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推理事件簿7 在悲伤的杯底沉入方糖 个人翻译

2022-08-07  本文已影响0人  切间美星

此为日本作家冈崎琢磨系列作品《咖啡馆推理事件簿》第七部,为7篇短篇小说的合集本,日语原版于2022年3月出版,本次翻译节选第一篇短篇小说。


咖啡馆推理事件簿7 在悲伤的杯底沉入方糖

走过那个转角,会看见空中正架着一道彩虹。所以再喝一杯咖啡吧,然后再来一块苹果派。

日本高校读书大赛上的风波

*本篇故事取材于2020年1月举办的日本高等学校读书大赛决赛上发生的真实事件。作者本人并无怀疑参加大会的各位高中生的意图,敬请知晓。

——都是因为你,害我输了比赛。

她悲痛的控诉在我耳旁萦绕不散。

1

“真抱歉,这种事也让你陪着。”

我向自己的恋人枡野和将道歉,后者则以轻飘飘的口吻回道:

“不必在意,对实希而言,这是很重要的事吧。”

在我脆弱的心里,这句温暖的话刺破了漫天的阴霾。我拿过立在桌上一端的菜单,翻开后藏住了我已无法维持平静的表情。

这里是位在京都市中京区的一家名为塔列兰的咖啡馆。在靠窗的桌前,我与和将相对而坐。店内的暖气效果很好,给和将鼻梁上的架着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流淌在耳畔的爵士乐音量适中,令人身心愉快,我紧张得发僵的身体也得到了些许缓和。

若问平日里在东京的新闻社工作的我为何如今身在京都,只是因为利用周末时间与和将来了一趟旅行,不过,这家咖啡馆的位置并非是疲于游玩在寻找歇脚之处的途中就能偶然发现的,我们特意穿过街边的铺面,来到隐藏在深处的这家咖啡馆,是同人有约定之故。

在最早制定出游计划的时候,还只当成一场纯粹的快乐之旅。可突如其来的事件,使我的心情宛如透过泛着绿光的玻璃窗看见的冬季浑浊的天空一般,变得灰暗而沉重。

身着白衬衫黑西裤,绑着绀色围裙,留着鲍勃头的样貌可爱的女性店员来到了我们身旁,我与和将都点了一杯咖啡。店内并无其他客人,在工作的店员似乎也只有她一人,不过在角落的一把古色古香的椅子上,有一只暹罗猫团成了毛球正香甜地睡着。

“约的是下午四点吧,还有将近三十分钟。”和将看着手表说道。

“毕竟是我在约她,肯定不能迟到。”

“确实如此,提前来最好不过了。”

“等时间差不多了,你就换位置吧。”

和将一副淡然接受的模样。

“不过说起来,还是挺严重的。作为相关工作人员不得不向参加大会的高中生道歉什么的。”

我缩回下巴,望向桌上空洞的一点。

这并非是她对我要求的道歉,说到底是我所期望的,根本谈不上严重二字。我与她取得联系,定下见面的约定,知道她还是个高中生心里没有特别中意的店铺后,便找到了这家离她居住的地方不远的咖啡馆选作见面地点。我安排到这种程度,也是我想展示给她看的诚意中的一部分。

“是我的错。我不该带着半吊子的态度,毕竟对参加比赛的高中生而言,这场大会极为重要。”

“你这不是想太多了吗?我不觉得是件好事。”

“是因为你没看到这次大会,所以才能这样说。”

“真正犯错的不是你,而是做恶作剧的犯人吧。”

“在车上放着零钱,那么车子被洗劫的可能性就会增加。同理,即便是某个怀揣恶意的人做了恶作剧,那么招致这种情况发生的人就是我。”

和将满是不满地住了嘴。在我还是初窥门径的记者的时候,因为一次采访与他相识,那时他还是特别区的职员。如今他在区政府工作,学生时代专修法学。虽然他有自己的考虑,但正是深知我有固执的一面,才没有同我继续争辩吧。

“……至少得知道犯人是谁吧,不该你一个人背负责任的。”

“没办法。不为其他,因为那孩子,现在调查也被迫中止了。”

“但现在不是很不痛快吗?要让我把你替未成年人担罪这种事视作一种美德,去歌颂去赞扬,那我会直接发起抗议的。这话先放一边,如果没能搞清楚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引起的骚乱,想要防范再度发生是不可能的。在这件事情上,其他的工作人员不是全员都不上心吗?”

“这倒不至于,因为做好防范措施并不困难……但我想要达到包括我在内的全体工作人员都满意的程度还差的很远。”

发现我陷入了迷茫之中,和将探出身来。

“再一次,一起思考一下吧。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到底是谁的所作所为。”

“但是,那孩子马上就要来了……”

“还有时间,要是向她道歉了,那一切都不会再有后续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就为让自己有个满意的解答吧。”

我并不是被他诚挚的辩词打动了。只不过,在她到来之前也是无所事事,当然我自己也怀抱着热切想知晓真相的心情。虽然比起感激,厌烦之情倒是更胜一筹,然而我非常清楚这正是他的温柔之处。

“我明白了。那么我从头开始说起吧。”

听到我的话,他立刻严肃起来。如今再来旧事重提虽是临时起意但也过于滑稽可笑,然而他想帮上忙的态度中绝无半点虚假。他这一面不太机灵的模样,我绝不会有半点厌恶。

店员研磨起咖啡豆,喀拉喀拉的声响飘荡在耳边。我的思绪飘向了那发生在三周前的大会上的不可思议的事件。

2

大学毕业后在读里新闻社工作也将整整三年了。

最开始的两年里作为新人记者,一股脑地扎进了采访与新闻撰稿的入门学习中,受上司指派接受职位调动是在新年交替时的去年四月份。

“德山,你很喜欢读书对吧?”

上司向我说这句话的同时指派了一个新的工作单位,即是位在东京本社的活字推进委员会。该委员会似乎是为了保护书籍和报纸等活字文化,并努力推进其发扬光大而成立的。我在委员会的事务局中以局员的身份,主要负责与出版社的合作、统筹活动管理等一切业务。曾经还是记者的时候,整日被无穷无尽的工作量压得喘不过气,如今天翻地覆,进入了一个舒适安稳的环境,最初我是感到了迷茫的。但熟悉之后,我才感到这份工作对喜好读书的我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天职一般。

日本高校读书大赛(Bibliobattle)便是由活字推进委员会主办。

日本高校读书大赛,一言概之,即是以书籍为题进行发表演讲的竞技比赛。参赛者携带自己读过觉得有趣的书籍,在五分钟的时间里介绍这本书如何精彩。之后再经过数分钟的问答以及现场讨论环节,发表即结束,轮到下一位参赛者。在所有参赛者完成演讲之后,由在会场的观众以“最想读哪一本书”为标准选择一本书进行投票,得票数最多的书当选为该次大会的优胜书籍。

日本高校读书大赛的参赛条件只有一条,那就是参赛者必须为高中生。首先在日本四十七个都道府县举行当地的大会,以优异的表现完成演讲书籍被选为优胜书籍的高中生便可向决胜大会进军。我在东京都大会之后,继续在本次于东京举行的决胜大会中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参与大会运营。

出战决胜大会的高中生有来自四十七个都道府县的代表各一名,由于人口较多,东京都多出一名代表,一共是四十八人。四十八人首先以六人为一组分为A到H八个组,展开预选赛,通过预选赛的八人进入决赛争夺最终胜利。

第一届大会于四年前举行,历史并不悠久,但与许多社团活动起步形成的全国大会一样,委员会内存在一种自傲,认为读书大会对喜好读书的高中生们而言,正在一步步成为讴歌青春散发光芒的重要比赛。

我还是头次接触到此类大会,从办事生疏到决胜大会开始前一天因为各种准备和确认事项忙得手忙脚乱,连睡眠时间都无法正常保障。在诸多繁琐中我将优先等级较低的事情排在了后面处理,导致我在大会当天早上才注意到忘了制作决赛演讲顺序的抽签。

幸好制作抽签需要的东西在家里都预备齐全了,收拾好一切,在一个方形的大瓦楞纸箱上部开个圆形的洞,用作抽签箱,把东西都扔进箱子里夹在腋下便进了会场。看着我这副模样,担任活字推进委员会事务局局长的相田局长苦笑着说道:

“没问题吧,德山,抱着这么大的家伙。”

“很抱歉,昨天就应该准备好的,时间没赶上。”

“你这是没睡吗?走路摇摇晃晃的,妆容化得也不好呢。”

“局长,这是性骚扰。”

在内部管理极为严格的新闻社工作还是不久之前,一句性骚扰的话要比伤人的刀刃更为锐利危险。局长耸耸肩,如今我能毫无顾忌地反击大我两轮多的男性上司,说明我们单位的风气并不差。

“等大会结束以后,让我开开心心地睡上一觉吧。”

“那没问题,今天要辛苦一天了。对参赛的高中生们而言,这是必须要付出万分努力挤得头破血流才能到达的极其重要的大会。我希望你铭记于心,绝对不能因为管理大会运营的我们的失误,导致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局长难得会说出如此热血澎湃的话语,可当时的我仅仅当成耳旁风不加重视,没成想这话的余音竟然会在那天令我陷入后悔与自责。

