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香通鉴】谷永拍了一个难度系数3.0的优质马屁

衣赐履按：一说拍马屁，大家可能会耻笑。但，谁这一生没拍过马屁？谁这一生没被人拍过？耻笑拍马屁的，往往是不大会拍，未必是不想拍。拍马屁既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也是实践性很强的一项技能，你那马屁连难度系数都没有，可不是效果不好吗？今天介绍的这位爷——谷永，也非等闲之辈，他爹就是死在匈奴的谷吉（详见拙文《匈奴没落之单于来朝》）。谷永打小儿就聪明，研究儒家经典，他走的是京房的路子，精通易术，对于灾异与朝政的关系有独到的见解（实际上就是别人听不懂的见解）。因此，他拍的马屁还隐隐带着点仙气，难度系数极高，呵呵。

讲这个马屁之前，先得交待一下背景。

前33年，汉元帝刘奭（读如士）逝世，太子刘骜继位，是为成帝，正处于二十岁这个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年龄。皇后王政君升格为皇太后，从此，老王家开始在大汉朝的舞台上尽情表演，直至迎来西汉终结者——王莽。

王政君的老爹是阳平侯王禁，这个王禁可了不得，生娃的本事一时无双，一口气生了八个小子，四个闺女，王政君是二闺女。

衣赐履说：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啊！我们以前也讲过，生娃对于老百姓而言，是个生存问题，至多是民生问题，但对于帝王而言，则是个政治问题。从汉成帝刘骜开始，历哀帝刘欣、平帝刘箕子，以及孺子刘婴，四任皇帝，没有一个生出儿子来，连我都怀疑大汉朝还有没有气数，而这也是王莽能够成为西汉终结者的一个重要原因。

王禁死后，长子王凤继承爵位，任卫尉（皇城保安司令）、侍中（宫中随从），等到刘骜登基，立即封这位大舅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主管宫廷机要），封户增加五千户。

【大司马大将军王凤】

刘骜是个孝顺孩子，不但心疼老娘王政君，对舅舅们也格外关照，前32年，正月，封三舅王崇为安成侯，食邑一万户，另封四五六七八舅为关内侯。到了前27年六月，刘骜给四五六七八舅封侯，王谭为平阿侯、王商为成都侯、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高平侯。五人同一天受封，世称“五侯”。

衣赐履说：欸？怎么没有二舅？咳！他二舅命不好，死了，没封上侯。不过，这位二舅有个儿子很牛逼，叫王莽，直接当了皇帝。

咱们回到前32年，夏天，黄雾弥漫，笼罩长安（不知道是雾霾还是沙尘暴），刘骜心下不爽，就询问谏大夫（议论官）杨兴和博士驷胜等人，他们都认为，这是由于阴气旺盛，侵扰阳气的缘故，高祖曾经规定，非有功不得封侯，可如今太后的弟弟们毛功也没立过，却个个封侯，实在有违祖制，自大汉建立以来近两百年，像老王家这样封侯，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诶，因此，上天特意显示灾异。

朝中大臣，多数也是这个意见。

王凤听说之后，心头惶恐，赶紧上书辞职，说：

陛下是个孝子，登基之后，希望为先帝守孝三年，因此下诏让我来掌领尚书事务。我水平有限，对上没能光大皇上的品德，对下没能稳定政局，现在不但出现了扫把星，而且黄雾弥漫，这些灾异，都是因我而起，我理应接受死罪，以谢天下。如今陛下守孝满期，应该亲自处理政事了，以便顺应天意。我呢，请求辞去一切职务。

刘骜是个烂好人，而且他还真不认为灾异是他大舅引起的，于是宽慰一翻，让舅舅别担心，出了问题是朕的原因，与舅舅无关，你啊，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别有什么顾虑。

衣赐履说：王凤掌权不久，从他的表现来看，尚有惶恐之意。从甥舅俩的往来书信，能够感到刘骜的确是个宽厚的人，后来王凤变得说一不二，牛逼闪蛋，很大程度上是刘骜给惯出来的。

前30年，刘骜打算完全依靠大舅王凤，八月，把岳父车骑将军许嘉免职。

十二月一日，日食。当天夜里，地震，未央宫晃动。刘骜下诏，要求举荐贤良、方正和能直言规谏之士，对日食和地震作出解释。王凤的幕僚杜钦和太常丞（祭祀部主任秘书）谷永上书，他俩都认为之所以发生日食、地震，都是因为后宫中有美女气焰太盛，心怀嫉妒，使皇帝专宠自己，这样下去，将会有危害皇位继承人的灾祸。

刘骜特地再一次询问谷永，谷永回答说，日食地震，是皇后贵妾专宠所导致的。

衣赐履说：满朝都认为是王家外戚专权才导致灾异，只有杜钦和谷永认为是后宫有问题。这里还需要交待一下，刘骜的皇后是平恩侯许嘉的闺女，许皇后相当有才，刘骜对她十分宠爱。因为刘骜已经二十好几了，还没生出孩子，所以，有臣下认为是许皇后专宠，导致刘骜没办法和别的姨太太们睡觉，所以生不出儿子来。如果把灾异推到许皇后身上，则王凤就没有责任了。这个杜钦，是杜延年的儿子，相当有才，因为瞎了一只眼，当不了官，一直在大将军幕府给王凤当幕僚。谷永从许嘉被免职，看出许家已经过气了，真正有政治潜力的是王家人，打算依附于王凤，因此不惜得罪许皇后，要向王凤献礼。

