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秋到战国
战国时期可以说是最精彩的一个时期,虽然战国只讲功利不讲道义,只要目的不择手段,成者王侯败者寇,谁有权势谁就是大爷。但是战国时期是思想最开放学术空前的黄金时代。那是因为士在国际事务和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变得越来越重要。这也是战国与春秋的区别。尤其是那些重量级士人,服务某国该国就兴旺发达,离开某国该国就内外交困,正所谓“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叛魏魏伤”,简直就是核武器。真可谓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军。这就迫使各国的王侯和卿相,不得不卑躬屈节,礼贤下士,以至于普天之下,尊贤成风。他们甚至不惜自己节衣缩食,也要供养士人。
齐国执政田成子每年的收入,大部分用于养士。孟尝君门下食客三千,每天都跟主人吃同样的饭菜。如果食客表示怀疑,孟尝君还得端着盘子去验明正身。权贵们对士人的谦恭,于斯为最。相反,士人却完全不必看权贵的脸色,甚至可以傲然视之。有一次,魏国士人田子方与太子击狭路相逢。太子连忙让车回避,自己下车行礼,田子方却昂然不答。田子方说:诸侯看不起人则失其国,大夫看不起人则失其家。我们士人,如果主张不被接受,言论不被采纳,换个国家就是。抛弃不识好歹的权贵,就像扔掉一只草鞋,有什么了不起!魏太子击听了,也只能唯唯诺诺。毫无疑问,王侯卿相们的这种态度,是被残酷的国际竞争和权力斗争逼出来的,却在无意中解放了精神文明的生产力。
我们知道,知识阶层最希望的生活状况和精神状态,一是衣食无忧,二是言论自由。有此两条,思想的源泉就会充分涌流,文明的成果就会遍地开花。战国,就做到了这两点。事实上,战国的知识阶层虽然不少被国君或大夫供着养着,却其实不必承担责任,也不受任何制约。他们想著书立说就著书立说,想高谈阔论就高谈阔论,想出谋划策就出谋划策,想坐而论道就坐而论道,甚至想拂袖而去就一走了之。没人失去自由,也没人因言获罪。不被供养的,更如此。于是战国二百年,就成了充满矛盾的时代:民众水深火热,士人备受尊崇;社会动荡不安,学术空前繁荣;道德普遍滑坡,思想充分自由。中华史上最黑暗最痛苦的动乱年代,变成了思想文化五霸的黄金时代,只不过这个黄金时代要从春秋晚期的孔子算起。事实上,正因为社会剧变,天下大乱,道德沦丧,共识阙如,中国向何处去才成了问题。同样,正因为一个跨国界、超宗族的精英阶层勃然兴起,又的没有一统天下的强权能够钳制舆论,问题的回答才有了可能。
春秋时期也并不是那么绝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弑君,杀父夺权等也不在少数。这其中最值得关注的还应该是吴越楚这些蛮夷西戎的崛起,他们虽然不是正统华夏文明,但是可以说他们很有可能创造改写历史的那群人。比如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套拼音字母的腓尼基人,创造了希腊文明的多利亚人,征服过埃及、吞并了新巴比伦王国的波斯人,创造了伊斯兰文明的阿拉伯人,便都曾经是蛮族。
我们的文化历史真是博大丰富,而我们从小接受的历史教育又是那么的碎片化和政治化,这实在是有些不可理解。我们天天吵着要保护传统文化,发扬光大,最后只不过是空洞的口号而已,正如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