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愿》
听着小曲，为自己带上了玉耳环。
不一会，镜子前便出现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她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架，双手合十，祷告了一会。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像是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一般。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一梦，就是一生。
1904年12月，阿海就出生在一个破房子里。她命大，没被北方凛冽的大雪冻死。
因为怀了孩子又不愿意堕胎，母亲被嬷嬷给赶了出来，负心汉也不知去向。
那负心汉曾向母亲振姨允诺，一定会来赎她回家做少奶奶，可是一走就没有再回去。还没有等到他来履行承诺，嬷嬷就先把她哄了出去。
也是幸亏生了个女孩儿，懂事儿，生个男孩儿不仅淘气得很，以后盖房子娶妻子生孩子，样样都是钱。
1909年，夜，阿海发了一场高烧，振姨东奔西跑，一夜之内，敲遍了附近所有的药店。最终，命是保住了，却落下了病根。从那之后，不论阿海想要说什么，但传到别人耳朵中的，却只是一句含糊不清的“阿巴，阿巴。”
当所有人为振姨感到惋惜时，振姨只是平静的说道“女儿家的嘴，败家的鬼，阿海哑了，便是福，以后一顿饭，一瓢水就能养活，本来也没指望她能飞上枝头。又谈何失望只说呢？，”
果然是个省钱货。
婉玉第一次觉得阿海是个赔钱货，是在1915年。那时候的她已经重操旧业，生过了孩子的振姨更有女人味，上门的客人也不见得比以前少。
一日，一位醉酒的客人被招进了屋中，一阵讨价还价后，阿海便被推出了房屋子。
阿海从不会干扰振姨的工作，每到这个时候，她便会玩一个属于她一个人的游戏。
她会在心中，给能看到的一切事物配音，比如喜欢说悄悄话的蚂蚁。话唠的大树，温柔的天空。对此，她乐此不疲。
“啊！”房间内传出母亲的惨叫声，阿海悄悄推开门，留出门缝。门缝中，那位客人嘴中一直碎碎念，喊着凭什么这样对我，可是手却掐着母亲的脖子。阿海看到了，便推开了房门，冲了进去，对着客人的腿，便是一口下去。
客人哎呦直叫，当即踢开了阿海，摔门而出。振姨看着财神爷就这么走了，一时气急，一掌把阿海推倒在地上。
难怪大家说女儿都是赔钱货，小小年纪就知道坏她生意！
阿海12岁的时候，母亲房里，老是丢东西。阿海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明心亮。隔壁屋的小程，老是趁着母亲不在，偷偷拿走母亲的东西。
某年12月的一天，母亲又不在房里。小程直接无视不会说话的阿海，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对玉耳环就要走。阿海知道那都是娘亲宝贝的东西，急忙冲上去抓住小程的手。
小程没想到这个小哑巴力气还挺大，抓得她手腕都现了红印子。碰巧看到振姨回来了，小程便反抓阿海的手，偷偷把玉耳环塞到阿海手里。尖着嗓子叫道：“你这孩子当真是没了爹管教，无法无天，这么大点儿就学会偷东西了啊！”
那天振姨十分生气，关着门打了阿海足足半个多小时。阿海说不出话，只能红着眼睛瞪着振姨，也只能招来更狠的鞭子。
继承了母亲美貌的阿海，人人见了，都得赞句生得好。当然，只是说这张脸生的好。
从小长在烟柳之地，阿海知道自己也逃不过母亲的命运。
是嬷嬷在振姨和阿海要饿死时，给了她们一条活路。阿海不识字，不会说话，只有一张一笑百媚生的脸，是她唯一的出路。
红颜弹指老，秋去霜几丝。
1918年，振姨已经人老珠黄，昔日的客人都去找更年轻的姑娘。作为当家花旦的女儿，也得成为当家的王牌，她不能给母亲丢人。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丢了母亲的招牌。因为她，楼里的生意不知比平时好了多少。
可风尘女子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徐家的公子温文儒雅，文质彬彬，是读过十几年书的人。
他来这样的地方，只是为了抵抗家里给他定下的娃娃亲。他对着阿海发誓，一定会回家说服父母，赎她过门。
众人都说她有福气了，只有母亲，第一次像一个母亲一样，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对她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早日断了心里的念想，趁着还年轻，给自己在这里谋出个一席之地，免得以后老了到别人那儿去卖可怜。”
振姨说得没有错，徐家少爷回了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个月以后，徐少爷与静小姐成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城。
阿海摸着渐渐藏不住的肚子，看着八抬大轿从楼下经过。
从来只闻新人笑。
嬷嬷要打掉她胎里的孩子，这是徐少爷唯一留下的东西。她必须把孩子生下来，万一哪天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孩子，回来寻她……
夜黑风高，花楼下人影摇。
阿海离开了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自己的孩子以后一定不能住在这种地方！
她是偷偷逃出来的，再晚些，怕嬷嬷和母亲要用硬法子。她当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只留下了一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进包袱里的玉耳环。
生孩子那天，她差点没疼死在床上。终于等着孩子生下来，阿海顾不得疼，咿咿呀呀叫着，让稳婆把孩子拿给她抱着。
拳头大小的脸皱成一团，阿海听稳婆说，孩子生下来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以后长得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徐少爷多一点。
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阿海当了首饰的那点钱远远不够。因为没有营养，孩子日渐消瘦，邻里见了，都劝她把孩子送走得了，不然迟早得饿死。
阿海一夜没睡，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听说孩子要学会说话，得有爹娘教，她教不了女儿说话，也养不活她。
思量再三，阿海托邻居找了个不能生育的有钱人家。送走孩子那时，阿海似乎可以看见，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笑着叫娘亲的样子。
能跟着好人家，就不要跟着她遭罪了。她还能怎么办呢？阿海叹了口气，回到了烟柳之中。
今天的天气好得很，兴许是晒了太阳的原因，阿海直犯困。她耐着瞌睡，为自己化好了妆，戴上了母亲留给她的玉耳环。
阿媚心满意足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闭上双眼，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架，默默祷告。
睁开眼睛，门开了，今天又得笑脸迎人了。。。
《夜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