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
八月的法国,在克霍斯的田野,有绿色的大片的玉米,都长到比人高了,挂着穗,叶片里都攒着顶着玉米须的包谷;向日葵晃荡着黄艳的花朵,把对面的山坡化成了金黄,羊肠小道大多被树荫藏着。
八月的农人大多数都度假去了,邻居马克也不见了,从路上望见他家阔大的前院,只停着帮工夏克的红色旧车停在那里,院子里不见了马克太太养的鸡,莫非都留在鸡舍了,夏克没有时间赶它们出来?
远处有拖拉机在忙碌着收割最后一片小麦,见不到人影,马克家的一部分牛被赶到离我家院子不远的草地上,它们大多匍伏着,咀嚼着新鲜的青草。我带着哈克经过的时候,它们都站了起来,有些还跑过来,隔着铁丝和木桩,那头黄牛和哈克相互舔舐,这是每次遇到的仪式,它们乐此不疲,更多的黄牛聚拢过来,我不得不将哈克拉开。
我站在下午刚刚收割完了的麦田里,见不到太阳,云卷着散在天上,有光线从云朵间照射下来,孩子说那是天堂的光。太阳早已下山,它的背影隐在麦田边,遥远的橡树林后,天空被染成了各种红紫色,昨天还是红铜色的麦田变成了踏实的金黄,收割了的麦秸被堆成草做的车轮,闲置着。收割了的麦地恰如完成了使命的农人,躺着望天,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黄昏的静怡和悠然。麦田里的大橡树依旧浓绿茂盛,它好像在极力地想触及紫色的天空,树下那些被收割遗忘了的麦子,个个沮丧地垂着头;一小片开着粉色五角花朵的麝香蜀葵,将深沉的香味添加到晚风中,晚风抚媚地飘荡起来,在鼻尖转悠,哈克打了几个喷嚏,使劲抖着身体,将口水都甩在了地上的麦秸上。
天空沾满了云朵,都停了下来。云朵堆得深厚,仔细去看,看得清它每一层的肌理。燕子,鸽子和隼飞在天空里,只有飞机化成的小点在机械移动,将那片天用持续延长的白线画为两半,直到钻进了云朵。
晚风轻微地从我光着的胳膊上掠过,留下一丝凉意,像被哈克温柔舔过,这八月的黄昏,不知名的小鸟躲在接了果地苹果树里唱着丰收的小调,蟋蟀还是金钟儿,它们断断续续地发声,我侧耳倾听,却听到自己的耳鸣,正似知了绵延不绝的叫喊。
田埂上,坡上,小道旁,夏枯草,满天星,玉珠草,蓝风铃,灯芯草—-都积集着,在八月的天空下生长,长到密不透风,远处有乌鸦在麦田里拾穗,那是200多天前它们嘴下留情的麦种结的果实,要赶在农人翻耕麦田前收获。我们家今年出生的鸡也穿过了木栏,在马克家收割了的麦地,辛勤地寻找着被拖拉机遗落的麦粒。
八月的黄昏,人们在度假,这田间地头,山上坡下,万事万物都在收获春天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