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山墙
前几天母亲打来电话,说是村子里为了净化环境,村长要求院子以外的东西全部运到院子里,上面要来检查。检查组到了我们家,就发现了一个山墙,夏天的时候东山墙已经倒了,不过母亲已经找来工人维修了。这次看到的是西山墙,检查组非要推到重新砌筑,母亲没有让,说是只要不推倒,怎么修都可以。
无奈之下,检查组说是全部涂白,母亲答应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母亲激动的笑了出来。而我在电话这头心里很是难受,那段山墙仿佛就在眼前。不过提起它的年龄,也确实有不少年头了。
我八岁的时候,有一年夏天,村子里来了大水,到处都是水。幸好是村子里有了小河,慢慢的没有几天,就把村子里路面的水全部排走了。不过我们家西面的山墙倒了,也没有多长,我记得只有五米左右。那时家里一直都在忙着果园,没有人回来关注山墙。
后来母亲直接找来了玉米秸秆,然后用绳子围在一起,这样挺好的,暂时挡住了风。我们一家人又都回到了果园里,由于大水太厉害,果园也有很多果树被淹死了,那段时间,父亲和母亲带着大哥他们整日在果园里忙碌,一会清理被淹死的果树,一会又要挖排水沟,生怕大雨再次袭击。
果园不大,但是对于我们家来说,却是一家人的收成。这年遇到了大雨,可能收成又要减半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好好的管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知不觉到了冬天,果子全部都拉到了家里。母亲生怕冻坏了,全都放在了堂屋里,一个口袋一个口袋的装起来,听说价格不错,不过一直都没有舍得往外销售。父亲觉得果子价格应该更贵点,舍不得卖。就这样,每天回家,到处都是苹果。
有一天风大,把西山墙临时做的玉米秸秆全部吹倒了。苹果其实不能见风的,不然出不了两天,就会变得开裂,因为熟透了果子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激情,稍微遇到风吹,就能轻易的裂开,可是裂开的果子是没有人要的。
母亲犯愁了,父亲笑着说:“倒了就把重新垒起来,家里不还有砖头吗,这样我来垒起来。”
“你不是不会垒吗?”
“那是我不想,我要想垒,早就垒了。”父亲抽着烟,眯着眼睛蹲在地上还在笑。母亲是个急性子,只要能够垒起来,她立马推来了板车,从院子南侧把砖头装满了车厢,拉到了西山墙。父亲又找来了水桶,然后没有水泥和石灰,只能全部用泥土。
父亲又找来了白腻子,洒在了泥土里。我愣住了,这是为什么。父亲用铁锹不停的伴着,然后和我说:“这作用可多了,一来可以增强泥土的强度,使用的时间长很多;二来可以阻止蚂蚁啥的钻进去,这是白腻子,它们不吃。”
我蹲在那儿,看着父亲来回的翻着泥土和腻子,不一会儿就拌合好了,他有拎着水桶慢慢的把水倒在里面,母亲过来帮忙,父亲不让,说自己就可以了。他不停的拌合着,一会就弄好了。父亲又蹲在山墙跟前使劲的铲着基础,过去基础本来就有,父亲不停的铲着,又让我端着舀子使劲的用水冲一下。
我跑到院子里拿着舀子端着水就冲,父亲拿来了铲子,他在基础上放了不少刚刚拌和好的泥土腻子,然后双手拿来砖头,整整齐齐的放成一排。他干这些的时候,就笑着和我说:“高楼大厦也是这样干起来的,基础最重要。以后要记住,做人和盖楼一样,要踏踏实实。”
我蹲在一旁看着父亲忙碌,虽然墙头不多,不过父亲确实不是瓦工,从上午一直忙到了天黑,母亲笑个不停:“还瓦工呢,不说自己能了吧,干了一天都没有干好,咋说你?”
母亲嗓门高,她只要说话,父亲从来不和她说,只是听着她的话,自己忙着手中的活,偷偷的笑,他笑的时候偷偷和我说:“以后好好上学,可不能学我,你看看连个墙头都垒不好。”
那天晚上一直忙到了快要半夜,父亲才算把墙头垒好,母亲做好了饭等着我们爷俩。围着桌子旁,母亲一直笑着父亲滥竽充数,父亲不停的说着不管怎么说,山墙算是垒好了,这就是本事。我坐在中间,咬着馒头,跟着他们高兴。
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村子里要整顿环境,母亲硬是留下了那段山墙。过了几天听大姐说为了留下这段山墙,母亲差点要和村长吵起来。我在电话这头,鼻子一酸难过极了。可能那年大姐出门读书,可能她真的不在家,把这事早就忘了。
那段山墙是父亲自认为留下来的杰作,而在母亲眼中却成了所谓的“滥竽充数”。父亲走了十多年了,母亲也早已白发苍苍,可她老人家很明白,一直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