决胜大会的会场定在大手町的一处读里新闻社所有的大厅中,正午开始举行开幕仪式。大厅内挤满了人,不仅有包括参赛选手家长在内的观众,还有与将要登台发表的书籍的出版社相关的人员。以书虫闻名的一名男性搞笑艺人担任主持人一职,参赛的高中生们首先从大厅外依次入场,主持人介绍每个人的姓名和就读学校名,随后他们便可来到预备在舞台正面的各个座位上落座。

“真不错呀,他们那意气风发的神情和因为紧张有些僵硬的动作,天真烂漫又美轮美奂呀。”我对坐在邻座上张望着观众席的局长小声说道。在舞台左边的侧面有一块广大的空间,现在摆了许多长桌作为工作人员的总部。

“德山你和那群孩子差不了多少吧。”

“天差地别呀,四舍五入我都三十岁了。真不情愿啊,为什么年龄会增长呢。”

“你说这话,我这老脸往哪搁。”

在本社的重要人物宣布开幕后,便开始详细说明大会的规则。

预选赛的会场共有四处,除现在的大厅外还有三处较小的小厅,已被分为八个小组的参赛者每两个小组进入同一个会场。每个会场分为前半场和后半场,即在同一时间内四个会场各有一场预选赛。观众可以选择心仪的比赛进入会场参与投票,但在该赛程内若不看完全员的演讲发表不可参与投票,因此中途进入会场原则上是被禁止的。

开幕仪式结束后,工作人员们也纷纷四散去到自己负责的分会场中。我收到指示继续留在大厅。大厅举行的是A组和B组的两场预选赛,先是A组再到B组。

A组的参赛人员很快便在总部集合完毕,男女各有三人,既有明显表现出慌乱与紧张的,也有镇静自若泰然处之的,在正式开始前众人的状态可谓千差万别。顺便一提,另一组的学生已在客席落座,他们将看完所有内容,并参与问答以及投票环节。

第一位登场的女生手持要用作发表的书,一步步走向舞台正中心的演讲台。发表可依照参赛者的意愿随时开始,在参赛者开口的同时,舞台正面的大屏幕上映出的计时器也会开始跳动,一旦到达五分钟便会响起铃声,强制结束选手演讲。

也许是打头阵带来的重压所致,她张口后发出的第一声是颤抖的。在发表开始后,我将东西都放到总部的长桌上,制作起决定决赛发表顺序的抽签。

我事先已经准备好了一本长十厘米左右的方形白色稿纸,八个不同数字的印章以及黑色的印台。每撕下一张稿纸,我便在正中心印下一个数字,然后对折两下放入抽签箱中,一直到做完八张抽签纸即可。极其简单的工作,手脚快些连五分钟都花不上。

但高中生们表现实在太过优秀,即使我曾经看过都大会,但他们质量极高的演讲还是远远超过了我的期待值。我数次停下抽签的制作,沉浸在演讲中。他们充分利用了有限的时间,不必说发表的内容都是经过凝练打磨的,加上不输专业播音员的绝美的发声以及配合着抑扬顿挫的话语不失时展示的手型姿势,完美的在五分钟的最后一刻奉上谢幕之句,能让人深刻感受到他们为了这一天一定经历了无数次练习。观感震撼,不虚此行,无论哪本书都毫不逊色,令人想拜读一番。

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三位出场的女生。

她是京都府的代表,榎本纯。身材苗条亭亭玉立,如瀑的黑色长发用白色的发卡锁束着。虽然只是高一学生,但却散发着成年人的气息,让人感觉比起西式制服,她更适合穿正式的西装。

她立于舞台中央,手置在胸前,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仅是如此会场的空气便有如凝固了一般。随着她的张口,并不高亢但却能传遍会场每个角落的声音悠然响起。

“各位,关于数字大家有过什么思考吗?——”

她介绍的是由美国的数学家所著的一本名为《数字的奥秘》的书。是一本以数字为题杂糅了许多杂学的书,随着对书中小故事具体的介绍,她一步步将听众们引入高潮的境界。

“譬如说,我在这次预选赛中是第三位出场发表的演讲的,而3这个数字,就藏着十分不可思议的性质——”

预选赛的发表顺序是事先就决定好的,并已经告诉了参赛者。她连这点也没放过,填入了发表内容中,使其进一步充实。

直到最后一刻我也没有半分厌烦,在仅剩两秒钟的时候榎本结束了演讲。虽然表现上称不上是演讲大能,处处可见隐隐约约带着高中生独有的青涩与紧张感,但这场演讲切实传达了数字的不可思议与奥妙,无论如何确实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让人有强烈的欲望想一读这本书。

来到问答环节,会场立刻抛来数个问题,榎本都一一沉稳应对。虽然回答并不幽默,也不显得多么机敏聪慧,但她深思熟虑后诚实回答的模样应当给观众们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再赘述一遍,读书大会投票的标准并非以演讲发表的优秀与否来定夺,而是看介绍的书籍有没有打动他人,让人产生想去一读的欲望。在看过榎本的演讲后,我内心有种直觉,她或许会获胜。在如此高水平的预选赛中,她将书本的魅力与精彩的演讲完美的融为一体,我觉得她已然在参赛者中脱颖而出了。

随着参赛者一位位上台演讲,我也顺利地将抽签制作完毕了。不久后A组的发表全员结束,进入观众投票环节。在入场的时候观众便会得到一张投票用纸,在上面填上参赛者的出场序号,之后交给身在会场的管理回收投票用纸的工作人员即可。其他会场的工作人员麻利地收回投票用纸,再一并汇集到总部来。

在B组的预选赛开始前,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这期间AB两组参赛者交替,观众们也可换一处感兴趣的会场继续观赏。在进入休息时间的同时,我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也振动了起来。

“德山,你那边结束了吗?”

是相田局长。

“是的,已经结束了。”

“1号小厅来了不少观众,椅子有点不够用。我记得总部那里有折叠椅吧。”

将耳朵继续贴着手机,我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的确有数十把折叠椅靠墙叠放着。

“看到了,折叠椅。”

“能帮我搬到1号小厅来吗?有个十把就行。”

“好的。我过去之后就留在那边吗?”

“不用,搬完之后回总部就好。”

就这样挂断了电话。一次性搬过去过于困难,因此我先只拿了五把椅子去到小厅里,再请会场的其他工作人员帮忙摆放好,最后再跑一趟才把十把椅子全都搬了过去。

回到总部后,B组的参赛者们已经全员集结完毕。他们紧张不安地摇动着身子,我在他们之间寻找合适的穿行机会,准备回到原本的座位上时,正发现榎本站在抽签箱跟前。

“辛苦了。你的演讲非常精彩。”

向她打招呼后,回过身的榎本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脸。

“谢谢您的夸赞。那个,这个难道是在决赛时用来决定发表顺序的抽签箱吗?”

“是的,你很清楚嘛。”事前我们已向参赛者通告过,决赛的发表顺序以抽签来决定,“这有什么问题吗?”

“放在这里没关系吗?这会不会有点过于不加防范了?”

我惊呆了,她竟然在警戒可能的舞弊行为。我刚开始觉着这是不是过于神经过敏了?但又转念一想,对高中生而言,这是朝思暮想的最盛大的舞台,不能容忍任何的不正当行为,应当彻彻底底的排除一切风险,于是我便释然了。

“真是抱歉,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就加强管理,非常感谢你的忠告。”

我抱起抽签箱,来到了总部靠里的位置,这里用隔板分出了一处空间,且有其他工作人员常驻。由于这里保管着投票用纸,因此禁止参赛人员接近,放在这里便不可能发生任何违规行为。

榎本露出了放心的表情走出总部,在不久之后B组的预选赛也开始了。

B组也进行得非常顺利,在全部小组的发表结束后,会迎来一小时的午休时间。但是对身为工作人员的我们来说,是不存在休息机会的。

对还在总部的B组学生清场以后,我们便开始统计预选赛的票数。如果参赛者们知道进入决赛的人员名单的时间上有差异,便会产生不公平感,因此统计须在休息时间内完成,再统一向参赛者们通知。我统计了A组的票数,如我所想,榎本的确晋级了。

在午休时间结束后,大厅内会举行知名作家的座谈会,我前去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布置场地,摆放桌椅,再准备好瓶装水。除了提前邀请的作家外,另外还有三位作家得知自己的作品在大会发表而主动前来一览风采,我们也一并邀请他们登台参与讨论。我们将这几位作家的名字记在纸上,而后贴在了桌子前方。

事实上,我们还知道另有一位男性作家也来到了会场。但是发表他作品的参赛者通过了预选赛,即将出战决赛。如果知道作家本人就在现场,或许会对那名学生产生影响,观众也可能会带着偏见投票。因此我们并未邀请他参与座谈会,而是如果他的著作脱颖而出被选为优胜书籍的话,就在颁奖仪式上请他登台为沐浴万丈光芒的学生颁奖。

休息时间一结束,参赛者全员便在大厅准时落座,开始了作家们的座谈会。首次见到知名作家本人就坐在眼前,高中生们眼中无一不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对于肩负着推广活字文化责任的我们而言,作家们的话语带来了非常多的思考,可以说这次活动办得非常成功。

在活动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决赛时刻。担任主持人一职的艺人会从A组开始依次念出通过了预选赛的参赛者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参赛者便起身离开座位,站到舞台上来。

