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去完成（1）.对奶奶老屋的失去做祭奠告别

1

自从奶奶老屋前的杏树被堂兄锯掉，我就没有再回过儿时的村庄。不是近乡情怯，是想举步已心慌，一念及多惆怅。（旧文：奶奶门前的杏树）

那次坐在杏树桩上哭别后，年复一年在梦里我回到奶奶的老屋，门前杏树仍在，屋后泉水清冽依然，左边的梧桐树见证了我一次次爬到屋顶高再呲溜滑落的野丫头模样，泉水旁的香椿树年年春天冒出新芽炒鸡蛋……

这一次回故乡为父亲庆祝80大寿，临行前和书生说好，他陪我回村里去看奶奶的老屋，让我想哭就哭个够。

用哭祭奠失去，用哭释放悲伤，用哭向回不去的奶奶老屋告别，这是我生命的完形功课之一。

2

当我站在久别的土地上，奶奶的老屋早已在岁月的风尘里找不到痕迹，新农村建设将废墟夷为平地。

看着遍地野菊花的干花枯枝，父亲在一边转悠嘀咕：“树都砍了啊”。不知道父亲儿时的记忆里，有没有关于这些树的故事。不知道此刻的父亲，内心是不是也有悲伤和怅然！

伸手轻轻触碰奶奶老屋土地上长出来的植物，我的耳朵开始嗡鸣作响，惟有一次次深呼吸才能憋回涌出来的眼泪，那梦里温暖的记忆啊，是我和奶奶的欢喜，这眼前清冷的空寂，是铺天盖地的伤悲。

记忆中奶奶的慈爱与宠溺，是我异乡苦寒时取暖的酒，喝一点点就醉了。梦里能够重现所有的细节，乡野，杏树，泉水，奶奶和她的房子。春来杏花烟雨，夏至泉水甘甜，秋风吹过梧桐，冬日柴火炊烟……那是怎样温暖美好的四季啊！

那些视若珍宝的印记，终究敌不过现实中他人的举措，老屋无痕，树无踪迹，物人皆非。

3

是我远离了故土，寻找自己的人生路。从离开的那一刻起，我深深地知道，旧日时光一去不回头。那份离开亲人追求自我实现的旅程，从出发开始，内疚、恐惧、孤独就深植我心。

阅尽了世间繁华，明白了人情世故。寂寞的时刻更寂寞，孤独的旅程更孤独。静静的忧愁，在有雨的夜晚如涟漪荡漾开来；我在院子里种下的树啊，是内疚里无声生长的思念；触摸春夏秋冬的花叶，一次次碰触生离死别的恐惧与遗憾。

家园没有了惦记的人，惦记没有了能见证的凭据。从出发的那刻起，人生没有如果和退路。梦里花开花落，惟愿岁月能开恩，让我想念的人面容别模糊！

4

那一汪泉水已经被圈起来做了保护，儿时的夏天，泉水是西瓜天然的冰箱，味蕾里留存着西瓜冰爽的甜。掬了两捧水洗脸，洗得很慢很慢，当泉水从指缝滑落的时候，我就假装自己没有哭过。

书生说：给你拍几张照片吧，留个痕迹，留个念想。

也只能这样了，哪怕老屋地基上只有满地的干菊花，毕竟还有没变的泉水，仿似可以看到奶奶提着篮子，泉水井边洗菜浣衣……我想奶奶如果有话对我说，一定想看我快乐地笑着生活。

在这找不到痕迹的老屋土地上，我努力地想啊想，想奶奶那遥远的脚步声，奶奶啊，要忍多久，才能让眼泪放肆地流下来？

奶奶老屋边的泉水.女侠摄影 书生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