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不必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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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听着歌将包挂到拎菜的胳膊上，腾出一只手去摁电梯，“几层，我帮你。”刚进电梯的男人探过身子摁了“15”，然后看着她。“哦，13层，谢谢。”小雨微笑示意。

十三层很快到了，小雨点点头，出了电梯呼了口气。她不是一个特别外向的人，虽然也谈不上内向，用她闺蜜的话说就是长了一张甜美可爱的脸，实则边界感实足。对，就是这个词“边界感”。小雨喜欢在自己的人脉圈里划出不同的小圈，如同孙悟空的金箍棒一般，不同的圈子代表不同的规则和亲近度，不能越界。

“欢迎回家。”可视门铃发出友好的问候，小雨推门而入。房间入户门直对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连着客厅、餐厅，显得房间空旷又敞亮，落地窗前搭了地台，布置成一个小小的花园，摆了两张藤椅，是小雨最喜欢的地方，煮一壶茶看万家灯火，发呆，写文，听歌，洗去工作一天的疲惫。

进门靠墙打了一面墙的柜子，一分为三，中间做了小吧台，装了一圈灯条，光线暖暖地照在干花篮上。她将包放到上面，菜先放到地垫上，摔了摔勒红的手，顺势坐在穿鞋凳上换鞋。

“谁呀！是小雨回来了吗？”小雨不由地皱起眉头，浑身放松的身体又绷了起来。一个身材不高，圆润丰满的中年女子从餐厅转角处走了出来。女人皮肤非常白皙，烫的满头小卷，笑容满面，“妈。”小雨穿好拖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么热的天，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说着弯下身子拎菜。“唉呀，我来我来。”女人的身影一下到了跟前，拎着菜进了厨房。“我这也没什么事，你们才成家，你工作忙，小军又是个万事不操心的，我哪放心得下。”女人的唠叨声里，小雨疲惫地拖着步子转弯向卧室走去。

这套婚房是小军父母全款买的，在A室的新城区。虽然离工作地点远了点，但是空气清新，周边有公园、学校，生活设施，交通都很便利。一百四十平的面积，三室两厅，小两口住着简直羡煞人，房子虽然没写小雨的名字，但是小雨一点都不介意。小雨觉得房子是公公婆婆出钱买的，自己家本来就没出钱，凭什么要写自己的名字呢？不写才是正常的呀，况且她与小军相识五载，相恋三载，所图不过是那个人罢了，现在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对她就是意外之喜。就如游戏打怪升级一样，打怪升级是目标，结果掉落随机奖励里居然有自己需要的，当然是意外之喜。

主卧很大，三十多平不止，做了飘窗，很多人说飘窗没用，小雨却很喜欢，她最喜欢垫好几个靠枕歪在上面吃零食看闲书，风从窗户里慢慢地送进来，回头之间自己爱的人恰好也在，所谓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可这会换了家居服，她没骨头一般懒在上面，看着整洁干净堪比酒店般的卧室却一点心思都没有。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蜜月刚过，还是婚后两个月，或者三个月？小雨记不清了，这套房子被婆婆强势地圈入了自己的领地。小雨觉得只有“领地”这个词才能最为贴切地表现。

小雨永远忘不了那天她回家看到自己早晨随处扔着的内衣消失不见，与小军甜蜜恩爱后没来得及处理的痕迹也消失不见后的震惊。“小军，你今天中午回家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亲爱的。”电话里小军的声音一如既往慢悠悠的。

“啊！你没回家？”小雨脑袋一瞬间炸了，“那是谁来咱们家了，肯定不是贼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不会吧，难道是你妈妈。”

“哦！这样啊，哈哈哈。”电话那端小军笑得气喘吁吁。“肯定是妈妈，她就喜欢帮我收拾东西，没关系，你不用管，随她去吧。”

“不是，小军，不是随她去的问题。”小雨吭吭吧吧不知说啥，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小雨不断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她设想过婚后婆媳相处会出现的无数个问题，却唯独没有想到，第一个问题竟是如此匪夷所思又猝不及防。

那个夜晚她依偎在小军怀里，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关于他们夫妻间的私人空间，关于他们相濡以沫地彼此适应和成长，还有就是适度懒散的小情趣。小雨腹稿三千自认为表达清楚完美的沟通在小军迷迷糊糊的睡意中了无痕迹。

“嗨，女人，就是想的多，帮你干活还不高兴，我妈那是心疼我们。

睡吧，宝贝。”男人翻个身呼呼睡了，小雨烙了半宿的饼子，换来清晨熊猫般的眼睛。

那次沟通无果，无数次沟通无果后，婆婆成为了这个领地的主人，小雨经常想如果婚姻是她的修行，那么婆婆应该就是这方小世界的天道，或者说是这栋屋子隐藏在空气中的一双眼睛，你虽然看不见她，但她无所不在。而小军作为天道之子，自然是一呼一吸间都是惬意的，只除了她，一个外来者。

“小雨啊！你买的这个芹菜好老啊，晚上就吃面片吧，小军爱吃，再说也好消化。”婆婆的大嗓门哪怕拐着弯，关着门也轻而易举地穿墙而入。小雨无奈地摇摇头，想赶走最近经常跑出来骚扰她的这些想法。她不爱吃面，小军知道，可婆婆说面片好消化，晚上吃正好。

“小雨，我回来了。买了你爱吃的寿司。”小雨握紧的双手在这道欢快的声音忽然懈了下来，连同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买什么寿司啊，一点营养都没有，还是冷的，就是米饭团子，有啥好吃的。”女人低声数落着。小雨在卧室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她一时想冲出去喊：“妈，你能不能别管我们这么多了，给我点空间行不。”一时又想起小军轻声哄她：“哎呀，你别生气了，最多以后我让妈妈别收拾咱们卧室，妈妈一片好心，我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让她伤心。”

小雨茫然地坐着，谈不上伤心，就是憋屈。“这不是啥原则性问题，小雨，你婆婆就是太热心了，她没坏心不是，娘知道她这种行为有些不妥当，可你就算看小军面子上也要好生处理，知道不？”母亲的话一遍遍回放，小雨干脆拿过枕巾呼在自己脸上。

“小雨，怎么了。”男人宽厚的手掌热呼呼地按在额头上，扯掉毛巾，露出小雨皱成一团的小脸和泪蒙蒙的的眼睛。“小雨！”男人慌乱地擦着女子巴掌大的小脸。

“小军。”女子把男人的手抓住摁在胸口，轻轻靠在男人怀里。“小军，我很爱很爱这个家，很爱很爱你。但是……”女人抓着男人的手贴在脸上，“小军，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女人哽咽着，“我的内衣我经常满柜子翻，我晒到阳台上的内衣也经常被妈妈收到卫生间挂着，还有我从来不敢放松心神，每次与你亲热完，我都要检查床单，害怕留下痕迹。”女人难堪地脸红。“这种生活我压力特别大，小军。我们是如此亲密的一家人，可亲密不必无间。小军，有距离才能更好地呼吸，那田里的稻子种得太密，每一株都活不了……”女人无声地啜泣着，哭得男人心里钝钝的。

“好了，好了，不哭，小雨。我想想，怎么跟妈妈谈。我不知道，真的没想到这件事对你影响这么大。”男人抱着女人娇小的身子轻轻地拍着叹了口气。

“小军，小雨，吃饭了。”女人脆利的声音又一次穿墙而来。

“来了，马上。 ”小军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这可是你说的。我下周出差一周，你刚好陪爸妈回去住一段时间，其实我也理解，妈妈只是不适应你离开她。”女人看着一脸无奈的男人“噗嗤”一声笑了，拉着男人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