首先被叫到的是榎本纯的名字,全场瞬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榎本一手持书,或许是因为紧张,另一只什么也没拿着的手死死攥成拳头。第二位被叫到名字的是我一直看到最后的B组选手,岩手县代表板垣爱美。那位没有去到座谈会的男性作家的作品便是由她发表。

其他小组的学生也被依次叫到,男子三名,女子五名,舞台上已经集齐了八名参赛者。这其中有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晋级,掩嘴兴奋的女生,也有一个劲儿憋笑的男生,还有面色平静,不带一丝表情,看上去极为自信的女生。人们的反应大不相同,看起来倒也趣意横生。

“发表的顺序以抽签的形式决定,那么就请我们的工作人员送上抽签箱。”

听到主持人的话,我抱起抽签箱便从侧面走上舞台。从榎本开始按字母表顺序,各个组的参赛者依次将手放入箱中从中取出一张抽签纸。

“各位参赛者,现在别着急看自己的签,等抽完之后一起打开吧。”

不愧是职业艺人,非常完美地帮我统一了打开抽签的时间。

在还剩下两人未抽时,我往箱内瞅了一眼,确认里面还留着两张签。在八人都抽完签之后,我再度抱着箱子从舞台侧面退场。

“那么各位,现在一起打开你们的签吧。”

主持人一声令下,参赛者们纷纷拆开抽签确认自己抽到的数字,然后面向观众席展示。

就在这时,观众席开始嘈杂起来,而我还处在不明就里的状态之中。

“什么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同不慎暴露了真实的一面般,主持人充满困惑的嘀咕着。

似乎是在抽签环节发生了什么意外事项,我不及多想,转向舞台方向,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第一位抽签的榎本手持印着“6”号的签,身旁的板垣则手持“1”号。这两人并无问题,但之后的签却显然不合常理。

“啊……‘3’号和‘4’号的签各有两张呢。”

正如主持人所言,抽到“1”“2”“5”“6”的参赛者各有一人,但抽到“3”和“4”的却各有两人。应有的“7”和“8”此刻消失不见,却多出了两张不应存在的“3”和“4”。

“怎么可能!”

我脱口喊道,马上检查了抽签箱。当然,里面是空的,“7”和“8”的签并没有留在其中。相田局长快步走到我身旁,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德山,这是你做的抽签?”

“我确确实实做了‘7’和‘8’号的签,但是现在‘3’和‘4’各有两张,到底是为什么……”

“你先冷静下来。抽签只要能用来决定发表顺序就行了。”

即使局长如此安慰,我也没能恢复正常,持续陷在混乱之中。

舞台上的参赛者们似乎都迷茫不已,但还是按照签上数字的顺序排成一排。靠左方站着的是抽到了“1”号的板垣,二号位也没有任何争议,重要的三号位和四号位也在礼貌的推让中排列好,并没有发生争执,而最右边站着的是抽到了“6”号的榎本。

“这就是决赛发表的顺序了,那么,让我们期待各位参赛者精彩的表现,相信今天的比赛一定会精彩绝伦。”

在主持人高声的宣讲中,参赛者们退到了舞台的侧面,不久之后头阵出场的板垣战战兢兢地走向演讲台,拉开了决赛的序幕。

我脑海中仍然浮动着许多问号,但看着纵使面对这种突发意外也能淡定自如地继续发表演讲的高中生们,我也一点点恢复了冷静。正如相田局长所言,只要顺序决定好了就没有其他问题。事实上这一环节进行的也很顺利,虽然尚且不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否认我们工作人员造成的失误,但我并不觉得这给大会运营带来了何等重大的阻碍。

随着决赛的进行,在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压轴的榎本纯出场。

站在工作人员的角度上去支持某一位特定的学生自然是不好的,但我还是对她抱有极大的期待。只看预选赛的表现,她摘得优胜书籍这一殊荣的可能性并不低。

然而,在她的演讲开始后不久,我便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榎本显然没有预选赛时沉着冷静,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声音僵直难以听清,说着说着不是突然加快语速,就是堵了喉咙停下话语。作为观众的我不住为她捏一把汗,最终在还剩二十秒时,她强行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与预选赛时宛如两人,这是因为站在决赛舞台倍感压力吗?又或者是通过了预选赛,所以一直绷紧的精神一下放松了。我为她深感遗憾,她退到舞台的一侧,脸上挂着几欲垂泪的表情,我想同她说些什么,但不知如何张口。

决赛的投票以发放给全体观众的团扇来统计,在自己想投票的书籍名称被叫到后,即可举起团扇面向舞台,工作人员此时会统计举起的团扇数量,由此决出优胜书籍。因为投票可能会出现较为残忍的结果,所以参赛者们被集合到了舞台左侧的总部,禁止观看投票过程。而我当时也身处总部内,所以并不知道统计结果,就这么到了最后的颁奖仪式。

“那么现在开始发表最终统计结果,在今年的日本高校读书大会决胜大会,荣获优胜书籍的是——”

在太鼓的点奏声停止后,主持人道出的书名是第一位登场的板垣爱美所介绍的书籍。板垣似乎难以置信一般,眼眶湿润了,此时作为作者的男性作家突然出现在了舞台之上。板垣大吃一惊,从作家那接过奖状,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

除此之外还有特别奖等数个奖项的发表,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响起榎本的名字。她耷拉着头咬紧嘴唇,似乎满心充斥着无可挽回的悔意。

在颁奖仪式之后接着便是闭幕式,这也宣告着今年的日本高校读书大会决胜大会落下了帷幕。虽然整个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总体而言并无重大失误,还算顺利——我是这么想的,也感到肩上的重担终于卸了下来。

在闭幕仪式之后,进入决赛的参赛者们一同拍了张纪念合影,但榎本仍然郁郁寡欢,面无表情。拍照结束后,她终是不堪重负,以手盖住面容哭了出来。

我也按捺不住走近她身旁,向她说道:“真是非常遗憾。”

榎本微微抬起头来,朝我一瞥,又低下了头。那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眼眶满是泪水,直要撕裂我的心。

“为什么,你没有好好保管抽签箱?”

我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她在责备我。

“……榎本同学?”

“要是抽签没有出现那种意外的话,我明明可以很冷静地进行发表演讲的……我还想我是第六个,突然之间就变成压轴的了,脑子一下子一片空白……”

她的声音并没有责备的锐利,相反充满了沉重的怨恨。

我无言以对,榎本仍然没有抬起头来,但却向我下达了定罪的一句话:

“都是因为你,害我输了比赛。”

榎本哭泣着离开了,我无法挽留她,也无法追上去,只能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对参赛的高中生们而言,这是必须要付出万分努力挤得头破血流才能到达的极其重要的大会。

相田局长话语的沉重,我在那时才切身感受到。选择要向大众介绍的书籍,不断思考要发表的内容,日复一日的勤加练习,以期准备完全在都道府县做出完美的表现——犹是如此,才能得到朝思暮想的全国大会的入场券。正因为灌注了全身心的热情,才会有紧张的心情,些许的失误都会令他们功亏一篑。因此,工作人员在运营上的产生的再小的失误,都会左右他们的胜败。

——正如她所言,要是我好好管理着抽签箱,就不会在抽签时发生那样的意外。这是我的疏忽,无可辩驳。

我清楚,应当向榎本道歉。但是当时忙于会场的清理善后,实在脱不开身。等到工作告一段落,我决意去向她道歉时,才知道榎本当天就需要返回京都,早已离开了会场。

站在被清扫得空空荡荡的本部阵地,我有些茫然恍惚,相田局长向我发声道:

“你怎么了德山,大会好不容易结束了你在这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精力都燃尽了吗?”

“不,倒不是这样……其实,发生了这种事。”

我向局长诉说了自己受到榎本责备的事情,局长听罢双手抱臂低声道:

“是吗……我倒没觉得那算什么大意外,会有高中生因为这事儿崩溃啊。”

“我该如何是好呢?”

“要是德山你始终为此烦忧的话,只能去向榎本道歉了吧。可以的话尽量与她面对面说吧。然后——”

“然后?”

“先把事情搞清楚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情,今后该采取什么对策防止其再度发生。在你已经错失了一次道歉机会的现在,比起着急忙慌的找她,我想更应该好好考虑如何向她说明这一切。”

我惊呆了。“这是在让我去找犯人吗?”

“只要你确确实实的做了抽签,那么就肯定有谁动了手脚。把‘7’号和‘8’号签拿了出去,补上了‘3’号和‘4’号签。为什么要做这件事现在不是还一头雾水吗?”

