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有关沙梨的往事

2019-04-06  本文已影响0人  青年农民阿华
叔婆去世以后,妈妈背着我去哭丧,那时候小,只觉得很多人,很热闹,但走到橘子树那里,距离三伯家不远处,妈妈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夏天要来了,那是沙梨上市的季节,浪尾村的顺源百货每一年都会上一批新鲜沙梨,麻子脸的沙梨层层叠叠堆个小山丘,但在顾客眼里无非是特价水果而已。在他们眼里也许北方的雪梨,南方的芒果更让人有购买的欲望,沙梨不过是一种水分含量很大而无味的野果罢了。但我看见沙梨上市了,总要买几个尝一尝,我记忆里的沙梨,不是如今的这个味道,它是甜而且脆的,清澈的溪水洗过,带着一股冰凉。那年我几岁呢?三四岁吧,但真的是我最早的记忆,至今那些片段还在脑海里回放着,跟妈妈提起过,她不相信我这么小就有记忆了。

我奶奶一共生下了五男一女,在那个年代,身材矮小的奶奶有了扬眉吐气的资本。不过,住在隔壁的叔婆却连生五个女儿,叔公做过生产大队书记,家里貌似过得比我奶奶家要好,后来,叔公来找奶奶商量,五个儿子,能否过继一个给他,以后好继承家业,帮他养老送终。后来三伯就过继到了叔公家,从此他的性情大变,一方面憎恨奶奶抛弃了他,一方面是到了叔公家,他成了一个宝贝。到了叔公叔婆年老的时候,他们失去了劳动能力,三伯就开始嫌弃他们了。

那一年,我爷爷、叔公都已经去世了,叔婆跟着三伯住在山上的房子里。叔公刚一去世,三伯就逼着叔婆分家,有时候粮食吃完了,叔婆就挨家挨户串门,五个女儿家轮流跑,可是那个年代,谁家也不是很富裕,没吃几顿饭,叔婆就感受到了送客的意思,她只好弯着腰,一步一步挪回家里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叔婆经常有意无意跑到我家门口来聊天,到了中午,我妈妈就喊叔婆来家里吃午饭,说是午饭,其实我们家那时候中午还是喝粥和吃红薯的,煮一大盘酸菜,叔婆吃的很是开心。

前面我说过,那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有时候我也会惊讶我能保存那么久的记忆,虽然那都是陆陆续续的片段但却深刻。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妹妹感冒了,奶奶和妈妈一人背着一个带我们去看病,如今我无法将这段记忆中的画面还原在瘦弱的她们两个人身上:我慢慢长成了一个中年男人,而奶奶去世了,妈妈也慢慢变老了。

那一年夏天,溪边的一棵沙梨树结满果子,是三伯的。有一天我看见有人在摘果子,就跑去看。原来是堂哥在树上摘,他摘到了,就扔在地上,叔婆在树下捡。她已经很老了,她已经度过了她的黄金年龄,在她年轻的时候,她也曾是美丽的姑娘,干活的能手,如今她已经日落西山了。叔婆慢吞吞地在溪水里洗沙梨,我在一边看着眼馋,叔婆就给了我一个。我记得,她完全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话语,二十几年后我跟父母回忆起这段往事,爸爸说那是叔婆最大方的时候,小时候他经常跑去叔婆家串门,但连一条红薯也没有吃到过。

最后这段记忆,我经常跟妈妈提起,叔婆去世以后,妈妈背着我去哭丧,那时候小,只觉得很多人,很热闹,但走到橘子树那里,距离三伯家不远处,妈妈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怀念那个年轻的妈妈,美丽,大方,有见识,敢呵斥短斤缺两的猪肉贩子,有时候又很温柔,让我趴在她腿上帮我掏耳朵。现在她变成一个小老太婆了。到后来,爸爸强奸了村里的小姑娘,逃跑了,妈妈带着我们种田生活;再后来,爸爸被判刑七年,妈妈又带着我们在深圳种菜生活,那个温柔的妈妈,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她被生活逼成了泼妇,每天都在控诉着她的不幸。所以那段回忆,显得是何其珍贵啊!

叔婆去世后,三伯一家人搬去广州种蘑菇了,那棵沙梨树因为没有人看管,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结果子了,后来就慢慢干枯了。前两年我回去祭祖,连它长的方位都找不到了,我曾经以为会生活的一辈子的小村庄,人烟稀少,也许不久后,它会变成了荒村,埋葬起那些过往的不幸,某一天的夜晚,点起一把大火,都烧干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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