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所》08--鲜鲜甜甜的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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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武来到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初冬下午三点多的阳光把小区里唯一两座斑驳的老楼照得微微泛黄，直接就把老楼照进了年代久远的老照片里。
哎，刘武叹了一口气心想，以后每天要单独为这一家多跑不少路了。
当初方夕问他是否送这个小区时，刘武就想跟她说，这个小区及周边没有其他家订我们公司的鲜奶了，公司也没有要求开展这个小区的业务，我不好专门跑一趟单给这一家送啊，但当他撞上方夕热切期待的目光时，却支支吾吾地说道：“哦，这里啊，送，可以送。”
虽说这个小区距离刘武负责的几个高档社区也不是特别远，十来分钟的路程，但每天都要这么跑，也是够折腾的。
“人家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一上来就借我5000块钱，我多跑点腿算什么。”刘武边小声嘟囔着边骑着电动车找寻最终目的地，他很快就来到1号楼2302房门前。
锈迹斑斑的铁门让刘武又有一种穿越感，仿佛来到了20世纪90年代。他麻利地在铁门旁边装订上公司标配的白色木制收奶箱，装订好，他后腿一步，看着收奶箱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第一次在自己职业生涯中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意义感。然后，他哼着欢快的小曲下了楼，他还要在傍晚前，跑几个高档社区完成晚餐鲜奶配送。
一个多小时后，王经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时，突然看到铁门左方墙上挂着一个收奶箱，上面写着“精华，不止奢华，给唯一的你。”上面有一个很小的摄像头，显然是人脸识别系统。王经眉头凝在一起，嘴巴微张，现出惊异的神情，然后嘴里狠狠蹦出一个字“草”，就愤怒地用钥匙转开了铁门。
几天后的一个黎明，刘武安抚好又是一夜没睡好的路霞，怀着惆怅的心情出了门，对于路霞的失眠，他忧心忡忡却又真的无能无力，还好可以早早出门，否则他不知道哪句话又会惹到她。他要在太阳升起前，完成早餐牛奶的配送，比起晚餐奶的配送，早上的工作量要大得多。
六点刚过，刘武就完成了几个高档社区的配送，他不太急地往王经家赶去，别说不急，刘武简直都不想给他配送了。这个家伙连着几天都没碰过牛奶，每次刘武去送新奶时，不得不收回一瓶完全未开封的牛奶。因为鲜奶没放防腐剂，如果不放冰箱里，第二天就会有些变质了，一瓶十几块钱的牛奶，就这么给糟蹋了。
刘武对此很有情绪，他打电话告诉方夕要不就别送了，别浪费这个钱，电话那头用一种亏欠的口吻说：“武叔叔，实在不好意思，再坚持坚持，他比较顽固，但是他现在正长身体，需要喝奶啊。”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却照顾起别的孩子了。哎，好吧，再纵容他浪费一段时间。”
不知不觉到了王经家门口，刘武把早上新出炉的鲜奶放入收奶箱，昨天的牛奶果然又是原封不动。他清了清嗓子，便敲响了王经家的门，六点多，也该醒了吧。
正在刷牙的王经听到敲门声，一阵纳闷，他这个房门连快递员都没敲过，怎么一大早竟有人敲门。他按照往常的节奏刷完牙漱完口，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房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高大健硕，皮肤被晒得又黑又红，偏长的国字脸上颧骨微高，浓密的粗眉下一对大眼睛里布满血丝，塌鼻梁，鼻头有些宽，丰厚的嘴唇被晒得有些干裂。长相算不上面善，但气质里透出一股憨厚淳朴劲，他身上制服上印着的logo与送奶箱上的一致，王经一下子明白了他敲门的用意。
王经打量刘武的功夫，刘武也打量起他。他看得没那么细致，只觉得眼前小伙子长得挺精神，比自己这张脸要帅得多。当他与这小伙子对视时，心里不禁抽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如此冷漠的眼神，冷得透着寒气，又不止是冷，更多的是遥远，这个孩子就站在自己跟前，刘武却感觉他像是被一层膜隔在了另一个空间，一个让人永远无法逾越、遥不可及的空间。刘武心头一阵发凉，他感觉自己被一个中学生的气场碾压得快没了人形。
两个人就这样对站着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刘武回过神来，微微弯起腰，尴尬地挤出一脸笑：“你好，你是王经吧？你好，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我就是想问一下，这个牛奶……”
没等刘武说完，王经直接关起了门，幸亏刘武反应快，一只大手顶住了门，然后他条件反射般直接把门又推开了。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起码等人把话说完吧。方夕这孩子，很不容易，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
