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结婚五年（9）重见
张若霖没怎么来过浦东，更没怎么来过陆家嘴。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工作日的傍晚，人流如梭，有匆匆走进地铁站回家的写字间白领，有优哉游哉观赏上海滩夜景的游客，也有下了班打算找点乐子的红男绿女。她挤在浩浩荡荡的大军里，漂到人行天桥下，正对着她的是那座上海标志——东方明珠。白天，红白双色的东方明珠除了高，几乎乏善可陈；随着夜幕降临，仿佛是晚霞为她裁剪一袭珠光宝气的舞裙，东方明珠披上了璀璨的霓虹，在夜的衬托下，灵动又妖娆。
站在陆家嘴人行天桥上，向国金中心的那一边举目远望：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散发魅惑妖冶的各色灯光。巨大的LED屏幕展示着人们的物欲和渴望，各大商场用音乐与灯光烘托一整年不谢幕的消费盛宴。
走在人群中的张若霖仿佛与这些灯红酒绿格格不入，她觉得自己快要迷失在这晶莹剔透的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了。
站在商场一楼的大厅里，左手边的丝芙兰弥漫各种香水混合的昂贵精致气息；右边的高级彩妆店，长着一张高级脸的模特展示着浓密睫毛和热辣红唇带来的致命吸引力。张若霖屏气凝神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等吴浩宁的出现。
“嘿！小霖霖！”吴浩宁一脸阳光灿烂，向张若霖快步走过来。一套裁剪合身的休闲西服，显得他非常清瘦，清爽的发型，一双入时的休闲皮鞋，一副干练的职场精英打扮，让张若霖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他们的大学时代，吴浩宁曾经执着于把自己打扮成精干小白领，张若霖送给他的领带和手帕都能让他欢喜好一阵子，那些礼物，他还留着吗？
“嘿…”张若霖想要和他打招呼，却一时语结，她应该叫他什么？那些热恋的时光，她都称呼他为“老公”，可现在，她要叫他什么？
吴浩宁把张若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长发梳成一个马尾，脸上零星散布着青春痘，上身一件长袖T恤衫，搭配一条紧身牛仔裤，一双从大学时代就穿着的板鞋，就构成了张若霖的全身装扮。若在学生时代，吴浩宁会觉得这是天然去雕饰的纯真，而现在看来，几乎显得有些土气了。他笑着寒暄：“小霖霖果然还是从前那个小霖霖啊……”
张若霖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生气，“晚饭吃什么？”她硬邦邦地问。
“楼上有一家创意菜，我挺喜欢，我觉得你也应该喜欢。”吴浩宁取出手机，给她看那家店的信息。
“我都可以，你决定就好。”张若霖微笑一下，随他走上了自动扶梯。
这家店的菜有点甜，张若霖记得，吴浩宁曾经那么吃不惯本帮菜：“你们怎么做什么都爱加糖？”而现在看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油爆虾，张若霖觉得颇有些讽刺意味。
“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张若霖问。
“有过，又分了。”吴浩宁笑嘻嘻地看着她。
“为什么？”张若霖盯着他的眼睛，她很想问他，他曾经和怎样的女人交往过，是不是和她很相似？是不是比她更美？可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
“自然是没有你好，霖霖是世界上最好的女朋友了。”吴浩宁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低头喝了一口饮料。
张若霖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口干舌燥地也喝了一口饮料，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假装若无其事地甩出一句：“我有什么好的？”她趁吴浩宁抬起眼皮的瞬间，垂下眼帘盯着盘子里的咕咾肉，不让他发现她正在偷偷观察他的反应，“我有什么好的？当初，还不是你提出的要分手？”
“霖霖…”吴浩宁放下筷子，看着她，“你知道的，你知道我…”
“嗯，你只是不想结婚对吧？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这么早就被婚姻、被我束缚了。”张若霖微微一笑，“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是不想结婚，还是只是不想和我结婚？”
“霖霖，你怎么这么说？”吴浩宁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只是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想要毕业以后就结婚，你想要自己的房子，你想要和丈夫在一起共筑温暖的小家庭……可我呢？我在上海一无所有，我买不起哪怕最小的房子，我给不了你渴望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上海生存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张若霖脱口而出，“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过的话？我不是那种为了恋爱而恋爱的女孩子，如果你不是奔着有结果而交往的话，就不要来招惹我！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结果呢？”
