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爱情
文｜民国十年
保卫爱情
1、
“多少年以后，往事随云走······”舒缓的来电铃声响起，程启刚好喝完最后一口粥，他闻声起身而去。坐在他对面还在吃早餐的妻子——许晴文，放下碗，抬腕瞥了一眼手表，面露微笑，一个人自语着“还挺准时！”
餐桌在客厅的尽头，老程的手机就在客厅里的一个沙发上。晴文的目光又跟随老程而去，想看看老公接到电话会作何反应。
老程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忽然定在了那里，就是不肯接电话。晴文见状，心里一紧，她想着“老公手机里没有保存她的号码，但他又迟迟不肯接通。原来——原来老公一直没有忘记她的手机号。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一串数字，他还是记了起来。”
“老公，你怎么不接呀？再不接，人家就挂掉了！”晴文催促道。
“噢——我在看这是谁的手机号。”程启心里知道，再不接，老婆会起疑心的。
“喂——”程启清了清嗓子，接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
“喂——程启，我是——”
佳鑫，石佳鑫！她的声音，程启太熟悉了。然而正是这无比熟悉的声音，已经多年不曾听到。也正是这比多年前多了几分忧郁的声音，让程启想到了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
2、
程启依稀还记得那个夜晚，那个让他久久不能入睡的夜。那一晚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和难捱的伤痛，他有很多朋友，但能畅所欲言、又能听他倾诉的不多，尤其是男性朋友，而他此时胸中的疑惑也正是不好直接与女同志一起探讨的。
夜里十点，程启发消息给好朋友尚林“睡了吗？”
“没呢！在看感动中国。”
“没事，你看吧！把你从一腔热血，誓死要捍卫民族尊严、为社会主义事业贡献终身的气氛里生拉硬拽出来，会让我有一种负罪感。我睡了！”其实，程启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真是太难了！两个人身处异地，经历着不同的事情，怀着不同的心情，一下子把别人从欢天喜地的气氛里拉进自己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实在不太道德，朋友之间如此，而异地恋的艰难大概如是。
尚林觉察到了程启说的话中的火药味儿，十分怪异。五分钟后，尚林发消息给程启“太冷了，不看啦！还是坐在床上暖和，什么事你说吧？”
程启直奔主题“男女之间存在纯洁的友谊吗？”
“以前我相信存在，但后来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那只是我以为。”
“既然不存在，还有必要有这个朋友吗？都不纯洁了，还谈什么做朋友呀？”此时的程启显然比刚才激动了些许，连打字都快了很多。
“大家都知道不纯洁，但依然还会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骗骗别人也骗骗自己呗！不过，我觉得结婚以后异性朋友可以断了，这是对另一半起码的尊重。”
“既如此，不喜欢对方就不要去打扰；不追对方就不要去招惹；不打算结婚就不要去麻缠。从开始就应该把暧昧扼杀在摇篮里。”程启的情绪有点失控，似乎他也略有察觉，又说道“，可想而知，大多数人是不及格的。”
“也不能以偏概全，一概而论，人都是群居动物，需要朋友伙伴，大家总不能都自命清高谁也不理会谁了吧？”
“总之，在决定‘断’的那一刻，就是否定了两个人过去的所有，那过去一同相扶相助的岁月真是毫无意义。打个比方，你在一条路上行走，每前进一步，身后的大地就塌陷一步，不留任何痕迹，试问——继续前行，还有必要吗？”发完这条消息的程启，心里空落落的，脑袋有了晕眩的感觉。
“所以嘛！同性才是真爱！相伴终生，不离不弃，即使你结婚生子。开个玩笑！他们也是出于保护爱情的原因，初衷还是好的。别难过了，能说说你到底怎么了吗？”
······
3、
程启和佳鑫是多年的朋友，两人认识在中学时代。后来一直是同学，大学里成了校友。
两个人在学习上互相鼓励，生活中也会相互扶持。佳鑫发现了某本好书，就会推荐给程启阅读；佳鑫在学院或社团里有比赛参加，程启就会拉舍友一块去加油助阵；程启找到一个不错的兼职机会，也会拉佳鑫一块赚外快；甚至，佳鑫还主动参与程启对其女神的追求之战······
两人刚刚步入大二的时候，程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程启对那位姑娘很是爱慕，所有的相思和牢骚以及自己做得一切努力都会告诉佳鑫，佳鑫也愿意倾听程启的烦恼，并想办法帮他追求那个姑娘。
佳鑫看了程启和他女神的聊天记录，一脸嫌弃地说“老程，你这是在追姑娘吗？”
“废话！要不然呢？”程启不屑地说。
“你这聊天像打报告似的，这样不行！我来帮你聊吧？”佳鑫面露奸笑地说。
“你呀？！你不行！你先过了江，再来拯救我吧！”程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小瞧我是不是！我要是男生，肯定比韦小宝还能撩，你信不信？！”佳鑫自信满满地样子很是好笑。
