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年轻的名义，干几桩奢侈的事情
文/程旻子
我不介意，多去干几桩奢侈的事情。
01
外婆家门外一千米处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十岁那年，我站在河堤上，看小伙伴们在河里摸鱼。
追逐，嬉戏，欢声笑语，单纯的快乐对我有魔性般的吸引力，然而，浑浊的河水和满地的淤泥，却让我止步不前。
跃跃欲试，最终过不了心里的砍，只得作罢。
当我再次燃起热情，想要脱掉洁白的小皮鞋和袜子，走入水中，去邂逅一条顽皮的鱼时，我的小伙伴们已经上岸，准备回家吃晚饭。
我乖巧地跟大家走在一起，看着他们拎在手里的稻草鱼，羡慕不已。
下一次，我一定要第一个下到水里，去捉一条我想要的鱼，我在心里默念。
可是，我的愿望没有实现，没过两年，那条河流就干涸了。
后来，听大人们说，纵使是雨季，也再没见过什么鱼。
从此，游走在河水里摸鱼，成了我的一个梦，成了我生命中未能做成的奢侈的事情。
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可以回到十岁那年，回到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脱掉鞋袜，抓着裙子，走进浑浊而清凉的河水里，去邂逅我的鱼。
02
十五岁那年，我和妈妈去看电影，电影里有一个留着一头短发的女孩儿。
当时，我觉得那个女孩儿特别酷，傲娇任性，看她一抬手，五根手指穿过黑发，干脆利落。
回来后，我躲在房间里照镜子，看自己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它们犹如一条小瀑布，衬托出我温婉淑女的样子。
我突然想要改变，内心激动不已，抓了一把剪刀，比划来比划去，十分钟之后，头发由齐腰的位置变成了齐肩的位置。
妈妈正好推门而入，见状，好一顿训斥。
我央求妈妈，向她说出了内心的渴望，她这才帮我给头发做了善后处理。
晚上，爷爷和爸爸都对我剪了短发而颇有微词，觉得女孩子该留着长发，那才是最美丽的样子。
我辩驳，告诉他们，指不定哪一天，我心血来潮，会去剃一个光头。
可是，我的愿望没有实现，我终究没能叛逆不羁，来一个最有个性的样子。
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能够回到十五岁那年，回到内心最反叛、最有想法的时候，我一定要给自己剃一个光头，体验一把除去三千烦恼丝的洒脱和快意，张扬而有个性。
03
十八岁那年，我自诩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姑娘，向往远方和自由。
我向家人透漏，想要一个人去徒步旅行。
背上一个背包，从家门出发，走到哪儿算哪儿，偶尔搭乘便车，偶尔露宿街头，有机会就做个义工，好养活自己，没钱了就勒紧裤腰带，使劲地啃馒头。
就这样，一路风沙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看尽沿途的风景，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我的家人，自是反对不迭，怎肯让我去吃那样的苦，去冒那样的险。
我哭了一通，砸碎了存了多年的存钱罐，那是一只胖嘟嘟的猪，我坐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数着零钱。
数完后，发现并不多，它们似乎并不能支撑我走太远。
睡觉时，我做了个噩梦，梦中，我游走于一片荒原，疲惫不堪，差不多就要死去。
梦醒了，我的流浪计划也就随之落空了，独自一人去流浪，成了我毕生都未能如愿的梦想。
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能够回到激情满溢的十八岁，我一定要背包去流浪，一定要把看似奢侈的事情，变成记忆的过往。
04
二十二岁，我和男朋友双双大学毕业，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憧憬和渴望。
那个时候，男朋友一穷二白，什么都不怕，就怕见家长。
我爸问，你有房吗？
男朋友说，不好意思，伯父，暂时还没有。
我爸接着问，你有车吗？
男友有回答，不好意思，伯父，也还没有。
我爸又问，你没房没车没钱，那你说说，你拿什么娶我的女儿？
男朋友急了，说道，伯父，我有爱，满满的爱。
没错，我们很相爱，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穷得只剩下爱。
可是，父母说，孩子，爱毕竟不能当饭吃啊。
在学校里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渡过了十多年，哪里见过什么大场面，哪里知道现实究竟有多残酷，有多险恶。
男朋友特别勇敢，谋略十足，他说，要不我们私奔吧。
可是，我拒绝了，我终于没能踏出那一步。
我们在现实的拷打中，变得心猿意马，爱情也渐渐力不从心。