我确定这绝非是我的失误所致。在收拾会场的时候我确认过印章,“7”号和“8”号的印章上清晰可见地残留着没有完全干燥的黑色墨印,这便是我使用了这两个印章制作了抽签最好的证据。

“但是,虽然还不清楚目的为何,要是考虑到这是一种舞弊行为,那么犯人大概率就是参赛者的高中生们吧。他们历经波折好不容易才来到优胜大会,要我去怀疑他们,老实说我实在于心不忍……”

“虽然如此,也不能放过这种舞弊行为啊。找到犯人,弄清事实,再重新想想该怎么处理就好。首先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虽然内心满是踌躇彷徨,但我还是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去调查事件。”

“在休息时间让你帮忙搬运椅子的我也有责任,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尽管开口。”

也不知是何种机缘巧合,我恰好已同恋人的和将约好三周后去京都旅行一趟。我将那天定为向榎本道歉的日子,由此展开了关于这次舞弊行为的调查。

3

确如相田局长所说,从抽签环节发生的意外来看,犯人先是从抽签箱中取出我做好的“1”到“8”号签中的“7”号与“号”签,再自行制作了两张“3”号和“4”号签放入其中。

抽签箱消失在我视野中的时间是从A组预选赛结束后,相田局长打电话来让我搬运折叠椅,从而离开了本部到回到本部被榎本提醒保管好抽签箱为止——期间虽然回了一次本部,但那时我并没有看向抽签箱——这段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左右。这段时间之外,参赛者们没有接近抽签箱的机会。

在二十分钟的时间内,放置着抽签箱的本部中,参赛者只有A组和B组的高中生共计十二人。犯人在他们之中的可能性极高,并且可能存在目击者。我从相田局长那借来了参赛者名单,挨个打去电话进行询问调查。

打的第一个电话是A组预选赛中首个登场的女孩,北海道的代表伊藤真里亚。在名单上记录着她以080开头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响起了本人的声音。

“我是就职于读里新闻活字推进委员会事务局的德山实希,关于之前举办的日本高校读书大会,想向您咨询一些事情。”

“呃,有什么事呢。”

电话那头的伊藤似乎有些惊慌失措,我向她说明了现在在就抽签环节发生的意外事件进行调查,而能对抽签箱动手脚的时间只有A组预选赛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内。

“……就是这么一回事。伊藤同学有看见什么吗?谁动过一直放在本部的抽签箱。”

“我没有看见,我都没发现抽签箱是放在本部的。”

听起来她并没有说慌,但也不能凭此就断定她不是犯人,然而到这地步再多询问也是无用之功。我向她道谢后便挂了电话,才问了一个人就觉着自己纯粹在枉费工夫,就这样的状态真能找到犯人吗?就算接起电话的就是犯人,也不可能暴露自己不是吗?纵使有人自称目击者,说出口的证词也可能是犯人为了栽赃陷害其他参赛者而撒的谎。参赛者之间并不存在直接性的联系,只要有这个心,完全可以污蔑他人。

与犯罪搜查不同,也不能去调取指纹,完全就是雾里看花真假难辨。我叹了口气,继续给下一个学生打去电话。

“你好,是新房丰同学吗?”

“是倒是。”

这次也是本人接的电话,新房丰是A组第二位上台发表的男生。

“我是就职于读里新闻活字推进委员会事务局的德山实希,关于之前举办的日本高校读书大会决赛的抽签环节,想向您——”

“不是我干的呀。”

话突然被打断,倒是令突然打电话过去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您这话的意思是?”

“你们是在找给抽签做恶作剧的犯人吧,不是我干的呀。”

“等一下,你是从哪听到我在调查这件事的?”

“不是听说的……你提到抽签的事,我只能想到是在找当时恶作剧的犯人吧。”

他这反应似乎是对事情理解过于迅速之故。

“我并没有怀疑新房同学的意思,但要是你知道什么的话还请全部告诉我。”

“啊……在A组的预选赛结束后我马上就离开本部到观众席去了。我是有证人的,大地同学一直和我在一起。”

大地一悟同是A组中第五位登场的男生。但是,新房是秋田县代表,而大地是宫崎县代表,我不认为他们二人在大会开始前会有什么关联,从什么时候开始相好的呢。

“大会当天和大地同学相熟了吗?”

“不是的,我们都有在用社交软件,都发表了读书大会相关的帖子。然后确实是互相看到了对方的帖子,大地就和我私信联系了。那之后因为我们两人都是县代表,经常联系慢慢的成了朋友。”

原来如此。如今的时代借助网络不仅是日本全国,就是世界各地都能搭上联系,毕竟是拥有共同话题的二人,在大会开始前友情就已生根发芽也是合情合理的。

“总而言之,在预选赛结束后的休息时间里,我一直和大地在一起,没有给抽签箱做手脚的机会。如果觉得我所言不实,可以向大地同学确认一番。”

我并未觉得他在撒谎,但新房已经如此强调了,我便照着他话立刻给大地打去了电话。几声铃响后大地接起电话,时间过短应该不足以让他和新房统一口径。

在我自报家门后单刀直入询问道:“新房同学是这么告诉我的,事实是否如此呢?”

听到我的话后,大地爽快地承认了。

“和新房同学说的一样,休息时间里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那么,你也什么都没看见是吗?”

“是的,我能确凿无疑说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的确不是我们干的。”

电话挂断。这样一来在A组和B组的十二名参赛者中,可以确定两人的清白了。从排除法的角度看,调查是在稳步向好的,但能锁定犯人的决定性的线索仍然没有实质性进展。

随后我继续进行着询问调查,但A组第四位出场的女生和第六位出场的男生没有目击到任何东西,也没能像新房那般自证清白。包括通过网络有了提前联系的新房和大地在内,全部参赛者就算都是首次见面也非常合乎情理,和谁产生某种关系本就不简单,人们难以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耗费注意力。

几乎毫无收获,对A组学生的询问调查告一段落,距离京都旅行的日子也愈发接近了,我想应当先和榎本提前约好,于是便向她打去了电话。

“是榎本同学吗?我是读里新闻活字推进委员会事务局的德山实希。之前读书大会上时,就抽签箱的事情与你交谈过。”

“噢噢……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榎本的声音十分僵硬,我想我还没有得到原谅。

“因为大会运营的不周全给你添了麻烦,我想直接向你道歉。下周我将去京都一趟,可以的话想与你约个时间。”

“诶……下周我倒没有什么事。”

我感到榎本的反应中带着深深的困惑。她似乎没有预料到会有成年人为了向高中生道歉,特地从东京跑去京都吧。还未来得及考虑是否要接受我的道歉,就已被我唐突的请求一时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很感谢你,那么……”

那之后我与她交谈了一会儿,约定好了见面的日期以及地点。

在电话的最后,为了显示我已经感受到了责任的重量,便向她说道:“为何抽签环节会发生那种意外,我现在正在通过向在休息时间身在本部的高中生们询问的方式进行调查,虽然还没有得到有力的线索。”

话音刚落,榎本的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

“还请不要再继续找犯人了。”

意料之外的话语令我不知所措。

“但是,如果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很难说以后能够制定一个完全的防范对策,对我向你道歉这件事而言也会欠缺重要的一环……”

“我并没有责怪对抽签箱动手脚的人的想法,大家作为参赛者都一样认真努力,我理解那种就算舞弊也想获胜的心情。”

榎本要包庇犯人的行为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但她的理由是有说服力的。

“因此,从一开始就防止舞弊行为的发生,不正是你们工作人员的责任所在吗?说什么防范对策,只要视线不离开抽签箱就行了吧。打算找犯人,转移责任的行为还请不要继续了。要不然我不打算听你的道歉。”

我无言以对,做出舞弊行为的人固然有错,这点毫无疑问。但是,工作人员和参赛者,成年人与高中生在立场上的不同也必须有所顾虑,排除参赛者身旁的一切的违规行为,正是我们工作人员的义务。

“我明白了,调查到此为止。”

我只能这样同她立下约定,榎本回了句:“那么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后便挂断了电话。

翌日我照常出勤,来到相田局长的办公桌前,向他报告了不得不中止调查的事情。

“这样啊……从榎本同学的角度来看,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只能答应她的要求,就算想暗中继续询问调查,在不知道参赛者们是否有联系的情况下,也很难顺利进行。”

“对不住啊德山,说什么让你去找犯人,都怪我下达了多余的指示。”

局长坐在转椅上,颇为尴尬似的揉着太阳穴。

“这样固然好……但是我自己,还是很在意真相。不过,现在就算陷入死胡同了吧。”

“你此前做的询问调查也有了一些成果吧,跟我说说吧,和别人一起讨论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信息也说不定。”

在局长的劝说下,我向他报告了询问调查的结果。虽说如此,但有价值的证言过少,最多不过是新房和大地能互相证明彼此的清白而已。

“嗯……没有用得上的目击证词呢。”

“因为犯人也在刻意避人耳目吧,但这样一样,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果然要弄清楚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局长再一次谈及到了犯人为何要将“7”号和“8”号的签抽走,取而代之加入“3”号和“4”号的签。

“有什么目的呢。”

“当然这点因人而异,但是在八个人中抽到第三个或者第四个会让人感觉是还不错的签,相反肯定很多人也觉着要尽量避免打头阵或者压轴出场。”

“对此我没有异义,但是光增加‘3’和‘4’的签也并不能增加成为第三个或第四个出场的概率。”

说到底,不管是第三还是第四,走上台的只有一个人,至多不过是在抽到“3”和“4”的时候与抽到同样数字的人顺利协商之后,能选择排前或排后而已,这并不意味着成为打头阵或者压轴出场的可能性就低了,我不觉得仅凭这一点小利小惠就能使人冒险做出违规行为。

“另外,参赛者能对抽签箱做手脚的时间,就是A组预选赛结束后开始休息的二十分钟内吧。”

“是的,这点可以肯定。”

“但是,在这一时间内,没有哪个参赛者能确定自己挺进决赛了吧。票数的统计是在全部小组的预选赛结束后进行的,在这种情况下,犯人为何要对抽签箱做手脚呢?”

