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何叶摁亮手机看了一眼，5:30。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起身，只是睁眼看着天花板，巡视了一下漆黑的屋子，透过手机微弱的光，可以看到她黑黑的眼圈。终于，手机的灯灭了，屋子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一点儿光都没有了，何叶依旧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穿上了衣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这期间，耳边的呼声一直没有断过。

等沈毅醒来时，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点：两碗蛋炒饭，一碗紫菜汤。何叶正在小小的卫生间洗漱，沈毅慢腾腾的起身、穿衣。早上就在两人安静的用餐中结束了，之后，各自收拾、出门、上班。

何叶和沈毅已经认识整整十年，正式在一起也有七年了。这样的早上也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了，想到这无数次单调唯一的早晨，坐在地铁上的何叶突然有些惊慌，她迫切的想回到自己的那个小家。

她还记得刚开始工作时，他们俩为了找一个合适的住处花费了多少的精力。到最后选择了现在住的房子，虽然贵了点、小了点，但是沈毅说：“这个地方出门不远就是地铁，不用换乘就可以到你公司楼下。位置很好啊。” 可沈毅却要倒两趟公交才可以到上班的地方。何叶还在犹豫的时候，沈毅又大义凛然的拍板：“就是这里了，在北京，才倒两趟公交，不要太近哦！反正我上班比你要晚的。”

浑浑噩噩的回到小房子门口，何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请假呢，最近公司都比较忙，不知道那个啰嗦的女魔头会不会准假。她拿起手机，给主管发了个信息：方主管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请一天的假。何叶。奇迹般的，那个啰嗦主管没有回电话盘问。

在门口发完短信，何叶才掏钥匙把门开开。独立的卫生间，开放式的厨房、客厅和卧室。家具也不多，一张桌子用来吃饭，也用来放电脑，现在上面空荡荡的——电脑被沈毅拿到公司去了。一个沙发，沙发后面就是床，还有个简易的衣柜，没有电视，没有空调，没有洗衣机，唯一的电器是那个房东用淘汰的小冰箱，据说是车载的，特意找人改过线路了。

环顾一周之后，何叶的心里稍稍安稳一点，虽然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确实没有刚才那么慌张了。心定下来之后，何叶又有点后悔刚才怎么那么冲动，还发了短信请假！但是看看时间，现在赶去公司也晚了，迟到等于旷工半天，也太不划算了，算了，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哦不，半天吧。

无所事事的呆坐了会儿，还不到九点钟，何叶不知道还有一上午的时间该怎么打发。于是带上身份证，去了街对面的网吧。在还没有买电脑的时候，俩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网吧，一待就是一整天。但是等开了机，何叶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依旧想不起之前喜欢网吧的原因，只好退掉卡出来。网吧待不住了，那就去买菜吧，何叶向西拐，去了菜市场。

他们住的是北京的城中村，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菜市场，虽然超市比菜市场更近一些，但是超市里卖的要比菜市场贵好多，只有买一些日用品何叶才会去超市，或者没有钱要用信用卡的时候。

何叶买了一块鱼肉，一块瘦肉，一小把西芹，一小把小白菜，一小袋子黄豆芽，几个土豆。 好久都没有一次买过这么多菜了。每天都是何叶下班的时候来菜市场急匆匆的买点菜，然后再回家，今天来的早，菜又多又新鲜，忍不住就多买了点。

回到家也才10点钟，何叶想着好像很久都没有大扫除了，虽然每天都会简单的收拾一下屋子，但仔细看还是有很多死角脏的不成样子。  何叶打开热水器，开始大扫除，先是厨房，再是卫生间，最脏的两个地方几乎花了何叶三个小时的时间，快一点何叶才把这两个地方打扫完，匆匆吃了几口饭，何叶又忙着把被子拆下来洗，拖地板，晒被子、晒厚衣服 ，擦桌子、床头、暖气管，收拾抽屉、衣柜……直忙到3点才住了手，忙的一身汗。本来想好的休息半天，变成了劳动一整天，哎！