“霖霖……”吴浩宁看了看左右，显得有点不安。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也许，三年了，你也厌倦了……”张若霖知道，将来有一天她会因为今天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对他的指责而后悔，她此时此刻却觉得心里憋得难受，恨不得一吐而快，“你说你在上海一无所有，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爸妈愿意接纳你嘛？没有房子，我们可以和我父母同住，没有钱，我们可以一起奋斗……分手，明明就是针对我！”
“霖霖，我怎么可能针对你呢？”吴浩宁给张若霖递上一张纸巾。
张若霖这才意识到，泪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脸。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最近压力有点大，拿你出气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最近怎么样？日子过得不错吧？”
“不怎么样，生活就像一坨屎，工作不停地强奸我。”吴浩宁耸耸肩。
“生活嘛，与其忍受不如享受咯！”张若霖扬扬眉毛，“不过没想到在这么大的跨国公司也能让你觉得被强奸？你是在他们研发部嘛？”
“业务部，简而言之，就是销售。”吴浩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让张若霖大吃一惊。大学时代，两人时常畅想未来的工作，吴浩宁最鄙视的就是销售：“我那个做销售的师兄，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跑客户、陪客户大保健……底薪很少，也很难做出单来。读这么久的书就干这个，真是可悲。”而他现在……
“你们公司的收入和福利，应该都很好吧？”张若霖只能跟着吴浩宁故作轻松。
“福利是不错，不过还是干得心力憔悴。”吴浩宁看上去有一些落寞。张若霖有点可怜他，在她看来，工作应该能给自己带来愉悦和快乐。她是这么计算的：工作日的24小时里，起码八个小时是上班时间；一周七天里，有五天是工作日；假如人可以活到80岁，其中至少30至40年在工作——坚守一份自己并不喜爱的工作，无异于在受刑。
“果然，还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最开心。”张若霖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进外企，她想到自己那些想尽方法进了外企或是广告公司的同学，当然钱挣得比她多多了，可加班熬夜也比她厉害多了，当她和男孩子见面约会欢度周末的时候，那些同学则满腹怨言地出差加班忙着工作。相比之下，张若霖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何苦为了那点钱，把自己卖给资本家呢？
“哦？听上去你上班上得很开心呀？”吴浩宁笑着说，“你在做什么让你喜欢的事情呢？”
“我毕业以后就一直想做市场，之前的那份工作你不是也嫌弃公司名不见经传么？这回，我换到一个大公司去啦！”因为兴奋与自豪，张若霖的双眼亮晶晶的，显得特别有神采，“果然，大公司平台更大，各方面都更正规，我觉得自己能学到更多东西啦！”
“这回跳槽，你的薪水应该翻了一番吧？那可真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了！”吴浩宁也为张若霖觉得高兴。
“嗯……说到薪水，你现在一个月有多少呀？”张若霖好半天才怯生生地问道。
“很少的，固定工资在税前10k一个月，扣掉杂七杂八的费用，在上海活得真够呛。”吴浩宁无奈地说。
“咳咳咳咳……”张若霖不小心被呛到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她很清楚，招她入职的谢总狠狠地占了一把她的便宜：“若霖，你虽然毕业于名校，但是你上家单位实在是太小，你的项目经验还非常少。我主要是看中你的学习能力，我相信，你在我们的平台上一定可以学到很多对你有帮助的东西！而且公司的薪酬和晋升体系都很完善，你只要努力干，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回报！……所以呢，这次，我只给你增加你原来薪水的30%……”张若霖被他一忽悠，大感前途光明，爽气地答应了下来。可光明的前途没有相应薪水的扶持，总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不过，你是女孩子嘛，少赚点也无所谓，而且你又是本地的，没有房租这项大花销。所以我觉得你这样的状态挺好的，开开心心上班，钱总是赚不够的，够花就行啦！”情商过人的吴浩宁对张若霖尴尬的表情了然于心，忙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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