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夜里思母校
把工作服扔到储物间后，陈可恩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随后他成为人群中太不起眼的那个，如果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的目光无神，与那些工作到晚上九点还没下班的程序员一样。尽管他如此疲惫，路边的摊主们依旧不想那么轻易就放他过去。他们不仅用鱿鱼代替手拦住陈可恩的去路，同时还喊出极为优惠的价格扰乱他对自己肚子的判断。
在摊主面前站着三个小胖子，他们牙齿向下扯出鱿鱼时爆发出来的汁液，足以说明这位老板的手艺相当不错。除了鱿鱼，周边还有麻辣烫、板栗、炸面筋，手抓饼等等。如果换作平常，陈可恩肯定会买个手抓饼来啃啃。但今天，因为洗碗阿姨生病了，他被领班叫去厨房多刷了两个小时的碗。此时他累得实在不行，只想快点回到出租屋。
至于别的事，等明天再说，包括填饱肚子！他只有这么个要求，没别的了。然而，老天爷似乎也想欺负他。明明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两个红绿灯硬是给他多拖了五分钟。等他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没有抱怨老天爷，没有说它的不是。他累了，只想休息。到家门口，他前脚用力一甩，鞋子在空中打转。之后，他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就再也什么都不去想。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把袜子从后脚跟扣下。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夫妻因小事激烈争吵的声音，但这依旧无法阻止他的眼皮向下沉去。躺下去，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在梦里他看到一个菠萝包在飞，紧接着后面还有一个超大的火腿、一口就能吞下的烧鹅、冒着香气的肉包。他飞起来，一口一口吃过去。在吃的过程中，有一头猪从他面前飘过，接着是一只鹿、一匹马，还有一只银白色的狐狸。他没管那么多，就这样，一直吃。
等他吃完第九个火腿，赫然察觉到一件事：不管他怎么吃，就是吃不饱。按理说，他吃下去的东西，足以确保他三个月都不会觉得饿。白狐示意他上前，说有好东西给他看。路过一个镜子时，陈可恩发觉自己变成了一头猪，吓得他急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摸到一个突出的鼻子时他被吓了一大跳。
从梦境中惊醒过来，陈可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发现自己的鼻子是正常的，他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躺在沙发上，想继续睡觉。这时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旋律与窗外的冷风敲打邻居衣服保持一致。除了肚子饿以外，他还觉得脚很冷。离陈可恩五米近的距离有张被子，但他就是不想起来，于是将自己卷作一团，尽量减少晚风的接触面。
可能是因为刚才小睡了一会儿，这回陈可恩没能一下子就进入梦境。他望着窗外，任由思绪随风飘荡。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大脑在运作，但这些随风生成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与早上刷牙时的情景是一样的，明知自己的大脑在思考，但刷完牙之后很难记起自己刚才都想了什么。
白蓝色的校服，在对面窗户外随风飘荡。还有一条红领巾，也是如此。起初陈可恩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他的目光逐渐聚焦在一个点上，才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它们就像两个欢快的小孩，坐在窗边喜哈打闹。或许，因为有逃跑现实的念头，校服让陈可恩想起了他的母校，红领巾让他想起了课室外的紫荆花。紫荆花在他的大学比较常见，从宿舍到课室的校道上到处都是。行政大楼前的湿地公园更是种满了事业有成的老校友送给母校的紫荆树。每年三月初，紫荆花盛开之时，几千位摄影爱好者和上百位模特涌入校园，他们围绕在紫荆树前不停地摆姿势、不停地按快门
每当这个时候陈可恩都会走出图书馆，来到湿地公园与上万位校友们一起观赏紫荆花的艳丽。如果心情不错，他还会赋诗一首。“镜子门前一帅哥，随风摇摆唱情歌。手抓短发喷香水，得瑟弯腰穿长靴。”这便是当初他写的一首名为《去赏花》的诗。一想到自己当初出个门都那么诗情画意，再看看如今的自己。别的先不说，单看自己的指甲，陈可恩心中就是一阵叹息。他的指甲里面堆积了不少酱油的残渣，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此时的身份，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服务员。
在毕业前他对未来展开过许多不一样的人生想象，有他艰苦创业，最终熬到行业的红利期成为千万富翁的故事；有他努力工作，最终获得老板赏识成为高管的故事；还有他伏案笔耕，经过三年的打磨最终完成一部伟大的小说的故事；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毕业以后他竟是个服务员，而且还被一个小小的领班欺负，要求他多加两个小时的班。