“这么说来……在抽签开始之前,没被叫到名字走上舞台,任谁也不知道自己进入了决赛。不仅是休息时间内,无论是哪个时间段对抽签箱做手脚,其实和预选赛的结果都毫无关联。”

犯人是在不清楚预选赛胜败结果的情况下做出犯规行为的吗?是在预选赛中就有晋级的预感吗?又或者——我正思考到这一步,局长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不,有一个人是知道的。不用等预选赛的结果发表,就知道自己已经晋级了。”

“啊,是谁?”

“板垣同学。”

板垣爱美——她介绍的书在决胜大会上被选为了优胜书籍。

“为什么是她?”

“板垣介绍的那本书的作者也来到了会场吧,要是她在作家座谈会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呢?”

这决非不可能之事,只要板垣事前就见过作者的照片,又在会场偶然撞见本人,这一情况就能成立。并且也不能断言那位男性作家自己没有在社交软件之类的地方泄露自己来到会场的事情,虽然工作人员们应该请他隐瞒了这件事,但是否听从却还是由作者的良心决定。

“在准备座谈会的时候,要登场的作家的名字都已经写在纸上贴在了桌子正面,只要看到那些纸条,板垣就会想:‘诶,明明身在会场,为什么我介绍的书的作者没有参加座谈会呢?’而后通过这一发现得出自己通过了预选赛的结论并不困难。”

因为担忧在决赛时观众会带着偏见投票,也有可能对板垣本人产生影响,所以没有请作者参加座谈会,这一逻辑链只要细细思考一下是能够推理出来的。

“原来如此,如果是B组的板垣,她的预选赛也在大厅里举行,有接近抽签箱的机会。”

“你等会,开始混乱了。板垣要知道自己进入决赛的时间点最早也得到午休时间吧,在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内,她还没有发表演讲呢。”

“啊,确实是这样……要这么说,板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在知道自己进入决赛之后才下手做出违规行为的。”

相田局长撑着下巴,在短暂思考后开口道:“板垣她,有帮手。”

“帮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书的作者。”

我惊愕不已。“怎么会!”

“要是被选为全国大会的优胜书籍,对作者而言是个绝佳的宣传机会,这样他帮助参赛者的动机就很充分了。都道府县大会的结果公布较早,在确定能进入全国大会的时候,作者本人去联系参赛者也并不奇怪吧。”

“也就是说,板垣和作者在比赛之前就有联系了。”

“那位作者虽然没让他参加座谈会,但因为有可能要出席颁奖仪式,在决赛开始前就请他一直等在本部。的确,那个地方就是——”

“被隔板区分开的那地方!”

因为不能被参赛者们看见,说起来他就像被关了禁闭一般。而那地方别无其它,正是我后来放置抽签箱的所在之处。

“越发值得怀疑了呢。”

局长默默笑着,似乎对这一猜测感到了极大的趣意。

“如果板垣和作家是共犯,只要二人在大会期间也保持联络,连看座谈会桌子上贴的纸条的必要都没有,板垣就能知道自己进入了决赛。”

“因为在工作人员请求作者暂勿参加座谈会之时,他就已经知道板垣进入了决赛。”

“如果进一步深挖,也可以说板垣和这次的违规行为并无关系,有可能是作者在得知板垣通过预选赛后,自作主张对抽签箱动了手脚。他是除了参赛者以外,唯一有动机且有机会动手的人。”

虽然推理走到这一步,但疑点还是需要回归原点。

“……但是,为什么作者为了让板垣胜出,就要拿走‘7’和‘8’而补上‘3’和‘4’呢?”

身量高大的局长身子向后靠去,转椅发出了惨痛的悲鸣声。

“作者犯人论是具有说服力的。为何要替换抽签这一点,背后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目的。不过……”

“如果不清楚他的目的,就无法断定这是舞弊行为。”

“正因此才说和板垣并无关系,单是作者一时兴起自发犯下的恶作剧的可能性也不为零啊。作家嘛,不都是一帮奇奇怪怪的生物……虽说如此吧——”

局长直起身来,将两条大腿互相撞击着。

“如果板垣的优胜有舞弊的成分,那这事态可了不得。大会的根基会发生动摇,德山,说不定我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啊。”

要是决赛胜者的作弊行为遭到曝光,会发生直接损害到大会价值的严重问题,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潘多拉的魔盒。

“要是从这个角度想,虽然作为工作人员不太好说这话,但是榎本让我们停止调查,倒是意外的雪中送炭啊。”

我无法诚恳地点头同意,但无论从哪方面看调查都不能继续了。和局长的讨论终究也没有脱离臆测的范畴,我或许以后再也无法触及这件事的真相了吧。

“嗯,道歉之旅是下周吧。对不住了,交通费不能报销。”

“这是我个人必须承担的责任,所以没关系,但还是别说什么道歉之旅了,难得和男朋友出去玩一趟,这下不能好好享受了。”

“哈哈哈,这样啊,能息事宁人就万事大吉。。”

“虽说如此,但为了榎本能接受我的道歉,我想必须给她展示我有承担责任的诚意。这个,能请您收下吗?”

我从外套的口袋中取出一个信封。

局长皱起眉头问道:“这是?”

“异动申请书。”

我将信封递去,局长姑且接在手上。

“我承担此次大会中发生的所有意外的责任,申请今后永不参与日本高校读书大会的一切工作。无论那是舞弊行为还是单纯的恶作剧,都是因为我的防范意识过低所致。我认为我没有参与大会工作的资格,不得不请辞离开活字推进委员会。”

“这是你仔细斟酌之后的想法吗?”

“是的,如果不拿出这种程度的态度,榎本是不会原谅我的吧。”

对于热爱读书的我而言,活字推进委员会的工作宛如量身定做的天职一般。在此工作还不满一年,到了非离开不可的时候,不舍之情恰令我肝肠寸断。然而,所谓社会人的宿命,正是不能一直从事自己倾心的工作。无可奈何,与他人无关,皆因自己之故。

局长低声喃喃着,将信封收入了办公桌内。

“暂且放在我这吧,说真心话,我是不希望德山你走的。”

“有您这句话,我倍感光荣。”

局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逃窜一般快步离开了办公室。为绝情地割弃这依恋之情,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扑入工作中埋头苦干。

这之后,我再未有过任何进展,就这么迎来了去往京都旅行的日子。

4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往事追溯结束后,和将一手撑在桌上,抵住下巴。

“是这样啊。”

在桌上放着我的手机,其内一直播放着一段录像。放置在观众席的摄像机录制了读书大会决胜大会的全过程,我请工作人员帮忙复制到了我的手机上。如今正在不断重播那段发生意外的抽签环节的录像,就是店员将点好的咖啡送上桌时也没有停下。

“那么,实希是认为板垣或者作者是犯人对吧?”

面对和将的问题,我侧着脑袋回道:“半信半疑吧,能确定的是,提前知晓进入决赛的人,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只有他们两人。”

“但是,反过来说,还有一种可能性,确定自己已经出局,但是对晋级的人抱有厌恶之情从而刻意做了恶作剧,”

“是的吧。”

很难想象谁能从那种小手脚中谋得何种利益,倒不如说那只不过是单纯的恶作剧更能令人信服。

我饮下一口咖啡。仅从网上得到的信息来看,这家咖啡店的味道广受好评,这几年间顾客数量在大幅增长。店名的“塔列兰”似乎是法国一位伯爵的名字,这位伯爵关于咖啡留下了一则名言。我并非对咖啡吹毛求疵的人,要我形容一下味道,那就是口腔在沾满苦涩的同时感到浓郁的香气蔓延,随后一丝甘甜涌现,慢慢爬上舌尖融化味蕾,实在美味。店员看起来与我是同龄人,但她的咖啡却十分老练充满着岁月的味道。

和将似乎并不能接受我与相田局长的讨论结果,他摩挲着眼镜腿,提出了新的假说。

“会不会是榎本的自导自演呢?”

我不禁哑然失笑。“她这图什么?”

“输之后有个保险。她其实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想输,但她又没有能保证获胜的自信。因此,她对抽签箱做了手脚,等同于准备了一个在自己失败的时候能用来充当口实责备的对象。事实上,剧情也是这样发展的。如果她就是犯人,那让你们中止调查就合情合理了。”

我知道他是想站在我这一边,可不仅是鼻梁上的眼镜,心里的眼镜似乎也染上了厚厚一层雾气。他这份心我非常欣喜,但还是反驳了他的想法。

“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在那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预选赛的结果还没出来呢。就算榎本感觉自己挺进决赛了,为何又带着自己会在决赛失败的前提对抽签箱动手脚呢?作为参赛者的心理而言太扭曲了吧。”

“是这样吗,为守护自尊心而不择手段的大有人在。”

“退一百步说,就算是榎本的自导自演,这也无法解释她在决赛中的发挥失常。毕竟在抽签环节发生的混乱,她是提前知晓的。要想守护自尊心,首要的还是拿下比赛吧,所以她没有理由在演讲的时候特地陷自己于失败之中。她的表现,我还是只能认为是因为抽签的结果而产生动摇所致。”

“因为动手脚被牵扯了太多精力,导致自取灭亡了呢?”

