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农活中的门道

说说我的父亲吧。我父亲最出名的事是他没考上大学。在我小时候，村里很多人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我父亲学习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能说出来某道题在课本的第几页，好到全村人都认为他一定能考上大学。然而父亲的高考成绩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而且这个“眼镜”让人连续跌了三年。第四年，父亲认命了——没有考上大学的命，遂决定回家种地。前两次没考上的原因我不甚了解，对于最后一次没考上的原因大家说法比较一致——语文作文写跑题了，那年的作文是根据图画写一篇作文。图上有一个人，手拿铁掀站在黄河岸边，黄河里的水即将越过危险线，更危险的是河岸上有一条小沟正在流水。题目要求:根据此图写一篇作文，立意不限，题目自拟。我父亲在作文中严厉批评这个人，说此人居然在黄河岸上挖沟，无视下游千万生命……考试结束，老师分析说出题人的本意是歌颂图中拿铁掀的人，他发现黄河岸上有一条小沟在流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用手中的铁掀把这条流水的沟堵上了，从而挽救下游千万人的生命。

黄河

父亲的作文虽然跑题了，但学霸毕竟是学霸，最后的总成绩也距分数线也只是差一点而已，至于这个“一点”具体是多少，有人说是一点五分，有人说一分，有人说零点五分，还有人说零点二分，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

高考

父亲结束了漫长的学习生涯回到谭楼村，和我的两个伯伯平分了我爷爷留下的耕地——总共分到了四亩。对于我父亲这样从小没怎么干过农活的人来说，突然要独立种地了，确实很难。不过农村人常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既如此，如果再抱怨种地难那就是矫情了，况且抱怨又有何用！

种地

如前文所说，豫东地区一年有两个收成，五月底收麦，收完麦再种上棒子或者棉花，九月底收完玉米或棉花后种上小麦，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种地次序。然而，在1996年，我家斜对门的宗哲家在收完麦后标新立异的种了几亩大蒜，到了九月，大蒜被中牟县的人以两块钱一斤的价格买走了。而玉米的价格依旧是三毛八一斤。鉴于“人家咋着咱咋着”，次年，全村清一色地种起了大蒜，村里地多的人家由于忙不过来，还把我们这些天天无所事事的小孩雇去干活，一晌给五毛，我们一个个地抢着去干。干的活就是拿个钢钉在薄膜上戳个洞，让发了芽的蒜苗从这个洞里钻出来就行了。

蒜苗

九月，各家各户把大蒜收到家中，焦急地盼望中牟县的人来收购。左等右等，总算是把收大蒜的人等来了，然而他们给的价格让所有人不能接受——五分钱一斤！大家气呼呼地回家，然而回到家中看着一袋袋的大蒜更是生气。最后打碎门牙咽肚里，把收大蒜的大车叫到家门口，一袋袋称好卖掉。事后再看宗哲家，他家去年种大蒜发财后今年没继续种大蒜，反而按照祖辈的次序种起了玉米，只不过他们把种玉米的时间提前了——以前大家都是六月份收完麦后种玉米，而宗哲家则是在四月份就把玉米种在了麦垄里。七月份的时候把嫩玉米棒掰下来用架子车拉到民权县城去卖，一个青玉米棒四毛一个。最后，村里人除了佩服宗哲爸的头脑灵活之外，还又无奈又自嘲:“这事弄的，算熊咹！”从此，村里人不再“折腾”，开始安安分分地中小麦、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