好了，开始讲这个仙马屁。

前29年，夏季，刘骜把前些时候被举荐的直言之士，都召集到白虎殿，回答策问。这个时候，刘骜成天花天酒地，把政事全交给王凤，这些直言之士在回答策问时，大部分都将天变原因归咎于王凤。而谷永则另辟蹊径，运起马屁神功，洋洋洒洒上了一篇奏章：

【谷永拍马，堂堂正正上奏书】

皇上啊，如今天下太平，四方蛮夷全部归降。北方没有冒顿单于（匈奴的一代雄主，差点在白登山生擒高祖，汉朝与匈奴和亲谋求和平，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冒顿读如墨毒）那样的祸害，南方也没有赵佗、吕嘉的发难（赵佗是第一任南越王，吕嘉曾任南越国宰相，两人都曾不服汉朝管束，可参详拙文《汉武开疆之灭南越国》），边陲安定，没有战争的警报。大的诸侯国食邑不过数县，权柄也掌握在朝廷委派的官吏手上，亲王们不敢胡作非为，不会形成当年吴国、楚国那样尾大不掉的局势（指吴、楚牵头儿搞了七国之乱）。文武百官互相制衡，皇亲国戚和其他官员配置得当。骨肉大臣如申伯那样忠诚（申伯指申国国君，是周幽王的岳父，周平王的外祖父。谷永举这个例子，应该是指大舅王凤很忠诚），他们恭敬谨慎、小心翼翼，没有重合侯马通、安阳侯上官桀、博陆侯霍禹那样的阴谋（马、上官、霍都因涉及谋反被诛）。以上三个方面丝毫不用忧患，天变的责任断不可推给您的舅舅们（《汉书·谷永传》里有“不可归咎诸舅”一句，而司马光居然给删掉了。如果没有这句话，我们都不知道谷永罗里吧嗦说半天，究竟要干什么。此处，明确告诉刘骜，灾异不是因王凤而起。大家可能会问，这算什么马屁？这一招大有来头，学名叫“隔墙吹”，意为我不是当面夸你，我是向别人夸你，而且是向皇上夸你，然后再传到你耳朵里，不但夸你，还替你解围，厉害吧？呵呵）。我担心陛下放过明显的错误，忽略上天的警示，听信胡说八道，把过错归罪于无辜，把政事托付给不可靠的人，那才是大错特错。

问题的关键在后宫，希望陛下考虑我的建议，不要专宠一人，而要雄起阳刚之威，让后宫嫔妃们都能够受到陛下的雨露恩泽。后宫中应该增加能生儿子的妇人，不要挑剔美丑，不要在意是否嫁过人，也不要考虑年龄大小。我推算过，陛下如果能使身份低贱的人生下皇子，反而是件美事。只要陛下能够生出继承人来，就能解除皇太后的忧郁，化解上天的怨怒，生出一堆皇子来，灾异自然停止。

微臣见识浅薄，胆敢直陈天意，说及宫室私事，可能会离间陛下与皇后、嫔妃之间的感情，想来皇上听着很不舒服，我愿意领受大刑。但请陛下考虑到，我完全是因为上天保佑汉朝，才敢于直言相告。事关天机，兹事体大，我写下这份奏章，由侍中转呈陛下，并请陛下让心腹大臣过目。如果心腹大臣认为我说的不是天意，我甘愿以妖言惑众的罪名被处死！希望陛下仔细考虑，多为大汉江山社稷着想。

衣赐履说：谷永这份奏章，不断强调让刘骜别守着许皇后一个，只要是个女的，甭管什么身份，甭管嫁没嫁过人，甭管长得是猪八戒还是王昭君，只要能生儿子，您就去宠幸啊！说这么一大堆为了什么？因为啊，大将军王凤把自己一个小妾的妹妹献给了刘骜，但这个妹妹是嫁过人的，对这件事，群臣喧哗一片！此处，谷永把刘骜生儿子上升到王朝安危的高度，指明生儿子是硬道理，其他都无所谓，这样，就把群臣责怪王凤的言论给堵死了。

这个马屁是拍王凤的，王凤总领尚书事，理论上是一定能看到的，但说不定王凤闹肚子没上班，或者刘骜看了以后大怒直接把谷永砍了，等等吧，导致王凤没有看到这份奏书，那这个马屁的功效等于零。因此，为保险起见，谷永在奏章的最后强调，一定要让“心腹大臣”过目，一定要让他们来评判合不合天意。谁是“心腹大臣”？王凤啊！只有王凤看了，这个马屁的功效才能落到实处啊。

怎么样，这个马屁难度系数高不高？哈哈哈。

【这种级别的拍马屁，真是不够丢人的】

刘骜对谷永的奏章颇为欣赏，甚至按照谷永的套路给许皇后写信，加以责备。

王凤发现，谷永是个人才。

之后，谷永升为光禄大夫（高级国务官）。

再之后，谷永写信感谢王凤，王凤自此厚待谷永。

衣赐履说：哈哈哈。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