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鲜血梅花
小说|鲜血梅花
秋风吹起来了，有阵阵的凉意。前面的村落，在树林里面忽隐忽现。对疲惫的旅人来说，有人烟的地方总是有莫名的吸引力。
脚底下踏着厚厚的落叶，我总算找到了一间破庙，和尚当然是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依然危坐的佛像，还有歪七倒八的香炉。
我卸下身上早已背了多时的剑，斜靠在佛像的脚边。包剑的裹布，是母亲亲手缠上去的，很厚也很紧，她仿佛是害怕她的儿子，感受到这剑的寒冷和坚硬。然而我游荡多时，这布早已开始变得破破烂烂了。
我拾来干柴，给自己生了一堆火。火总算让疲酸的身体有了一点点的回暖。火光在窗户吹进来的风里，胡乱跳跃着。
我看见了一座庭院，有一个女人在对我说话，她问我要去哪里。
“去找青云道长和白云潇。”
“哦，你要去找他们？他们可是世人皆知的百事通啊”
“对”
“那你找到他们，要帮我问一个人的下落”
“好”
“他叫照花壁”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胭脂女”
世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疑问，除去生而为何，死后又去哪里这些终极的哲学问题，其他的你几乎都可以从青云道长和白云潇那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而其中最为灵通的，当然就是江湖人士的踪迹下落。
母亲让我去找他们，也是为了知道两个人的下落。这两人，都是杀害我父亲梅花剑主的凶手。当年，他们曾合力与我父亲决斗，并在最后夺去了我父亲的生命。
从我出生开始，世界里只有母亲的身影，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做着地里的农活，抚养着她的儿子。
每年冬天的时候，母亲会带我去附近山上的百妙寺看梅花。
我们走很远很远的山路，在风雪里抵达寺庙。然后我们会在那里等待一个天晴的日子，去寺中的梅林看梅花。那里的梅花都是红色的，仿佛染得枝头地上的雪，都带着艳烈的红色。母亲只有在这时，才会笑起来，笑得如同绽放的新梅。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仪式会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在去年，母亲病重，到了梅花开放的时节，我们却无法成行。在终于放晴的那一天，母亲要我去找两个人。这两个人，当然是我的杀父仇人，然而在十九年前那一场恶战之后，世人便再也不知这两人的下落。所以母亲要我去找青云道长和白云潇，问出仇人的下落，并想办法杀了他们。
母亲知她时日无多，只得把这背负一生的夙愿，交给我来完成。
“白云潇和青云道长是非常好的朋友，几乎形影不离。找到一个，便等于找到了另一个。”说完，她把父亲的宝剑交到我的手上，我拔出剑刃，可以看到剑上那斑斑点点的印记，如同一朵朵黑色梅花。
离开村子没多久，我便遇见了一个黑脸大汉。
肩负一把巨大的钢刀，在太阳下，直恍人的眼睛。他把住了一条大道，说是要过去便得留下身上的所有钱财。原本打算走这边的人，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宁愿绕远路，也不要和这位大汉打任何的交道。我身上本就没有一分钱财，背上背的剑，也能称得上破铜烂铁。
我便走上前去，做了个揖，“因有要事，急需寻访两位高人，还请大侠行个方便。”听到高人一词，黑脸大汉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毛头小子，知道甚高人。”我便不慌不忙，说道：“不知大侠是否知道青云道长和白云潇？”听见两人的名字，大汉如同火焰被泼了一瓢冷水，停止了笑声：“若是你小子找到了他们，便要为我问一个人的下落。”
“可以”
“他叫泉拂泠，泉水的泉，三点水的泠”
“不知如何称呼”
“别人都叫我黑针大侠，若是你得到答案，来这里寻我就是”
告别了黑脸大汉，我便继续北行。
一路上，除了遇见胭脂女之外，竟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平平安安地到了这破庙里面。其实对于自己是否能找到青云道长和白云潇两人并没有什么把握，好在是这两个承诺都是建立在能找到的基础上，即使没有找到，我也不算辜负别人的嘱托。想到这里，我便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下山，准备打探下消息，以便继续上路。一位老人突然走到我面前问道：“不知这把剑是从何而来呢？”我知道，他指的是我父亲的剑，以为是见到了父亲的故人。“您认识我的父亲？”老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并不认识您的父亲，只是这把剑是当年驰名江湖的梅花剑。只怕你的来历并不一般吧。”
话还没说完，他便突然出掌。我感到一阵强风扑面而来，随之就是一阵胸口要爆裂一般的巨痛。
“身负梅花宝剑，却无一点内力。罢了罢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待我回转过来，哪还见得到他的人影。第一次遇见能识得这把宝剑的人，我当然不能放过。只得在这边仿佛寻找，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又过了十日，在我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竟有两位童子到破庙中寻我，说是青云道长有请。
我便顾不得真假，只能随之前去。
屋子里缭绕着焚香的味道，青云道长端坐榻上，问道：“听说你在寻我？”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世人都说事不过三，但在老夫这里，却是事不过二。老夫平生，只回答一个人两个问题”
“从未破例？”
“从未”
听到这里，我便不知如何是好。想起母亲教导的江湖侠义，自是不敢辱没了承诺。便只好问道：
“我想知道泉拂泠现在身在何处？”
“你确认这是你想要问的问题？”
“请您赐教”
“岐州凉雾山青龙岗”
“你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
“我想知道照花壁现在身在何处？”
青云道长叹了口气说：
“便在距离此处五百里的绵溪村。”
说完，一位童子便扶他起身走入内室，另一位童子便来送客。走到门前，只好询问童子：“不知白云潇前辈为何没有和道长一起？”
“他和师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闹翻了，我们也是得知他曾来过此处，才来这里。”
我先去了胭脂女所在的庭院：“照花壁在绵溪村。”
又回到黑针大侠的所在：“泉拂泠在岐州凉雾山青龙岗。”
两个人的反应，都非常的兴奋，说了一句多谢了之类的话，便匆匆出了门。
一时间，心里竟空落落的。但我还没能找到仇人，白云潇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只得再次回到遇见青云道长的地方，寻找白云潇的下落。在集市上，不料又遇见了那位曾动手伤我的老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是避让还是迎上去。
可短短几秒之内，老人已来到我的面前，转眼间他施展轻功，我们便置身一片僻静的树林当中。
“听说，你已经见过青云那个老头，却问了与你根本无关的两个问题？”
他是如何得知我曾见过青云道长的，难道他就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白云潇？
“莫非，您就是白云潇白前辈”
老人又笑了起来：“你说是我便是，你说不是我便不是”
“那我可否问您几个问题？”
“我和青云那个老头一样，你只有两次机会”
“我想知道我的两个杀父仇人，现在身在何处。”
母亲并未告诉我仇人的名字，我只知道我有两个仇人。
老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弯下了腰。
“你的两个仇人，早已在三个月前，葬身在别人手中了。”
我不敢相信，在我寻到他们，且亲手杀死他们以前，竟然已经失去了机会。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悲伤还是欢喜，我的心安静得像一面镜子。
“你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
所有的情感几乎在我心中退去，剩下的只是好奇。
“是谁杀了他们”
“用毒高手胭脂女，还有消失多年的黑针大侠”
我苦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背上的剑非常的沉重。变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一只只明艳的蝴蝶，无力地扇着翅膀。
我再次拔出剑来，看见了那不再光亮锋利的剑身，覆盖着黑色的斑斑锈迹。
——本文灵感来自余华的《鲜血梅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