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五）
不知道是因为我有着严重的拖延症，还是因为故意不想要跟这一段过去，或者和这个陪伴过我“出生入死”的小东西告别。这样的一篇记录文，我写到第四年依然没有写完，距离上一次回想记录，已经是过了两年半。
我重新开始写这段记忆是困难的，因为时间总会在不经意间就抹去你的美好或伤痛，于是我只能尽力地回想当年的状况，事件，喜悦或忧愁。
处于一个那样的年纪，去过早的品尝人生的种种，即使自信会从骨头里长出来，但依然会缺乏对待事物的消化能力。一帆风顺自然是好，但不幸的事情发生，年轻人并没有那种能够斩断连锁反应的能力。
于是，由于种种不堪言的破事，自己找了一份破烂又能混日子的工作，拿着理论上很高，实际上会被壮硕老板找各种理由扣掉6成以上剩余微薄的收入。自己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到了一个上下为难的境地。
不分昼夜的间歇性睡眠加上不分昼夜的间歇性工作，使得原本看起来不像人类的我，看起来更不像人类了。当然，年轻人心中总是有猛兽住着的，所以睡觉的时候并不会那么心安理得。时不时传来内心深处的咆哮，会让我瞬间惊醒，双眼精光乍现，悔恨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也是那一瞬，过两分钟理由就会马上涌起：“对，都是那个人的错，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的，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对，都是傻逼老板的错，他不听我的话生意才做不好的。对，都是蠢猫的错，它每天吵我睡觉，我睡不好才贪睡的。就是这样，没错。”然后继续不作为，直到困意袭来，恢复到那种迷糊的状态。
不过肚子还是会饿的。
一伸手没有在被窝里摸到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迷糊地摸起来手机，下午六点。上班迟到了，还错过了例会，而且我就是那个主持例会的人。又想着连猫都起得比我早，一股自卑与悔恨感油然而生。
事实证明，我还是乐观的不行，从没想过那种爱宠电视剧情节出现在自己生活中，而且现状看起来比电视剧可怕多了。
我闻到了刺鼻的烟味，走出房间打开客厅灯才发现，客厅里看起来就像是住了20个我老板一样浓烟四起，而且闻起来更是糟糕到难以形容。我以前看电视最好奇的一点是，为什么火灾中的人咳嗽咳的那么假？
直到我听到自己作为老烟枪的呼吸道也不堪重负发出做作的咳嗽声时，我开始意识到我可能会死在这。
蠢猫Lucy在客厅里乱窜，像是不明就里的意识到了危机逼近，急于想要找到出口逃出去。但我从没有教过它开门，这也是它住在这么无聊的地方又足不出户的原因。四处奔波无果之后，它像是发现了作为救命稻草的我，开始紧跟在我的脚边。
咳嗽停不下来，呼吸越来越困难，那种烟雾好像吸一口进去就能把我的整个呼吸道烧了一般。眼睛被熏得生疼，眼泪不要钱似的流……
不管是人类还是非人类，求生的本能都是巨大的。Lucy能够找到饲养它的我寻求庇护，而我只能靠自己。
我弯腰把脚边的Lucy抱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鞋子准备往楼下跑。一开家门我就开始在心里骂娘，一边骂着楼下不明原因的火灾，一边骂着小时候因为老公出轨而敷衍着带我们做火警演习的班主任。
楼道里的烟雾比家里浓烈得多，我完全看不见脚下的路，而且也不可能闯得进去。咳嗽，眼泪更严重，看着楼梯旁的一扇门，我记得有一天早上下班回家时看到门开着，里面其实是天台，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租的房子是加盖层，旁边就是楼顶，有个老头在里面圈养了鸡。
情急之下我一手抓着猫，一手扶着墙，抬起脚使劲地踹门，不知道是因为门是向内开，还是防盗门太结实，又或者是长期堕落又处于浓烟中的我实在没有体力。连踹了十几脚，那门纹丝不动。
绝望感开始占据内心，我疯了一样嘶吼着抓着门把手拽，结果却是一样没有改变。脸上的眼泪已经分不清是真哭了还是被烟熏的。
我无力地瘫倒下去，坐在楼道里开始等死。手上的猫也再没有力气抓住，Lucy出奇地没有挣脱我自己跑掉，我不再抓着它，它却跳到了我身上坐着，就这样坐着。对视之中，我才开始冷静下来。
烟把人熏得实在是太难受，我重新抓起了猫，跑回房里把门关上，因为刚刚开着门，屋内的烟雾情况已经和楼道里没什么两样了。我把猫丢在地上，飞快的跑到平帆的房间，把他的被子拿到卫生间放水淋湿，好去堵住家门的缝隙。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刚刚穿衣服的时候是有听到楼下的大爷大妈们尖叫的，也就是说，其实世界上还是有其他人存在的，或许我报警会有人来救我……
119告诉我已经有消防队出发，但是还没有到现场。给了我队长的号码让我联络。我跟着电话里，消防队长平淡的声音指示着，把所有的窗户打开，拿湿毛巾捂住口鼻，抱着猫坐在阳台等待救援。
浓烟已经嚣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即使坐在阳台，依然熏得眼泪直流。透过湿毛巾的呼吸会好受一些，但乖巧地坐在我身上的Lucy，我并不知道它会不会很难受，猫的嗅觉比不上狗，但也会比人类的鼻子好用吧？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帮助到它，用湿毛巾的话，也怕直接把它捂死。
楼层很高，烟往上跑，火也会往上烧。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申请政府对我的援助，我也拿不准，他们会不会像窗口办事员一样敷衍了事，告诉我无能为力让我找别人。
处在这个情况，年轻的人，不绝望也是不可能的吧？每一分钟都被自己的双手拉的像是一年那么长，我看着乖巧的Lucy，不蠢，不傻，不像哈士奇，不跑，也没有闹，更没有挠我。
“原来仔细看着你，长得这么好看，也这么乖，这么像猫。我很不甘要和一只猫死在一起，你也很遗憾吧？不过我难过归难过，这个时候却没有任何未了的心愿或者想做的事情，你懂吗？你懂个屁，你只是一只猫，”我抱着它，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着它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的手机响起来，接到电话，先从那头传来了大妈们的叫喊声，大惊小怪的叫喊中夹着消防队长那淡定的声音透过来，问起我的情况。
“我很不好，快要被熏死了，我不知道下面怎么样，我呼吸不过来，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救我下去？”
“没什么大事，楼下一点点小火而已，你在上面再待十来分钟，等烟散了就可以下来了。”嘟嘟嘟～～
就这么简单？火灭了？我都快死这儿了，你这么淡定？带着满脑子问号的我再次回拨电话过去，那头已经忙线了。
我没有动，继续瘫坐在阳台上，百感交集地看着蹲在我肚子上的猫。调了个闹钟，一动不动，过了二十分钟闹钟响起。我把窗户关好，在老板娘走失泰迪的那个碗里放好粮，开门，关门，下楼，出小区，打车，上班。
直到将近五年后的现在，看过了更多书的我依然没有词语，也没有任何恰当的文字去形容我那二十分钟的内心活动，我只记得，在出租车上，我找到了一个好的理由去解释我为什么迟到。
我还记得，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身边的所有人，他们或笑或惊或淡定的每一个表情。
或者，我听从兽医的指导，不再限制Lucy一天三餐，而是一次装满那个泰迪碗，没了又加满。
再后来，我决心辞职的时候，决心跟朋友分开前进的时候，我再也没有犹豫过。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