“太牵强附会了呀。从头说起,如果只是想引起混乱,为什么要做抽出‘7’和‘8’补上‘3’和‘4’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只要随便拿走几张,或者多放进几张白纸不就好了吗?”

“签数不一样工作人员可能也会感到违和感吧。她来不及多想,抽了两张出来,又用桌上的印章做了两张放进箱子里,这不算费工夫的事情。数字是什么都无妨,抽出来什么放进去什么都可以——”

和将突然停了话语,缄默不语。

“你怎么了?”

“不是……为什么要放进‘3’和‘4’的签呢?”

“你是在说为什么没选择别的数字?”

“不是。”和将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如果以搞乱抽签为目的,放什么数字都可以,放白纸也无所谓,到此为止还过得去。但犯人特地做了‘3’和‘4’号签,多少有些异常。”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犯人自然是不想被他人看见自己对抽签箱动手脚的,所以办事一定是越快越好,每一秒都很紧要。匆匆忙忙取出两张签,取而代之要做两张签。这时候该怎么办?——如果是我,毫无疑问,会做两张相同数字的签。”

终于理解他的话中之意了。

“犯人特地换了印章,做了‘3’和‘4’的签。”

“正是如此。为什么要做这种拖慢自己脚步的事呢?只是想搞破坏的话,放同一个数字的签就好了。反过来推测,就会得到一个结论,做‘3’和‘4’的签另有用意。”

他的话不无道理。这样一来,也很难将其视作单纯的恶作剧了。

“做‘3’和‘4’的签会有什么用途呢……”

“我觉得正如局长所说,第三或者第四是个比较好的位次。犯人无论怎样都想抽到这两个数字。”

“之前已经否定过这点了,加上‘3’和‘4’的签,并不能提升成为第三或第四个出场的概率。”

“是这样没错……不对,等一下。有能够绝对抽到‘3’和‘4’号签的方法。”

我大吃一惊,立刻让他解释。

“非常简单。事先制作好自己想抽到的数字签,然后藏在手里走上舞台,在抽签时手伸进抽签箱后,一签不抽直接退回来,假装自己抽到了心仪的数字。”

还有这一手,真是披云见日,开雾观天,令人豁然开朗。

“即是说,犯人就在抽到了‘3’和‘4’号签的两组人中。”

“其中也有只是正常抽到了‘3’和‘4’号的签的参赛者,不过,在‘3’号签有两张的情况下,抽到了‘4’号的人也不能第四个出场。或许犯人之间并不知道彼此的作弊行为,又或者抽到了‘4’号的人其实是希望第五或者第六个出场。顺便一提,在倒数第二个人抽之前,实希你有亲眼看过抽签箱中,的确还剩下两张签,那么在这之后进行抽签的G组和H组的参赛者就不可能是犯人。”

我觉得他的推理有一定的说服力,但是,还有重重疑点。

“抽到了‘3’和‘4’的参赛者没有一个人接近过抽签箱啊。”

“那这样自己制作签也是不可能的了,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考虑有帮手的存在。发现印章和空白纸条的A组或B组的某个参赛者,做了一定量的签,然后看其他参赛者想要几号就给几号的签。”

制作抽签的本人也想作弊,却没能进入决赛吗?最终拿到假签的参赛者中仅有两人通过了预选赛,而实际流散出去的签数可能更多。

“要想让这种作弊手段要发挥作用,最重要的不是给出去什么签,而是要从抽签箱里把排后的数字取出来,要不然顺序就会全乱了。因此,制作抽签的犯人先从抽签箱里把‘7’和‘8’号签取了出来,当然取出的号码和交给别人的签的号码一致是最好的,但情况紧急,做这事的时候还不清楚谁想要几号。”

“总而言之,这人刚刚好抽出了两张签,又刚刚好有两个人通过了预选赛?我是感觉这未免也太顺利了……”

“不是这样,从八张签里拿两张是带着这个数量刚刚好的感觉。而得到假签的人中碰巧有两个人通过了预选赛,这才是偶然。给出去的签越多这种这种偶然性越大。”

这么说参与这次作弊的至少有三个人,实际情况可能更多。

“如果这是事实,那这跟获胜的板垣有作弊行为同样严重,甚至会出现更大的问题。……我感觉肚子开始疼了。”

“嘛,说到底这不过是臆测罢了。现在不挺好的吗?反正你不是已经辞去大会工作了吗?”

“你要这么说情况就不会有丝毫变化,我可没打算逃避呀……”

或许是看出他的话令我有些不悦,和将看向手表对我说道:“马上到时间了,我换位置吧。”

他跟店员说了一声,便坐在了吧台的位置上。我的心情比刚入店时更为沉重,默默等待着榎本的到来。

在约好的下午四点零几分时,门口的风铃叮叮作响,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榎本同学,谢谢你能抽空赴约。”

我站起身来,向她垂下头。间隔三周时间再次见到的榎本,或许是心理作用,她似乎消瘦了。她微微颔首回应,便在方才和将坐的位置上落座。

“抱歉我迟到了,走到附近一直没找着店。”

的确这家店的大门藏得有些深。我让她不用在意。

我请她点餐,她要了杯咖啡拿铁,在店员离开后,她嘟囔着说道:“你真的从东京过来了呢。”

“是的,但我也不仅仅是为此而来的。”

如实将我此行的目的全盘托出对她而言才不会形成精神上的负担吧。我看着萎靡不振的榎本,开门见山地说道:“请容许我再次向你道歉,为我之前在大会上的一切失责的行为,对你表示诚挚的歉意,非常对不起。”

我弯下腰,额头直顶在桌上。足足十秒钟之后,榎本才敷衍了事一般淡淡回道:

“已经,无所谓了。就算你向我道歉,大会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并不能视作已经得到了原谅,光是来东京一趟是不足以打动她的心的。幸好我有备而来,我抬起头说道:“我承担了大会中发生的所有意外的责任,已经辞去了活字推进委员会的职务。我已经不会再参加读书大会的任何工作了。”

言毕,榎本的瞳孔中浮现了动摇的神色。

“竟做到这个地步吗……”

虽然尚是高中生,但也由心理解了社会人肩负责任的沉重。我继续说道:“在我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工作人员继续认真负责地运营大会,所以放宽心,可以的话,来年也请继续参加。榎本同学还是高一吧,在府大会获胜,又在全国大会的预选赛中有着这么出色的表现,拿到下次大会的胜利也并非遥不可及。我打心里这么想。今年一切不好的回忆,就在明年的大会中一并洗刷吧——”

话音未落,榎本便打断了我的话。

“明年不会参加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在预选赛的舞台上释放了如此耀眼光芒的她,已经完全陷入偏执的境地,这令我万分焦急。

“为什么……没意义是什么意思。”

“你是来向我道歉的吧?还是说你的目的是让我继续参加明年的大会?就算我在明年进入决胜大会,并且我介绍的书也被选为了优胜书籍,这也不意味着你的错误就能一笔勾销。”

看着她平静道来无可辩驳的正论,我的心要碎裂了。我竟将这高中女生无比热爱的东西掠夺一空了。

到这地步,我已无计可施。气力尽失的我再次重复了自己的想法。

“……我从没想过要消除自己的错误,我只是想来向你道歉,显示我有承担责任的诚意,我只为告诉你这两件事而来。”

“这些我已经清楚了,要是你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不待我回答,榎本已经起身离开。虽然我想挽留她,但到这个地步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垂下头咬着下嘴唇,落魄的失意压在我的肩上。道歉以失败告终,我站在我的立场上,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是,她仍然没能接受我的心意。

看着行将离去的榎本,女店员大吃一惊,她手中的银色托盘里放着一杯咖啡拿铁。而榎本对自己点的东西一口未品便要离开。

她纤细白嫩的指尖正搭上黄铜制的门把手,将打开门的瞬间,从我身后传来一声话语,打断了榎本的动作。

“——这样好吗?”

女店员在询问榎本。起先我还以为她在问不喝咖啡就回去这样好吗,但我错了。

“你这样真的好吗?”

店员再问了一遍,很明显她在传达着什么。

榎本回过头,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神情。这是理所当然的,突然被毫无关系的店员不明就里地问话,任谁都会如此。

店员似乎在期待榎本向她回应些什么,但看着榎本仍旧缄默的模样,她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后她朝我投来一点目光,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我是在问你,让那位客人担上责任,你真的会满足吗?——毕竟作弊的就是你自己啊。”

5

榎本瞪大了双眼,呆愣在原地。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

我无可忍耐地站起身来,向店员问道。但是店员的眼神中充满至诚的认真,全然不像在不负责任地乱发言。

“实在很抱歉,我也觉得这样不行,但因为没有别的客人在,我便偷听了方才所有的事情。”

“那也是没办法……但你说榎本作弊是怎么一回事?局外人还请别乱说话。”

为了保护作为参赛者的榎本,我怒气冲冲地向店员要一个说法,店员则以平静的口吻开始了她的解释。

“抽签箱的‘7’和‘8’号签被拿走,补上了‘3’和‘4’号签吧。为什么,犯人要做这件事呢?我就先从犯人不惜使用两个印章也要制作‘3’和‘4’号签的理由开始说起吧。”

坐在店员身后后面的和将听见这一疑点再被触及,好奇地眨巴着双眼。

“是犯人做了一定量的签,分给了其他参赛者?不是,答案要更为单纯。这是因为犯人,正好有两个人。”

似乎是想说并非一人所犯,而是有共犯。

“犯人在对抽签箱动手脚时不想被其他人看见是合乎道理的,想着尽早结束。两个人合作制作两张签,自然而然会使用不同的印章,就会出现两张数字不同的签。”

不得不令人感叹竟然如此,这么简单的事,为何一直没有想到呢?接着在下一个瞬间,我猛地注意到了。

“犯人有两个人,这就是说……”

“就是那两位互相证明清白的男高中生,新房同学和大地同学。因为其他的参赛者几乎全员都是在大会当天才初次见面,要缔结一个共犯关系还是很困难的。”

得到了如此的结论,但我仍然很慎重地问道:

“只是值得怀疑吧,有证据能证明吗?”