“我没礼貌？你收了钱就可以随便在别人家门口钉箱子？就可以随便打扰别人了？是我没礼貌，还是你没界限？”王经说完这句话，“哐”地又把门关上了，刘武的鼻头差点被撞到。
“我天啊，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刘武对着门惊诧地摇摇头。他从王经家楼里走出来就给方夕打了电话，说十分钟后在你家楼下见，叔叔有话对你说，方夕听到电话里传来一股愠怒的情绪，感觉王经一定是惹到武叔叔了，心里生出一股内疚感。
刘武一见到方夕，就说：“傻孩子啊，咱们好好聊一聊，叔叔是不反对早恋的人，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叔叔说啊。”
他见方夕低头不说话，就接着说：“孩子啊，你知道你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你说你这么善良的女孩，喜欢谁不行，怎么喜欢上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啊。”
“武叔叔，他不冷酷无情。”
“不是？还不是么？”
“不是。”
“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不是喜欢，我爱他，我会一直爱他。”方夕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掉下来了。
13岁的一个孩子说爱说得这么笃定，听得刘武竟无言以对。不过，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方夕看清真相，便继续说道：“好吧，除了冷酷之外，还有一点，你没感觉到么？”
“感觉到什么？”
“深渊，孩子，那是一个深渊，或者说是一个黑洞，十个、一百个方夕跳进去，都填不了这个黑洞，你能明白吗？”
方夕听到这句话，陷入一阵眩晕，她能理解这种绝望的感受。
刘武看到方夕眼神变得空洞游离，叹口气道：“哎，我竟然担心起两个中学生的感情发展了，也可能我想太多了。叔叔说话不好听，不过也是为你好啊。”
方夕眼睛里渐渐恢复神色，对刘武说：“叔叔，这是我自己的事。”
刘武扭头看了方夕几秒钟说道：“我又越界了？好好，你们这一代，真是了不得。”
“牛奶，他会喝的。”方夕突然坚定地说。
“我觉得他不会喝的，送三年他都不会喝。”
“会的，他会喝的。”
“你这么确定？”
“确定。”
“为什么呢？”
“不知道，就是感觉，我感觉他一定会喝的。”
刘武差点都要相信王经会喝牛奶了，一听方夕说感觉，他又卸了气。
“叔叔，拜托你了，再坚持一段时间，他会喝的。”
“好吧，这也是我的工作，就是浪费点资源。”刘武无奈地摇摇头。
四天后的早晨，刘武打开王经家门口的收奶箱，惊异地发现箱子里立着的奶瓶居然是空的。
“我靠，真的喝了。”刘武小声念叨一声，然后他下楼就给方夕打电话。
还在赖床的方夕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听到刘武扯着嗓子的声音：“小夕啊，空了，奶瓶空了，你感觉太灵了。”
“哇，太好了！”方夕猛地在床上坐直了身体。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几天你跟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叔叔，你好八卦哦。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喝了牛奶。叔叔，会不会别人取了牛奶喝了啊？”
“不会的，你也知道的，我们公司的牛奶箱是认人的。匹配上住址和姓名后，收奶箱就只认王经那张脸了，只有他能打开箱门。”
“对哦，我忘了这一点。”方夕开心笑了起来，她看到窗外的朝霞，暖得令人迷醉。
“还是你了解他啊”，刘武正准备挂电话，忽然想起方夕跟他说过王经是超级学霸，她考试却总是倒数第几，就觉得可以把自己早就炖好的鸡汤递给方夕喝了：“小夕啊，你也要好好学习，要追赶上他啊，这样你们还可以是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哦，要不然毕业就分别啦。”
方夕眼睛一亮：“嗯嗯，对哦，还有高中，大学……叔叔，你提醒得太对了。谢谢叔叔，回来请你吃大餐。”
刘武感受着电话里透过来的快乐情绪，突然又想起王经那双冷漠到冰、遥远到空的眼睛，心里又怀疑起来，是不是不该鼓励方夕努力跟那家伙考入同一所学校？不过很快他又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方夕都该好好学习。
方夕挂了电话，展开身体又在床上躺了下来，刚躺下，她又突然爬起来，她穿着睡衣光着脚跑到家门口，一把打开房门，跳到房门旁边的收奶箱，盯着箱门上的摄像头看了两秒钟。箱门打开，她取出了今天鲜配的牛奶和吸管，咬开吸管，又即刻用吸管扎透封口膜，然后把嘴巴凑过去含住吸管，吮吸起来，鲜鲜甜甜的奶味。
她又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红彤彤的天空和越来越明亮的太阳，忽然想起了妈妈，忍不住说了一句：“谁说我没有未来。”
（未完待续……）
故事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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