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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家(23)

2017-09-24  本文已影响0人  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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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衣衣

23  固执

我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急促,甚至是疯狂的叩门声把我从恍惚中惊醒,叩门间隙还传来呼叫:“冯·迈森巴赫中尉,您在吗?长官,您在吗?快开门!长官。劳舍尔中尉让您赶快去。”

我猛然睁开眼睛,脑子立刻清醒了。出事了,一定是他,不然恩斯特绝不会这样莽撞。对了,那个梦,那个梦一定有意义,难道是……我竭力控制住,不让自己一下子跳起来,而是慢慢地坐起来。即便如此,我依然感觉很不好,胸口隐隐作痛,开始冒虚汗。幸好,恩斯特把药留在了床头柜上。我从药瓶里倒出一颗硝酸甘油放进嘴里,含在舌下,看了看表,7:43,不知道是傍晚还是凌晨,恩斯特临走时拉上了窗帘。

我坐在床沿等了几秒钟,这期间,叩门变成了砸门,呼叫变成了喊叫。

我终于过去开了门。

来的是恩斯特手下的党卫军看护。他见了我,叩门的手停在半空中,瞪着眼睛,张着嘴,像见了鬼似的愣在那里。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怕,所以不怪他,只是头晕得厉害,不得不伸手扶住门框。“劳舍尔中尉……现在……在哪儿?”话都说不连贯了,看来硝酸甘油还没有完全起作用。

“在医院,长官。”看护回过神来,伸手扶我,小心翼翼地问:“长官,您脸色很差,您没事吧?”

“没事……现在是什么时候?”

“7:45,长官。”

“早晨?”

“是的,长官。”

这么说,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转身回到屋里,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你过来。”我叫进看护,把衣架上的上装、大衣和武装带通通扔给他,“拿着……我们走。”

我一边跑着下楼,一边把衬衣下摆塞进裤腰。这时,如果有谁正好瞧见,一定会很奇怪:什么事竟然让冯·迈森巴赫中尉慌张、狼狈到此等地步。

一出大门,寒冷的空气迎面袭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看护赶紧把外套递过来:“快穿上,长官,外面冷。”

我接过外套穿上,本应该说声谢谢,或者至少微笑一下。但我心里只有那个念头,那个梦,其余的什么都忘了。我想问看护恩斯特叫我去到底是什么事,又怕听到可怕的消息,最终,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一个劲儿地往医院跑。看护则拿着我的大衣在后面追,直到医院,不要说穿大衣了,就连外套的扣子都还没有扣好。

今天天气晴朗,气温却很低,阳光明媚,但没有一丝暖意,前两天下的雪一点没有融化。

“长官,劳舍尔中尉在25号病房。”快到医院时,看护在我身后提醒道。

我一脚踩空,差点从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摔下去。25号病房,是专为临死病人准备的,是那些就要死了,或是虽不会马上死,但已经没必要救治,等着恩斯特给予最后解决的病人呆的地方。

我冲进25号病房,恩斯特一下抱住我。若非如此,我肯定就直接摔倒在他的病床前了。

“镇静!马蒂,镇静!”恩斯特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这时我才注意到病房里远不止我们两人,只是那些人是谁,在这儿干嘛,我不感兴趣。我的眼睛已无法离开病床上那张憔悴、惨白、安详的脸了。

“怎么回事?”我依靠在恩斯特肩头,无力问道。

“对不起,马蒂,是我疏忽了。昨天,‘教授’告诉我他在营房里,我特意去看过,还给他拿了些吃的,没想到……今天他又没去早点名, ‘教授’ 便去了他的营房,先看见加布里尔吊在房梁上,已经死了,而他就躺在加布里尔脚下。”

“死了?”

“没有,他还没死,他昏迷了。”

我一下推开恩斯特,嫌恶地瞪着他。“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儿?为什么什么也不做?为什么不救他?”

正在这时,旁边一个声音道:“长官,准备好了。”

我循声看去,是那个在这里工作的犹太医生,手里拿着一支已注满药水的针筒。我惊恐地瞪大眼睛:那支普通的针管上配着一根超长的针头。“不!”我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腋下扶住我。我猛地转身,挣开恩斯特的扶持,挥手打去。

手被抓住,恩斯特压低了声音说:“马蒂,醒醒!别这样!”