休息了一会，何叶洗了个澡，把晒着的被子衣服收了进来，套上干净的被罩，结结实实的睡了个午觉。等何叶一觉醒来，天都已经黑了。北京的冬天天黑的特别的早，5点半外面华灯已上，何叶的屋子是在一层，院子里的人大都还没有下班 ，黑暗的院子更显得屋子里阴沉沉的。何叶开开灯，穿上衣服，精神抖擞的开始准备晚餐。她打算做一个水煮鱼，一个酸辣土豆丝，一个小炒肉，一个蒜蓉小白菜，这些都是沈毅爱吃的菜。

早上的慌乱让荷叶有点不爽，但仔细回忆，俩人是好久都没有在一起好好的吃一顿饭，聊一会儿天，沈毅也好久都没有对自己说：我爱你，自己也好久都没有认认真真的为沈毅做一顿可口的晚餐了。何叶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每天上班时间比较紧，她总是选好做的买，每顿饭做的菜也不多，有时候一个有时候两个。

等做好饭已经7点了，何叶特意做的刚刚好的饭量，她想着明天早上给沈毅煎个鸡蛋热杯牛奶，过一个和今天不一样的早晨。收拾好凌乱的厨房，何叶一边刷微博，一边等沈毅回家吃饭。

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这么悠闲的等着他回家，等着他共进晚餐。有多久了呢？何叶自己也记不清了。各自上班之后，似乎就很少有这样的心情，总是觉得累。特别是结婚之后，四年的恋爱时光似乎把俩人之间的甜言蜜语消耗殆尽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纪念日、生日、情人节……再也没有热恋时相看两不厌的感觉。甚至于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人家是人生三喜之一，而他们却是人生最累，没有之一。那晚俩人背向而眠，连互道一句“新婚快乐”都没有，更糟糕的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仿佛累的那么的天经地义，那么的理所当然。

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何叶没办法否认自己对于以往的怀念。是的，她开始怀念了。不都说当一个人开始怀念从前的时候，就说明这个人已经老了嘛！自己是已经老了啊？！呵，还没开始自己想象中的人生就已经老了吗？还没有和他共同孕育一个新生命就已经老了吗？还没有……还有那么多个还没有呢，难道已经老了吗？还是，我们的爱情已经老了呢？是了，只是爱情老了吧，要么我怎么不会想起同学的以前、朋友的以前、家人的以前，而仅仅是想起了我们的以前？

当何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是7:30了，手机的灯光因为长久的不用已经灭掉。何叶从新按亮手机，把自己精心做的那几道菜拍了照片，发了微博。她在微博里写到：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仅仅是因为我想要这样做。我想要给他一顿可口的饭菜，我想要和他愉快的享用晚餐，我想要对他说一声我爱你。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灯光的原因，此时的何叶脸色微红，眼睛熠熠发光 ，不再是刚刚沉思的灰朦。

看看凉了的饭菜，何叶抓起手机想给沈毅打个电话——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到家了。 而手机适时地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沈毅的：老婆，刚谈完一个合作，今晚就不回来了，老板说要庆功。

其实何叶更喜欢沈毅叫她叶子，刚开始他也确实是按要求做的，只是后来……可能沈毅更喜欢叫她老婆吧，他是觉得这么叫更有归属感？不管怎么样，何叶在纠正了几次无果之后，也不再纠结了。哎，又想到哪儿去了！

何叶没有热饭菜，就着凉了的水煮鱼，匆匆吃了几口饭。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不知道为什么，叶子没有特别的伤心，只是有一点点的失落，就好像错过了一趟上班的地铁。你知道的，北京的地铁5、6分钟就一趟，一点也不难等。

在睡觉前，叶子特意上微博把刚刚发的那条删去了，微博下没有评论没有点赞，应该还没有人看到过。 许是下午午睡了的原因，叶子辗转反侧，不过，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终究还是睡着了。意识模糊之前，叶子还在想：看来明天还是要吃蛋炒饭的，只不过不用再煮汤了。

而沈毅，还没有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