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的前半生（十三）

1

保成和小敏听到这样的声音，也没当一回事儿，他们接着往前走。这时，保成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脚步一停转头看去，看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高鼻厚唇，皮肤略黄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深蓝色服装，上衣的右边还印着火车站的名字，一看就是工作服。

而这个男人在看清保成的脸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紧接着冲着保成笑了笑， 笑容中带着几分歉意。

这让保成很疑惑，他冲着男人问道：“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站在他面前的王胜，在发现认错人的时候，就打算赶紧离开，可没想到人家先冲他发问了。他只好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解释道：“先生，不好意思，最近有一个在逃嫌疑犯，身材和发型跟你很相似，我以为……”王胜的声音越来越小。

保成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心里有点生气，这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他自己也不想想有哪个逃犯，会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火车站，要真有这样的，直接去自首得了，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本来带着孩子去看病心情就不好，还有了这一出，也很难笑出来了，他冷冰冰地看着王胜说：“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王胜看他脸色不佳，知道肯定是不高兴了，他明白自己理亏，也不敢挑剔他的态度，连连点头。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王胜才松了口气，心里感叹道，真是同人不同命！自己和老张同一年入职，无论是文化程度还是工作经验都差不多。可就在今年春天老张抓了个小偷，不但单位奖励他1000元的奖金，还给他升了职，摇身一变就成了自己的上级。

唉，自己的运气还真差，要是能抓到个逃犯说不定也和老张一样了呢。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看到时针指向九点，他顿时慌了神，自己竟然耽误了这么久，被人发现绝对又是一顿批评。半个月前火车站的领导就警告过王胜，如果再擅离岗位就趁早走人，他们再也用不起他这尊大佛了。

王胜不敢想被人发现的后果，转过身匆匆忙忙地赶向岗位上去了。

2

小敏看着保成臭着一张脸，还有他那高低不对称的头发，没忍住扑哧一笑，一边背着孩子往前走着，一边小声地对他说：“让你贪便宜，这下好了，直接被人当成坏蛋了。一会上了车，我给你拿出帽子戴上吧，你这头型的确是很奇特，也难怪人家想歪了。”

保成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他这会儿也后悔不应该省那几块钱，让自己出这个丑啊！

在他们准备出发之前，小敏在家里收拾行李和需要的物品。保成这一年多一直往返于劳务市场，几乎没有休息过，为了有一个好的状态，他停下了工作。

这天午后，保成从朋友家出来，往家里走的时候，看到街边一间小屋的门前，立着一张四方形的牌子。

上面写着：红霞理发店特别优惠。从 9 月 1 号——至 9 月 8 号，所有顾客理发一律五元，过期作废。

保成知道这家店是陈二的弟媳妇红霞开的，为此自己还听了他不少抱怨。话里话外都是自家兄弟太惯着媳妇儿了，有钱没处花了，老老实实干活不好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保成看着牌子上的字没有立刻离开，他撩了一把额前的刘海，心想自己马上就要出远门儿了，总不能邋里邋遢让人看不起。正好她这里有优惠，比芬子姐那儿便宜三块呢，干脆就在这儿剪，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反正自己没那么多讲究，清清爽爽的就行了。

他抬脚迈向台阶进了屋， 就看到红霞弯着腰拿着短扫把在扫地， 一旁的头发堆得像小山一样，可灰色地面上还是残留着许多碎发， 宛如一只只蚂蚁在缝隙里爬。

他仔细看了看屋内的摆设，发现很一般，就是寻常的布置，唯一引人注目的大概只有这一张黑色皮质的椅子了。

“保成，你来剪头发？”红霞扫完了右边儿的地，转过身来看到保成便笑着问道。

“对，头发长了闷得慌，我也不是讲究人儿，你给我把它剪短显得利索就好。我看你外面写着搞优惠，不管老少一律五块钱，是真的吧？”保成笑着说。

红霞说：“保成，瞧你这话说的，我啥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再说了，骗谁我也不敢骗你啊，就你和孩子二伯那关系，我要是骗了你，怕我在他嘴里是再也听不到一句好话了。”红霞的语速很快，金色的门牙随着她张嘴的动作若隐若现。

“你看你，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计较，我和你开个玩笑。”保成说。

他走向门边左侧，来到脸盆前，从塑料桶里舀上水，弯腰洗头；用手挤上洗发水，朝着头发四周抓了好几遍，揉出泡沫后，冲了两舀子水，拿起毛巾将上面的水珠擦掉

随手把毛巾搭到绳子上，又走到椅子旁边坐了下来。随后红霞给他系上围布，“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头发纷纷落下，有一些小碎渣粘到了脸上，像一根羽毛轻轻划过，感觉痒痒的。

又是一阵电推子的“嗡嗡”声，不知过了多久，那紧贴头皮的触感，刺耳的声音终于都停止了。

保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承认陈二说得很对，这是自己30多年来，头发最难看的一次。右边长，左边短，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后脑勺生来高一块，剪成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自己被狗啃了。

只是自己再不满意，也不好多说，大家都是熟人总要留几分面子，从店里走出来，他心里头发誓再也不来这儿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