是啊!病房里好些人,看着我们两位‘长官’这样,算什么。我闭上眼睛,强压下怒火,挤出几个字:“让他们走!”

“你们都出去吧!”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过后,屋里静了下来。

恩斯特拉过一把椅子。“你坐下,马蒂,你就快摔倒了。”

我可不领情。我真的很想坐下,确实快站不住了,但是不能,我抓住床尾的栏杆稳住自己,抬头盯着恩斯特。“恩尼,你是我朋友,你怎么能对他做这样的事?你怎么这样残忍,这样无情?你嫌自己杀的人还不够吗?对他也……”

“这是我的职责。”

“够了,别跟我说什么职责。我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对他?为什么还叫我来看你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折磨我?”

“我没想要折磨你,马蒂。我叫你来,因为我知道,假如不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你会恨我一辈子的。”

“那么你对他做这样的事,难道就不担心我恨你一辈子吗?”

“我知道你会恨我,但这是他的选择,是他自己决定的,我只是在替他完成愿望。”

“什么意思?”

“马蒂,”恩斯特把一块玻璃碎片放到我手里。“这是‘教授’在他手里找到的。”

“这是什么?”我有种隐隐的不安。

“法比安的眼镜碎片。”恩斯特掀开床单一角,他的左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带血的绷带。“我已经检查过了,手腕上的伤就是用这眼镜碎片划的。只是当时划得不够深,又及时地包扎止血,所以才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这能说明什么?”此刻我的脑子混沌一片,什么也想不明白。

“这说明,他想自杀,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胡说!”我再也站不住了,顺着恩斯特的手臂,滑坐在椅子上。恩斯特的手一直扶着我。

“我没有胡说,我也没有臆断。昨晚上,加布里尔跟他交谈过,就在营房里,很多人看见了。他当着加布里尔的面,自己划的手腕。幸亏加布里尔及时制止,才划得不深,后来,又是加布里尔给他包扎,止血。”

“为什么就不可以是加布里尔威胁他,害他呢?你见过有谁当着别人面自杀的吗?”

“但我也没有见过,害了人之后,再去救治的。况且,要是加布里尔真想害他,根本不需要这样。他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包括加布里尔,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地要了他的命。他只是想自己做这件事。我想他一定很懊恼,没想到自己连这件事都做不到。他没办法避开任何人,他已经精疲力竭了。所以,结束吧!我宁愿被你恨一辈子,也要帮他这一次。”

恩斯特的声音变得非常奇怪,越来越低哑,最后噎住了。我抬起头,惊讶地看到:满眶的泪水已经让恩斯特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马蒂,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会这样,他昨天已经很虚弱了,就算营房里光线暗淡,我也应该看得出……他说他没事,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就好,我还真就信了。我没想到……没想到……我不想再救他了,马蒂,不再救了。我救过他一次,又怎么样?没有用的,没有任何改变。让他解脱吧,让他自由。这是他希望的,他累了,垮了,绝望了,崩溃了。从这后面的烟囱飞出去,他就自由了。”

崩溃的不仅是他,还有恩斯特,还有我。

不!我不能!我也不相信他会崩溃!说我自欺欺人也好,固执倔强也好,不近人情也好,我还不打算放弃,至少不是现在。人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的,我还没有适应。我绝不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那个梦,一定有什么含义。是他来向我告别,还是要我来帮助他?我不知道,但我宁愿相信是后者。

“恩尼,”我站起来,用力握住恩斯特的手。“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他有一颗坚强的心,他不会轻易倒下的。就算你是对的,也不要对他做那样的事,不要做我们可能后悔的事。我们无权决定他人的生死,这个权利只在他本人和上帝的手中。我们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至少不要在他身上再重演一次。给我一次机会吧,恩尼,求你了!如果上帝真的要让他从此离开这个苦难的世界,如果他自己也是这样决定的,那也就是几小时,最多几天的事。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会再受苦了。给我一个机会,恩尼,让他在临走之前,感受一点人间的温暖吧。”

我低头看着那张清隽、憔悴的脸,一字一句地发誓道:“我发誓,恩尼,如果,我成功了,我绝不会再让他回到那群禽兽中去,我一定要帮他活着离开这里,不惜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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