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的烧洋芋
三十多年弹指一挥,岁月之舟激流而行。淡如缕烟的记忆徐徐飘来,如款款秋风,温柔中略有几分凉意;似汩汩山泉,甘醇中稍带些许苦涩。
定格在记忆中的大伯母是一个瘦高个子,斑白头、窄瘦脸、尖下巴、额小纹深,慈眉善眼的容颜,身穿一件浑身补丁相叠、大襟兜兜衫的小脚女人。
那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我每天总盼着大伯母趋着小步走进我家,和我母亲在屋檐懒洋洋的太阳底下或院子阴凉的树下做针线、干农活。每当这时,大伯母总会寸着小脚,一摇一晃地走进家门,坐在母亲和我身旁,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伸进那大襟兜兜里层,掏出一颗刚从炕洞里滚出来的肥大而烫手的洋芋说道:“赶紧到屋里去吃吧!”那时,我还不懂得说声谢谢,双手一捧,拍打两下,吹去表面的灰土,皮也来不及剥,忍着烫口的温度,一口咬将下去,狼吞虎咽,还没走到里屋,一整颗大烧洋芋就让我消灭干净了。完了又光着脚丫,双膝跪在她们妯娌身边,静听她两话家常。岁月在一声“嫂子”长、“他岁妈”短中悄悄地溜走了。临走,大伯母撇下经常念叨的那句话:“他岁妈,我这辈子还不清你对我的好,我死了就变成下蛋鸡来报答你!”
入秋的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正赶上细雨绵绵,一连下了几天,冰凉的风雨卷着地上的黄叶满地打着旋儿,我忽然觉得大伯母好些日子没来我家了。问母亲,母亲边叹息,边摇头:“唉!遭罪啊……,这几天那阁房漏雨,身子都泡烂了,没有裹肉的衣裳……,唉!”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大伯母真的走了,我怅然若失,有种想哭出来的感觉,心里莫名的难受,抽泣了几下,强忍住没哭出声来!我虽然不太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再也吃不到大伯母的烧洋芋了!
现在回想起来,大伯母一生的苦难虽然深重,但她给予我的爱已超越了母爱!但愿那个世界还有人牵挂疼她!
三十多年过去了,每每吃起烧洋芋,就会想起往昔饿肚子时的期盼,想起大伯母的烧洋芋。后来,我在炉子上烤着吃,在锅里煮着吃,微波炉里烘着吃,总觉得以后再也没有吃到那么纯正、那么烫口、那么香甜的,带着黄黄的火疤,稍微有点炕灰味的烧洋芋。
因为,那是大伯母的味道!
2007.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