初恋是很少能够结婚的，走到最后的，更是少之又少，我们也像被下了命运的诅咒，最后分道扬镳，哭成了泪人。
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能重回二十二岁，我会选择和初恋男友私奔，去世界的任何角落都可以，没人可以找得到我们。
清晨醒来，我穿着他宽大的衬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随心自在，即便我们还是会分开，但起码不给人生留下遗憾。
05
二十五岁，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男人。
说他特别，是因为他在我的人生设想之外。
那个年纪，我学会克制，学会了一切都要以自我的发展为基准，我懂得了事业的重要性。
所以，当这样一个成熟睿智的男人摆在我面前，情愫的暗流涌动，不免要心动。
可是，他是一个已婚的男人，我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步。
爱恋始于初见，终于心动。
当他试探着说出离婚二字时，我爽快地给了他一耳光。
我心想，男人终究不过如此，就此别过，不趟世俗的浑水，才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能过回到二十五岁，那是我最美丽的年华，收获了太多的殷勤和目光，可是最愿舍本的，是那个红颜知己般的男人。
回到过去，我会给他一个吻，而不是一个耳光，一吻作别总比一个耳光来得深情和得体，不徒留羞愧和歉疚。
06
二十八岁，我结婚了，和一个旗鼓相当的男人。
我们办了完美的婚礼，从此，他便是我今生的夫君。
势均力敌的爱情，让我们的婚姻平稳而幸福，不久后，我怀孕生子，得以有了一个世人眼中完整的家庭。
此后的日子，我成了全职太太，整日围着厨房转，围着孩子转，围着老公转。
事实上，三围女人的日子并不好过，我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自我。
儿子五岁时，我决定重返职场，可是脱轨多年，职场之路，道不尽的心酸，得付出多于别人很多倍的努力和汗水，才能扎根立足。
幸而是冲破了阻碍，战胜了自己，终于有了稳定的事业，重新成为职业人。
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可以回到二十八岁，我一定不会着急，不会惶恐，不会按部就班地过一成不变的婚姻生活，不惧怕三十岁，也不惧怕四十岁。
我要花更多的精力，让自己免于岁月的蹉跎，我要叱咤风云，抓住机遇，实现更多的自我价值，而不是被世俗所绑架，丢失了自我。
07
四十岁，不惑之年的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安定平稳的生活，消磨掉了人生本该有的激情，我开始质疑婚姻，开始质疑自己的人生选择。
在无尽的思索和纠结之中，我走向了抑郁。
终年危机，在我这个女人身上，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记得最严重的时候，我向丈夫提出了离婚，我以为是婚姻和世俗的枷锁，让我变得不再快乐，不再洒脱。
可是，最后拯救我的，却还是我最爱的人，我的家人，也是最爱我的人。
我坦然地接受，爱情在婚姻之中，幻化成了亲情，没有了风花雪月的旖旎浪漫，走向了生命最平实的样子。
如果我还年轻，如果我能够重回四十岁，我一定不会让自己陷于抑郁的境地，不会口出恶言，肆无忌惮地伤害爱我的人。
我要更积极地生活，用一颗有趣的灵魂，去对抗生活的庸常和琐碎，还生活以一个全新的、华美的样子。
08
四十岁以后，我接受了不完美的自己，接受了不完美的人生，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没有再抱怨，没有再纠结，我安静的往前走，偶尔停下来，回顾岁月的沧桑与美好，展现温暖的笑容，更加热爱生命。
如今，我已经六十岁了，不可预知自己还有多少个十年可活，我只是在梦里，续写曾经一个又一个无比年轻的十年。
我年轻过，如同五月的山花，慵懒而自由。
我美丽过，如同仲夏的骤雨，浩渺而磅礴。
岁月的长河，流之不尽，我自叹息。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如果人生可以回头，我不介意，以年轻的名义，多去干几桩奢侈的事情。
河里摸鱼，剃个光头，独自流浪，和恋人私奔，吻一个不能爱的人，不那么早结婚，不那么着急生孩子，为了事业拼尽全力，爱护我的家人，修炼一个更美好的自己。
除此之外，或者还有其他，但这些，我通通都不介意。
生命中微小而奢侈的事情，构成了岁月的长河，可以追忆，可以有遗憾，却都是最真实的生活。
岁月本该有的样子，是千军万马奔驰过后的云淡风轻。
如果你还年轻，不妨多去做尝试，或许会有更多的惊喜在等待着你。
等你也如同我一样，行至花甲之年，依然可以做一个调皮的有趣之人。
看，这不是又调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