在校园内租了房，省下女儿往返在路上的时间。安顿好母女俩，我在戴梦曦工作的酒店附近租了套小房子。除了女儿放月假的几天，我到学校去陪陪母女俩，其他时间，我和戴梦曦就住在我们的爱巢里。这期间我写了两部长篇小说，上架后反响良好。
戴梦曦也像李艳菊一样，给我洗衣做饭，每当我写作的时候，她就坐在身后看着我，她现在已能给我提些小建议了。闲暇时她也会写一点文字，偶尔她的文章被一些小公众号推送，她就开心地对我说，我是吸取了你这大作家的精华。
“那就让你再吸取一些。”我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两年时间，戴梦曦身上，开始散发出浓浓的女人味。
高考过后，李艳菊和女儿搬回了家，我只能每晚回家去住。从繁忙学习中解脱出来的女儿，一下子无所适从，李艳菊带着女儿报了去国外的旅游团。
她们母女去旅游后，我迫不及待地奔去小屋，戴梦曦看到我就红了眼眶，我们急不可耐地帮对方褪去了衣物，我像一条饥渴的鱼游到了海里，几番沉浮后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清晨，睡意朦胧的我忽然听到戴梦曦在低声啜泣，扳过她的肩膀，看到她两眼通红。
“宝贝儿，这不是她们刚回家住吗？以后我会抽时间多陪你的。”戴梦曦听到我的话后，把头靠在我的胸前，哭出了声。她抽噎着告诉我，昨天单位同事给她介绍男朋友，她一口回绝了。她说，我已经25啦，应该考虑一下以后的生活了。
我陷入了长久地沉默，我的内心在无声挣扎。家庭和戴梦曦在我心中，似乎有着相同的重量。如果让我选择，就好比让我自己选择断掉左手右手一样艰难。
我只能沉默不语。
李艳菊和女儿旅游回来后，我又搬回家去住，因为赶稿，我依旧每晚睡在书房。这期间我借口下乡不能赶回，去陪了戴梦曦几晚。
只是她的脸上，渐渐少了阳光和笑意，我越来越小心翼翼了，生怕一不小心，惹她提起不开心的事情。
八
女儿去北京上大学后，李艳菊回到单位上班。那天我跟她说，今天在下乡晚上回不去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小赵刚去你们单位办事，回来跟我说你比几年前看到更年轻帅气了呢。”我支吾着说，明天一大早村里要开会，下午下班后我匆忙赶过来的，李艳菊没再说话，她挂了电话。
第二天回到家里，李艳菊什么也没问，我也没说，那天起，我没再去戴梦曦那里过夜。她发微信问我哪天过去，我回信息说单位事多，最近走不开。
李艳菊的单位举行了一次优秀员工元旦旅游，李艳菊离开家后，我没有告诉戴梦曦，晚上一人去了小屋，令我意外的是她不在。我已托朋友把戴梦曦安排在他公司做文员，现在她已经不用上夜班了，她能干什么去吗？空荡荡的房间里，我感觉处处都是她的气息，我想给她打个电话，最终还是忍住了，我只想知道我不在的日子，她到底在干什么，可是戴梦曦一夜未归。
第二天晚上，戴梦曦回来看到我在小屋，感到很意外，她问我你过来前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我没有回答，我觉得心情是阴霾的。戴梦曦看看我的脸色，她低声告诉我，爸爸妈妈让她回去相亲了，对方在外打工。如果双方满意，春节时就举行婚礼，婚后两人一起出去打工。
“你不能走。”我下意识地说，猛然觉得胸口阵阵发疼。
“不走，我在这里守什么结果？”戴梦曦环顾房间，忧伤的神情在她眼里越聚越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只能把她搂得更紧，生怕一松手她就从我身边消失不见。
戴梦曦的相亲无疾而终，我每周会到小屋来一两次。开始还编个借口，后来索性电话也不打，不回去就不回了。李艳菊在单位的活动越来越丰富多彩了，和同事自驾游，同学聚会，闺蜜约饭忙的不亦乐乎。她的精神气色比陪读的时候好很多，女儿每周打电话回家，母女俩也能心平气和地聊一阵子，只是每次她提醒女儿要慎重交男朋友，女儿就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九
春节前，接到朋友电话，说戴梦曦从他公司辞职了，我匆忙赶到小屋，拦住正在收拾行李的戴梦曦。
“你真的要走？”我颤抖着声音问。
“如果我留下，你能给我什么结果吗？”戴梦曦紧盯着我问，如今她已习惯了和我对视。
是我，把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是我，这几年贪婪地享受她年轻的躯体；是我，把她从青苹果变成了如今娇艳欲滴的玫瑰；更是我，逼出了她身上一根根的刺。
“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考虑一下，你相信我。”我不敢面对戴梦曦的眼睛，我说得很没底气，我用力夺下她的行李箱。
夜幕低垂，我一人来到江边，那个我夺走戴梦曦处子之身的情侣酒店，依旧人来人往，今夜不知道又会上演多少人间悲欢。
平静地夜色下，河水缓缓流淌，万家灯火倒影在水中，把夜晚装点得更加璀璨。
而我，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