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铜野花与金玫瑰（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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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四期：江湖人
小迷糊从老铁头的臂弯里钻过来，大惊小怪地喊着“兄弟们快来看呀，俺们铁头叔这是在做啥？”
小头他们顿时放下手上的活围观过来，“这像俺们村口那些野花，花瓣总被风吹落好几片。叔，你这是做的铜花吗？怎么只有三片花瓣？给谁的呀？叔，你在上海有人啦？ ”这一句句话蹦出来，其他人也在一旁开始起哄。老铁头从手上放下差不多已经搭完架子的“花”，从背包里拿出他那件宝贝白衬衫，摊开在木桌上，小心地把花包起来，瞪了一眼小头，低头把东西捧在怀里，谁也不理地回了工地宿舍楼。
铁头从破棉絮的枕头下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头，趁着柔和的月光，看了两三眼，最粗的几个字是上个月长征医院的吴医生仔细读给他听的： 肠癌晚期。他是老了，做这行已经近二十多年了，以前老家的张婶总夸他一头浓密的猪鬃毛，现在他是板寸头，为了可以不买洗发水节约一些在上海的开销，最多买一块硫磺皂洗洗就打发了。他眼眶永远像玉皇大帝一样肿着，大眼睛也因为长期爬脚手架风吹雨淋得变成眯起眼似的，身子走路时总有点佝偻着，只有抽烟时感觉他腰杆子是挺直的。
兄弟们还在宿舍外闹腾着，他这老头子就在屋里躺躺就好，吴医生说他最多还有没几个月，太晚了，都转移了。他现在要做点什么不是吗？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他留下的礼物。
“铁头叔好傻，这城市里的女人哪会喜欢他做的什么铜花？这么寒酸，最起码是朵玫瑰花吧。虽然不知道他喜欢上哪个姑娘了，这真是铁树也会开花，哈哈！” 大卫大笑着说。
“那她们喜欢啥呀？”小头傻傻地问了一句，引起一阵哄笑。
“娃娃你还没开窍呢，还乱问。”
“说呗，还卖关子，好像你很懂似的。”小头转身也想回宿舍了，外面的风大了，烟也抽得够够了。
“当然是首饰啦，那些亮闪闪的项链，手环，多漂亮！”
小头想想也是，客户那的老板娘不是身上挂了好多的。他要去和铁头叔念叨念叨这个，回到屋里看着铁头已经躺下，背对着他。月亮似乎想把自己现在变成太阳，拼了命地跑到铁头这闪耀着，小头看到了枕头下露出了白纸的一角。
铁头可没睡着，大卫的声音那么响，和着呼啦啦的风声，他都听到了，“亮闪闪的项链”和“玫瑰花”几个字在他脑海里晃悠着。
凌晨三点多，他轻手轻脚地又来到宿舍外，在裁铝塑板的木桌上倒腾着那朵铜花，这是他第一次为女人做东西，这花的模样还真是来自他老家的那片花海。不过他现在决定再加一些花瓣，像个城市人做的事。两个来小时的活，这铜花已然长得有模有样的。远处透出了一点红。
城市里的风景在铁头眼里哪有家乡的菜地，胖猪，欢快奔跑的孩子们亲切，他在这里只是一个过客，每天忙碌在离天空看似很近的脚手架上，抬头看天低头也是天，老百姓的天就是粮食就是工资 ，他很庆幸自从来到上海，跟着徐总做事，他带的兄弟们再没被拖欠过工资。虽身在江湖，打拼这么久，这里还是有一些星光在闪耀！
“娃，陪你叔去次市区吧！”铁头揣了一点钱在裤袋里，拉上了小头。
他们俩来到热闹的市区，“叔，你来这里干嘛呀？这儿我们可消费不起。”
“俺带了些钱了。”铁头拍拍自己裤袋子。
这是一家上海出名的黄金首饰店，铁头今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工地上灰不溜秋的装扮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铁头心里有数，小头一身短打也算清爽。
他们在店里逛了两圈，他在最头上的黄白金柜台前驻足，小头愣愣地跟着叔，东看看西瞧瞧他觉得晃眼睛。看铁头叔正凑近着柜台看一条有玫瑰花金坠子的黄白金项链，也凑上去趴在玻璃柜上瞧。
柜台后的营业员是个年纪大一些的阿姨，梳着整齐的发髻套着黑色的网，脸上是格式化的笑容，礼貌地问着：“看中哪一款？”一口带着上海话腔调的普通话。
“这条。”老铁头说话简洁。
坠子很漂亮，银色的光芒上点缀着点点亮金色。“城市里的好定西真多！”小头咧着嘴笑着说。
营业员阿姨看多了来来往往的顾客，看着这俩人，心里就知道消费能力是多少了。这条黄白金项链估计承重后在一千出头点，可能这大叔还不一定能消费得起。
“麻烦您帮我算算，再帮俺包起来，能扎个蝴蝶结吗？”
她有点讶异地看着铁头，现在这年头还有人有蝴蝶结情结？
她开了销售单，铁头拿着去了收银台。他逛了两圈，眯着眼睛其实看了各个价格，只有这个柜台的相对便宜，他身上就带着一千八百多块钱，他的家当的一半，想着剩下的一些寄给老家孩子他奶奶，他并没想治病，吴医生开的药够用到下月底就好。
她给老铁头准备了一个天蓝色的礼盒，亲自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在上面，“先生，请拿好，欢迎再次光临，您走好！”临别前铁头回头看了一眼她，很绅士地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谢”。
一个月后，长征医院的急症室，铁头没有被抢救回来。徐小小赶到医院时，没和铁头说上话，她哭晕倒在病床前。
铁头的葬礼办得很隆重，徐小小给他安置在了一处僻静的墓园里。小头和大卫郑重地来到小小面前，送上了铁头叔给她准备的礼物：一朵铜野花和一个天蓝色的礼盒，还有一张折得很整齐的信纸，“丫头，谢谢你的照顾。”
“徐总，怪我不识字，我早该把那张纸拿给你看看就好了。”小头哭着哭着蹲在了他铁头叔墓前。
那朵铜花的花瓣有22片，非常整齐，开放得如此娇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