“天啊，”他心想，“我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审视周遭，环顾四周。过了一会儿，等他弄清楚自己为何成了个服务员，心也就跟着安定了下来。等他把负债还清，再存有一点余钱，他就可以摆脱这个困难，继续去追逐他的文学梦。窗外月亮暗淡无光，寒气逐渐入侵他的皮肤，令陈可恩感到一丝丝冰冷。之后他起身准备回到床上，但衣服传来了酸臭味，这时陈可恩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澡呢。
于是他回到房间，拎着两件衣服便往厕所的方向走去。热腾腾的水从他的头顶上流下来，香喷喷的沐浴露在他双手的摩擦下变成泡沫。在这一刻，他的心身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他对未来的人生又充满了信心。他觉得只要自己始终不忘初心，早晚有天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从厕所走了出来，用毛巾捂着脑袋。
他想道：“生活会好起来的。”
他站在镜子前，用风筒把头发吹干。一边吹，脑袋一边想，弄得他好烦躁。他决定今天什么都不要再想了，省得自己陷入伤感的情绪之中而无法自拔。把闹钟调好后，他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四不像，在他的注视之下，变成了原始的人类 它们为了生存要与大自然展开激烈的拼搏。一会要解决食物短缺的问题，一会又要解决领地的归属问题，他们很忙碌。接着脑海中出现一个声音，它围绕碎片记忆轻轻地复述，同时夹着陈可恩的一些思想片段，随后他便逐渐进入了睡眠状态。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正在上一堂语文课。不管老师向他提多么难的问题，他都能轻松回答出来。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享受过三好学生的待遇，他心里特别高兴。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不管同桌想什么，他都知道。例如她目前就在想下课后去买辣条好呢，还是买个雪糕来舔好呢。另外，他好像还有个超能力，那就是：如果他希望老师说点好听的话，老师就会主动赞美他、表扬他，甚至还说要把老师家的女孩要许配给他。
“还有这样好的事轮到我？”他正想着答应，谁知画风突然一转。
眼前出现一条比的蟒蛇，它正用一双恶毒的眼睛注视着他。也不知怎么回事，陈可恩竟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他刚刚掏了人家的蛇蛋。他想要逃离这个山谷，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用力跑都跑得特别慢。地面上，还冒出许多许多红色的人民币。陈可恩一边捡，一边跑。很快，蟒蛇就追了上来，它用尾巴一下子就将陈可恩缠绕了起来。顿时间陈可恩觉得心里很难受，无力反抗它的吞噬。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他叫道，“我 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他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全身冒起了一阵冷汗。他用手护着胸口，然后拼命吸进大量的氧气。刚才他深刻地体会到胆战心惊的真正含义。那种临近死亡的感觉，宛如阴影一般还笼罩在他的心头。等呼吸正常了以后，他伸出手想抓起一件衣服。他在床边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一件衣服。这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整个房间似乎都被这种感觉所笼罩着。
他双手抱着膝盖，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窗外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还有几个易拉罐在风的吹动之下，在街上的角落里四处滚动。一想到这黑暗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驱除的。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了。过了一会儿， 陈可恩来到客厅，他给自己倒了三杯水，都是一口饮尽。
等他放下杯子时，有一种思念之情从他的心里爆发了。他无法向刚才那样，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此时此刻，他很想去学校的紫荆桥，看一看那些盛开的紫荆花。他很想去学校的东区运动场，一边奔跑一边释放他这些年来堆积在心里的憋屈。
这种感觉非常复杂，一旦用文字去描述它，它就会变得相当调皮，根本不让你捕捉到它的神韵。总之，陈可恩很想很想它的母校。他恨不得现在就坐上火箭回学校。他拿起手机，上面的时钟显示此刻凌晨五点过二十分。他只好抑制自己的思念之情，等明天起来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