“你要是个小伙子，只怕你爹永远抱不上孙子！哈哈哈！”
“滚！再笑——我把你推下去！”此时俩人正在学校里的毓秀湖畔，坐在护栏上看落日。佳鑫作势要推程启。转而又说：“我比你了解女生，让我试试吧？”佳鑫很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样子让程启不忍拒绝。
终于，争论不过的程启同意了。
然而，有时候好心往往办坏事。三天后，佳鑫一脸无辜对程启说：“老程，对不起！我被她发现自己是女生后，你女神把你删了，还让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
听到此消息的程启，小脸刷的一下红透了！胸中瞬间涌起的波澜让他无法立刻开口说话，只是努力地瞪着那双并不算大的眼睛，佳鑫知趣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此刻的程启。
程启深吸一口气，心想，事已至此，友谊的小船，也不能说翻就翻！
程启围着佳鑫转了一圈，半开玩笑地望着佳鑫说“你呀！当初还大言不惭地说胜过韦小宝！就你这智商，你是坐船来的这大学吧？”
“不是呀！咱俩不是坐同一辆大巴来的学校吗？这么快你就忘了？”佳鑫一脸狐疑地看着程启，试图纠正程启的错误。
“我去——好啦！不怪你了，反正我也追不上她，不过你这智商——我很替你担忧呀！”程启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还是留点心思追姑娘吧，别替我担心了！”佳鑫傻傻地笑着。
4、
后来，程启再也没碰到让他心动的姑娘，而佳鑫也没能寻得一个称心如意的男友。
大四那年圣诞节，恰巧也是石佳鑫的生日。那一晚，程启说要请佳鑫吃顿大餐。
两人的家境都不算富裕，几乎没有出入过高档餐厅，平时同学聚会也只是去一些简陋的小餐馆而已。不过，程启和佳鑫两人经常一起做兼职，偶尔吃顿大餐、改善改善伙食还是不成问题的。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匆匆忙忙，此时大概六点钟的样子，城市上空早已是漆黑一片。而夜空下却是灯火阑珊，让人眼花缭乱，目光无处安放。
两人来到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进门前，佳鑫拉住程启说：“这是西餐厅！进去吃什么呀？”
“里面有menu ，see see不就知道了。”程启微笑着回复道。
“你英语好是不是？等会儿点菜尴尬了，你就不‘see see’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佳鑫不放心地说。
两人一同走进这家优雅的餐厅，室内完全是欧式设计风格。佳鑫悄声告诉程启“哎——和电影里的好像呀！”
他们跟随服务员的指引，选了一个靠近窗户周围顾客又较少的两个位子。程启拿起菜单递给佳鑫说“女士优先！你来！”
“这烫手的山芋——我才不要呢！”佳鑫又推了回来。
“今天你生日，你是主角，还是你来吧！”程启又笑着说。
“先生，这里面有汉语！”服务员站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笑着打岔说。
听到服务生的话，佳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程启红着脸，撇撇嘴说“好吧！还是我来算了！”
程启特意为佳鑫点了一份意大利面当作长寿面，还有一小份生日蛋糕。程启说：“希望我们佳鑫的青春像这份长寿面一样绵长。”
“哈哈哈——对对！还有我们的友谊也像它一样长长久久。”佳鑫补充道。
俩人像在学校食堂吃饭似的，迅速地将餐桌上的美味一扫而空。
5、
这年的春节过后，程启再也没有见过石佳鑫。
初春，临近开学的日子，程启想问问她对即将到来的实习有什么打算，然而一直联系不上她。
三天，短短三天，程启打了大概一百个电话，全都没有接通。第四天，一个朋友要请程启去唱K，本无心去浪的程启，被他的朋友软磨硬泡地拉了过去。
唱歌之余，听朋友们聊天，一个人说“你们知道吗？咱们一个老同学叫石佳鑫，上周订婚啦，听说是相亲认识的······”
坐在一旁的程启，一动不动，而此时他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似的再也不能平静。眼前屏幕上流动的字幕似乎停在了那里，“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程启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打听具体的细节，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晚上回到家，没有一点胃口的程启，为了应付一下母亲，简单地吃了两口，就回了自己的卧室。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左右不是。他在为什么而不安自己也不清楚，他默默地问自己“我是在吃醋吗？显然不是！我们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我在生气她订婚这么大的事没有通知我吗？也不是。当年她把我追女神的事稿黄了都没有怪她······”当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后，程启终于明白了。令他如此惶惶不安、患得患失的正是——佳鑫订婚的日子，就是她斩断与自己所有瓜葛的开始。那一百个未接电话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习惯，有时候真是一个坏东西，尤其当你习惯了某个人的存在的时候。
