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封信]只能，明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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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妹在旁边熟睡，呼噜声哼哼作响。

我与大表弟连麦开黑，他陪我输了一把又一把游戏，隔着屏幕都能听到他的闷笑声。我撒泼说他技艺不行，所以才带不动我。他连声说是，未曾反驳。半个小时前，我跟他说，明年再见，没来得及拥抱。

记得十来天前，我独身在另一座城市，因觉着在生活上受了极大的委屈，眨巴眨巴眼睛哑着嗓子给我妈打电话，只道是自己不太愉快，想早些回家。于是自顾任性，收拾行李便匆匆赶赴春运征程。到家的第一天，双亲在外，我吃的第一顿饭是冷饭配着老坛酸菜方便面里的...调料包。那会儿我被两三好友戏弄，原来我是那被家遗忘的亲明珠。

当然待如今年纪大一些，家里长短，总是念不完的经书。我一边听着，一边觉得回了家也真是不轻巧，于是装作昏昏欲睡，听着听着倒也真的睡了过去。客厅大沙发，一张粉色毛毯，一只半个身子大的小抱枕，如是。次日趁着家中长辈教导，我反其道而行，故作骄矜，只说是出门在外未曾吃够海腥。于是在家这个把礼拜，顿顿两条大黄鱼，一条约莫一斤余。餍足后我不觉挑剔了起来，说那固有的蝤蠓没有大闸蟹来得好吃，于是次日，爷爷便送来了大几只新鲜饱满的小肥蟹。除此之外小姨的番薯黄夹、外婆的梅干菜肉饼、妈妈的秘制皮皮虾、哥哥的跳跳糖……那跳跳糖不过是我与三岁小侄女随口一提的玩笑话。我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每每这些时候，我就实实在在觉得自己被宠着，想溺死在这群人的温柔乡里。

因今儿去了外公和太奶奶的坟墓，午间小雨淅沥，只觉得困顿万分。如若不是我那表弟牵强着拾掇好我的衣物，备好了来回车辆，中间影票与晚餐尔尔，我大概是会睡到明日清晨的。没什么比懒觉更尊重假期了，所以这几日只顾着松散，没几分正行，对文字的虔诚也暂且放放。回家后，我就是三等残废的咸鱼宝宝。索性，弟弟和妹妹们都长大了。当然这不是我第一次发现他们长大了，可如今我只觉得他们越发细致周到。好比我今日看的这《流浪地球》，也不过是大年三十随手看了个三分钟影评，再随手一个转发。可谁知我弟他自己个儿瞧了大半，又觉得去电影院看更为合适，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安排。整个过程，电梯营救没哭，联合点火也没哭，可看到刘启爸爸冲向木星，喊出儿子的那一刻，只觉得悲从中来，泪流满面。我那弟弟只能手忙脚乱得递着面巾纸给我，过了许久才敢松口气。晚餐时，中学道儿上的老披萨店意外倒闭，他哄我吃食别物，瞧我确实有几分伤心，又兜兜转转带我买了爱喝的饮品。他向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有什么朋友，只待我这个姐姐最好，自三岁始便如是。而如今我见他一日一日长大，倒越发像一个男子汉了。论照顾人，不比那些追三字头的哥哥叔叔们差。天黑时分，我只说吃完未曾消食，于是亲妹在冷风中搀扶着我回家。我偶尔小跑偶尔大笑，四下安静的街道，昏暗的路灯，凌厉的夜风，我都觉得万分妥帖。左腿袜子不合脚，总是无端脱落，于是我妹便耐着性子蹲下来一次一次帮我整理着袜子。我戳戳她的脸颊，看着她嘟嘟嘴甩过头，心底却更柔软了三分。

这一些，发生在我今年离开家的前一天。而我和他们，一年也不过是只见这一面。

幼弟幼妹日渐长大，终于变成了我想要的哥哥姐姐。双亲长辈逐渐老去，那些爱意越发清晰浓厚。二十几年来，我好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家庭的意义，那是一个我蹲7日胖70斤也不愿意离开的地方。

真的不想说，明年再见呐。

以前总留在家里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如今我却变成了这个家庭新年的第一张车票，这才懂了那几分酸涩难捱。

未来这一年，我自然有所期待。

但是如果本命年真的有好运，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健康，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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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2月10日 阴雨

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