“打电话的时候,新房同学在听到详细的说明之前,就主张了自己的清白吧。”

“是的没错。”

“那么为什么,新房同学会提出休息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呢?抽签箱被怀疑是在那段时间里被动手脚的事情,根本还没向他道明吧”

恍如晴天霹雳般的一言,单是看过抽签环节,是不可能判断出抽签箱是在那二十分钟内被动手脚的。

“新房同学在你说之前就已经知道抽签箱被动手脚的时间,正在那二十分钟之内。为什么他能知道?别无其他,只因他就是犯人。他在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因为过于害怕被怀疑,口不择言过早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而大地同学会附和他的谎言,只是单纯察觉到了,或者他们早已商量过如果被怀疑应该如何应对。”

我想不出有力的反驳,内心告诉我,犯人是新房和大地是确凿无疑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事?”

“‘7’号和‘8’号签被拿走,补上了‘3’号和‘4’号签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毫无疑问,受到影响的是抽到了‘4’之后的数字的参赛者。”

抽到了‘1’和‘2’的人继续在第一和第二个出场,抽到的‘3’的两个人第三和第四个出场,抽到了‘4’的两个人第五和第六个出场,抽到了‘5’的人第七个出场,抽到了‘6’的人则是压轴的第八个出场。具体虽不可能确切预测,但这种结果的出现是可以大致猜到的。

“正如局长所言,一般来看人们是想尽量避免最后登场的。但因为新房同学拿走后面数字的签,增加前面数字的签,导致抽到‘6’号签的参赛者被迫在自己不情愿的压轴位登场了。”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谁会抽到‘6’号签是没可能提前知道的吧。”

“然而他们是知道的,因为榎本早已将‘6’号签拿走了。”

我终于明白店员的话中之意了,榎本就是在这一步作弊的。

“在预选赛结束后,我想榎本同学已经有了晋级的预感。之后,她看见了毫无防备地放在本部桌上的抽签箱,就在那时,用比较俗套的说辞,她的耳畔有恶魔在低语。诱惑她提前从抽签箱中取出自己想要的签,握在手里,到时候做出正常从箱中抽到签的样子就好。”

这一作弊方法和刚才和将想到的是一致的,但没想到不是抽到‘3’和‘4’号签的参赛者,而是榎本所为。

店员提醒道:“榎本同学介绍的是关于数字的书吧,要是提前知道了出场的位次,对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确实如此,在预选赛中榎本是第三位出场,而数字‘3’就被她非常完美地融入了演讲的内容中。

“榎本同学想要在第六位出场,于是从抽签箱中取走了‘6’号签意图作弊。她想着箱中只是少了一张签,工作人员大概是不会注意到的——可是,她动手脚的这一幕被新房同学他们看见了。”

如果店员的推理是错误的,我希望你去否定她。然而榎本即使到了这个节点,仍然紧闭着嘴唇。

“新房同学他们就在想,榎本同学好像在作弊,在预选赛中输给她实属无奈,但绝不能容忍她就这么成功作弊在决赛中获胜,去妨碍她吧。然后便查看了抽签箱,发现‘6’号签消失不见的他们,看穿了榎本同学的企图,在那个瞬间,他们的智慧在脑中活跃地跳动,施加手段使榎本同学最终退出了六号位成为了最后出场的参赛者。”

这一做法导致抽签环节出现了‘7’号和‘8’号签消失,取而代之多出了两张‘3’号和‘4’号签的闹剧。

我开始对店员的推理半信半疑,继续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在休息时间内,榎本同学还没能确定自己通过了预选赛,单单是有通过的预感,就会想去作弊吗?”

“关于这一点,只需想象一下榎本同学没通过预选赛的情况就好。等到抽签环节时,G组的晋级者抽走第七张签,此时抽签箱里已完全空了。将所有的签打开一看,唯独少了‘6’号签,那么没抽到签的H组的参赛者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六号位,在第六位出场。大多数的人都只会觉得是工作人员忘了放入‘6’号签,并不会引起什么混乱。换言之,即使榎本没能晋级,对抽签环节也不会有任何特别影响。”

相反,如果榎本通过了预选赛,她就能保证在第六位出场演讲。只要不暴露就没有坏处,而好处巨大。没有不作弊的理由——榎本如此判断是万分合理的。

“录像也清淅拍到了,在抽签的前一刻,被叫到名字走上舞台的榎本同学,紧紧握着那只藏着签的手,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店员似乎是来送咖啡来的时候,往我的手机瞅了一眼。无须再确认一边录像,我也清楚记得榎本没有拿着书的那只手是紧握着的。那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手中藏着‘6’号签之故啊。

“榎本同学提出要你们停止调查,也是因为在抽签环节发生意外的瞬间,她就明白了自己的作弊行为被谁目击到了吧。如果找到了犯人,她所做的一切也就会被大白于天下。”

新房与大地势必会佐证她的作弊行为——榎本已无周旋的余地了。

“这是真的吗?榎本同学。”

即便如此,我还是给了榎本反驳的机会。她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浮现出的几欲落泪的神情,已经与认罪无异。

在这三周里,令我冥思苦想绞尽脑汁都无法看透的真相,这位店员却听过一席对话便能推导出来。她到底是什么人?畏怖的念头在我脑中蔓延,我向她问道:

“为什么……身为局外人的你,要爆出榎本同学的舞弊行为呢?”

听到这话,她没有面向我,而是对着榎本说道:“我,比你稍微年长一些,所以能够想象到。那位客人如果承担大会意外的责任辞去大会工作人员的职务,你的内心或许会得到畅快的感觉,但是,那大概只会是一时的。”

榎本的脸上涌出畏怯的神情,但仍没有躲开店员的目光。

“因为你的作弊,致使那位客人不得不辞去工作人员的职务,这一定会在你的心中某处埋下难解的心结。随着岁月的逝去,这次读书大会的回忆对你而言会愈发的痛苦——明明为了这次大会,拼尽全力的准备,日复一日的练习,在府大会脱颖而出,好不容易站上了全国大会的舞台。如此一来,或许热爱的读书也会令你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因此,她才没法沉默着在一旁袖手旁观。

“我觉得你要是就这么回去,那就再也无可挽回了。我担心这是在那位客人辞去工作之前可以告诉她实情的最后一次机会,因此才没忍住询问你,你这样真的好吗?”

榎本低下了头,从她身上传来的声音仿佛经历过沉重的挤压。

“……我的奶奶,患了癌症。医生说,还有一年不到的寿命。”

她在叙述自己做出此次行为的动机,店员的劝导打动了她的心。

“小时候起我就很怕生,在学校也完全交不上朋友,是一段充满寂寞和孤独的回忆。在我陷入这种状态之时,是奶奶第一次给我买了书。我当时沉浸在读书之中,很快便读完了一整本,缠着奶奶给我买下一本。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我爱上了读书。”

榎本通过读书填补了没有朋友带来的空虚与寂寞。

“现在我交上了朋友,但是,我一直都很感谢奶奶,所以在知道奶奶身患癌症之后,就想着要在她还在人世的时候做些什么报答她。就在那时,我知道了日本高校读书大会的事情。”

榎本当时就决定要参加这场比赛。

“我无论如何都想获胜。因为奶奶我才热爱读书,我想在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告诉她我在这种级别的大会上都获胜了。因此,本来我极不擅长在人面前演讲,但还是付出了所有精力努力练习,最终通过了府大会,来到了全国大会的决赛。”

——明年不会参加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想起了榎本说的这句话,来年大会再次举行时,她的奶奶已经与世长辞了吧。那句话正代表着她心中所想。

“……数字‘6’里有我精心准备的小故事。”

榎本悔恨的声音颤抖着,继续说道。

“把那个小故事插入演讲中的话,我有信心能博得观众的喜爱。所以我特别特别想第六个出场。如果抽签箱没有毫无防备地放在那的话,我就会在休息时间里反复翻阅我的书,做好无论抽到什么数字都能好好应对的万全准备吧。可是,在我作了弊,提前拿走‘6’号签的时候,我就觉得没这个必要了。于是我就一直在考虑围绕着‘6’这个数字展开的演讲,懈怠了对书本的熟读。”

其实,榎本似乎发现了新房他们曾接近过抽签箱。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到了我对抽签箱做的手脚,我只是担忧他们对抽签箱做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确认里面,工作人员就回来了。我片面地断定他们肯定没有做什么手脚——或许也是在祈祷他们没动手脚,总之为了保证此后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接近抽签箱,我便让工作人员强化了管理措施。我根本不知道抽签箱内已经变成了那般模样。”

结果,纵使拿着“6”号签,榎本还是在最后的第八位上场了。因为没能说出与“6”有关的那个小故事,以致她的演讲时间仍有富余,再加上她明白自己的作弊行为被谁看见了,内心产生了动摇,最终她的发表演讲以失败告终。

“你抽到‘6’号签的事实并没有改变,就这么继续说关于‘6’的小故事不行吗?”