此时的程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人人追求的爱情怎么就这么小心眼，竟然容不下真挚的友情。内心无比煎熬的他，多想找个人说一说。
6、
当年狠心一刀两断的佳鑫，今天的来电让程启措手不及。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彼此怀念不是很美吗？可你偏不！你非要亲手毁掉保存在彼此记忆中那段美好才算满意吗？虽然是多年不见，但程启一直没有忘记她——这个蓝颜知己。他也想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此时的佳鑫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愿意打来这么一个迟到多年的电话？但是，老婆晴文就在自己身后，他不能接，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喂什么喂！我知道你是移动营业厅的小李，你一周给我打八回，烦不烦！我不需要你促销的套餐，警告你：再打电话来，我投诉你啊！”平时一贯斯文的程启突然声音高了很多，嚎叫一通后，果断挂掉了电话。然后，程启径直走向了书房，徒留无比惊讶地妻子一人于客厅。晴文不知电话里发生了什么，“难道不是那个她？”一个人默默地自语着，忘记了吃饭。后来，她明白了。
书房里的程启一直握着手机，仿佛刚刚那个熟悉的声音还停留在手机里一样。他不能接佳鑫的来电，又不能给她打回去，而心里又不能忘掉曾经的点点滴滴。他就这样在心里挣扎着，熬煎着。
不久，晴文推门进来了，程启没有发觉。晴文来到丈夫身边，给老公轻轻地揉着肩膀，俯在他耳边说：“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程启回头瞪着眼睛、一脸不解的说道。
“嗯！昨天你忘记带手机了，她打过一次电话，我接的。”晴文不紧不慢地说。
“她都给你说什么了？”程启稍有紧张地追问着。
“没什么！她想见见你，去吧？”晴文转过来坐在程启身边说。
“不去！”程启看着手机说道，手机还在他手里死死地攥着。
“她都给我说了，我知道你不会生她的气。当初是她做得欠妥，但还不是不能原谅。她离婚了，今天中午十二点的航班——飞往澳大利亚。就是想在临走前当面和你说声‘对不起’。”晴文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程启说“还有这封信！你看吧！我去给你倒杯水！”晴文在丈夫额头上轻轻地一吻，起身离开了。
7、
程启缓缓地从沙发里坐起来，颤巍巍地打开书信：
“老程，希望你允许我像以前一样叫你。多年未见，也不曾联系，希望你安好无恙。我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让你来机场，使我们再见上一面。其实，我多么想见见你，看看你这些年的变化，是不是还像当年一年英俊？当年同学们说你要谢顶的预言到底有没有成真？你是不是也长出了‘将军肚’？再侧面推测一下嫂子的厨艺······这些，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看看你。也许你不会来，就当是对我当年犯下错误的惩罚好了，我完全能够理解。无论你有没有怪罪我，怪罪了又会不会原谅我，我都要说——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心里，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你的友谊就像那份意大利面一样长久，虽然我和你断了联系。你打给我的那一百个电话，声声都敲打在我的心上，我和你也一样的煎熬。有人说，我只有这样做才能够保护爱情，今天看来，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个笑话。老程，你会和他们一样笑话我吗？这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见你一面，好好看看我的老友。和你说这些，并不是祈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离开，我们的友谊还在。还有——对不起！佳鑫”
读完后的程启，又仰卧在沙发里，闭上眼，嘴角微颤。
大概十分钟后，他睁开双眼，放下书信，径自走出了书房。
用心讲好每一个故事
民国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