我向她问道,但榎本无力地摇摇头。

“我很害怕,明明是第八个出场的,却在说和‘6’有关的事情,我担心有谁会从这种违和感中看穿我作弊的事情。那时的我根本无法保持冷静。我想即使我说了关于‘6’的故事,演讲也不会进行得很顺利。”

而后,店内响起了她的啜泣声。

我思忖着,的确,疏于对抽签箱的管理是我的失误,但是,抽签环节上发生的意外确是源于榎本的作弊。即便如此,我还是来到了京都向她直接道歉,并且承担一切责任辞去了活字推进委员会的工作。在知道她所隐瞒的事实真相之后,要说不生气是虚假的,可我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运营她参加的大会的工作人员中的一员,到底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她呢?

我离开座位,走近到榎本的身旁,看着她畏怯的眼神,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

“即使你没能获胜,我想你的奶奶还是会为你感到自豪的。”

正因为我是大会的工作人员,亲眼目睹了整个大会,所以才必须向她传达。大会之中一定存在着,比是否获胜更为重要的事物。

榎本的双眸中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也有错,疏于管理,让你成为了恶人。所以,不用再道歉了。”

她不住地抽泣着,对我说了下面一句话:

“明年,我还能继续参加吗?”

我张开笑颜,回道:“当然,这次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你这么有实力,明年再参加的话,一定会让大会更加精彩激烈的。明年再堂堂正正地比一次,无论你的奶奶身在何处,都要给她带去一个好消息呀。”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转过视线,正见店员温柔地微笑着。

6

“自己甚至都有担起责任辞去工作的决心了,但对她还是宽大处理了呢。”

回到桌前位置的和将在讥讽我一般说道。榎本已经离开,店内此刻洋溢着舒适而自在的空气。

为保险起见,在征得店员同意后我给新房打去了电话,确认他们是否对抽签箱做了手脚。在说到榎本已经承认自己的作弊行为后,他当即供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希望你们不是动那种手脚,而是向工作人员举报。”

在我直截了当地教育后,新房不好意思地回道:

“当时不惩罚一下她觉着心里不痛快,但把她拉下来换成别的谁通过预选赛也让人不情愿。看过预选赛的表现,我觉得榎本同学能胜出是理所应当的。我们只是想让她和别的参赛者站在同等的条件下公平地比一场。”

他们与榎本是同场预选赛中较量过的对手,在对她的敬佩和对其行为的谴责中摇摆不定,最终出此下策。我对他们强调这次不再追究,但下次不会睁只眼闭只眼后挂断了电话。

和将的话令我感到了些许的羞愧,我开口说道:

“读书可以接触到除自己之外的许多人的人生、思考方式和价值观,只为自己过活而无法知晓的事物都可以通过读书窥其一二。这也一定会使那些热爱读书的人接受人与人的差异和多样性,胸怀一颗包容一切的心。”

“嗯,我有同感。”

“因此作为大会工作人员的我,以身作则传达这一点不就有着巨大的意义了吗?要严肃处理那孩子固然简单,但现在选择原谅她,不去打击她热爱读书的心,我想才是真正为她着想。”

和将再度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后说道:“我现在觉得能和你交往实在是太好了。”

“这次的事能顺利解决也多亏你让我再一起思考一次,谢谢你啦。”

“不必客气。不过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对了,这一切还是那位女性店员的功劳。转头看去,那位店员正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这是本店的赠品。”

她在我与和将面前各放下一小杯咖啡。

“这是?”

“阿拉伯咖啡(Arabic coffee),是阿拉伯国家的一种咖啡。”

这与我们日常饮用的咖啡在冲煮方式上似乎有所不同,先在有着细长把手被称为“Ibrik”的小型咖啡煮具里加入研磨得极细密的咖啡豆和水,在煮好后只饮用漂浮在上层的澄清液体。大致看来与土耳其咖啡是同样的,但在阿拉伯国家,当地人多会放入绿豆蔻以增加风味。从面前的杯子里飘出的咖啡香中,就混杂着绿豆寇特有的清爽的香气。

“阿拉伯咖啡在2015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当地有着用咖啡招待远道而来的贝都因人的习俗,由此流传着一句俗语:‘阿拉伯咖啡,宽容的象征’,借着这句话阿拉伯咖啡声名远扬。”

“宽容的象征……”

“我想对于现在的客人来说,是再贴切不过的饮品了。”

店员说着话浮现了微笑。

我品尝了一口咖啡,里面似乎加了砂糖,在苦味逝去后淡淡的甘甜涌上味蕾。这与我知道的咖啡味道完全不同,但有其美味之处。

“嗯,还不错呀。”

在对坐的位置上,和将发出了满意的评价。

“这些知识,即异国崇尚宽容的优秀文化,我也是从书本上学到的。热爱读书的榎本同学未来一定会去读各种各样的书,在成长的道路上不断充实更多的知识。”

店员的话我表示赞同。

“确实如此,我想多少再为这些年轻人们出些力。”

言毕,和将便指着我的手机说道:“既然如此,你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而已。”

我领悟了他的意思,伸手拿过手机,拨通电话,在几声铃响后相田局长接起了电话。

“噢,怎么了德山。”

我深深吞下一口气开口说道:“请允许我撤销我的异动申请书,我还想继续在活字推进委员会工作。”

局长在电话那头呵呵笑着。

“没问题,今后也要努力工作啊。”

“非常感谢您!”

虽然知道局长看不见,我还是低下头致敬。身旁的和将和店员拍手为我庆祝着。

我有预感回到东京之后会忙碌一段时间,但现在心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译后记:

此次的作品继上一本第六部出版已有五年之久,但我看过上一部作品还不过数月而已。得知新作出版还是意外看到作者的推特,对于当时还沉浸在第六部结尾的甜蜜之情的我而言,对下一部作品是怀揣期待之情的,因此在看到国内某家国际图书店上架第七部之后,虽然价格甚至高于了日本原价,还是带着收藏的目的买下了,那家店也在“月售1”的成就中下架了商品购买页面。

在收到书读过前两章后,心里大失所望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欣慰。从第一部看到第七部的人其实对该系列作品的水准是十分清楚的,很难称得上十足优秀的推理小说,都是对切间美星这个角色有着极高的爱戴而已。然而第七部并没有紧接着上一部的末尾,继续讲述在主角二人表露心声的后续,这是令人失望的点,用落于俗套的话来说,我们希望一窥他们二人历经多年的恋爱长跑的后续,即使作者善于饥饿营销,也不该一粒米饭都不给,干让人饿着吧。欣慰的点是作品仍然保持着日常推理的主题,连续七部在推理这一敏感的题材线上稳定不移动实在是业内模范。可惜除了美星以外的人物塑造不佳,也不喜好捧旧人物,始终在创造一面之缘的新人物,导致作品人物脸谱化严重,高光太少,过去有许多人物其实可以可以重复利用,增加故事的冲突性和戏剧效果。比如第三部那位和美星长得很像的咖啡师,完全不理解埋一个容貌相似的伏笔有何意义,这么多部了也没想着多利用利用。再加上同名漫画画工实在令人难以直视,纵使走到了第七部,咖啡馆系列仍然是个不温不火的状态。

最后浅谈一下对第一章的翻译,本部的副标题为“悲しみの底に角砂糖を沈めて”,翻译上参考了前几部的译作,每一部副标题的翻译事实上都与故事的主题咖啡或者装咖啡的容器有关,比如“下次见面时请让我品尝你煮的咖啡”“她梦到了欧蕾咖啡”“盛满咖啡杯的爱”等等,因此仍然选择保留咖啡或者容器的感觉,译为了“在悲伤的杯底沉入方糖”。在内容的翻译上,原则上以归化的译法,将大部分的日语表达以符合中文阅读的形式译出,但对句子结构的划分仍然尽可能遵从日语原文,同时在一些可体现日本风情的文化词上选择简单的对译,保留一定原文的风味。作品原文的文风较为轻松随性,还是处在轻小说的范畴,与我先前所译的一些传统文学作品有所差距,暂时还未能找到统一的译法,因此对这次的翻译在一定程度上有文学性的加工,有脱离原文含义的可能。翻译是很容易评判其优劣但难以评判其是否高水准的工作,对待翻译的策略每位译者有自己的考量,读者也有自己喜爱的风格,完全的审美统一是不可能的。目前第七部的繁体译文还未出来,我可能是最早的一版中译本,能否对国内该系列读者的胃口不得而知,所有翻译仅供个人练习所用,不对翻译内容和读者反馈负任何责任。

第一章的注释中提到该篇内容取材于真实事件,出于好奇我查找了2020年的日本读书大会的录像,确实在决赛的现场出现了与书中内容相似的情况,但细节上有所不同,感兴趣的读者可自行查看,链接如此:高校ビブリオ、Gチャンプに春日部女子の印南さん:活字の学び (yomiuri.co.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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