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肩膀上入睡

        朋友有几天没出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音信。下午看到他的一条朋友圈，“在车上醒来，揉揉眼睛，这不是梦，只是这世上又少了一个叫我小名的人。”下面的GPS定位是他的家乡，离这里千里之遥的地方。突然喉头有些哽咽，眼睛红了红。

        年岁越大，越害怕失去了，想到那些带着鲜红记忆的人也许有一天再也看不到了，再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再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心里在隐隐作痛，睡了一觉，并不踏实，断断续续地梦到家里，尤其是父亲。然后就特别想回家了，然后很多残存在脑海里的一块一块拼接不上的片段，一点一点地都想起来。

         “靠在我肩上睡吧。”我转过头去，看见父亲疲倦的双眼。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僵硬地哦了一声，慢慢地靠在父亲肩上。他的肩胛骨咯得我左脸生生地疼了一下，再乱动好像不合适，想着坚持一会儿就好，只是眯几分钟。可我根本睡不着，他很紧张，肌肉都紧绷起来，整个人也坐得笔直，一动都不动。

          周围很吵，车厢里不停有人在说话，马上就要到下一个站了，又有不少人在从行李架上取箱子，还有人扯着嗓子喊着谁的名字。泡面的味道很浓郁，不时地窜进鼻子里，引起胃里一阵翻腾。这样喧闹的环境，我只感觉到父亲的肩膀。

           我一直都知道父亲很瘦，他不是那种高高大大的男人，相反，他个子小，瘦得就脸上有点肉。近几年因为老是喝啤酒，倒是长了点肚子，但是离胖也十万八千里。可是这一刻，我终于有了难以言说的一种真实感。这些年，他似乎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太多东西了。他从来什么都不说，我念书，读住校，家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告诉我，只要我回家，看到的从来都是笑脸。我知道生活没有那么简单，不可能没有一点儿磕磕绊绊。后来知道母亲生病，爷爷住院，他跑车的时候把别人的车划了赔了很多钱。这些发生在我读书期间的事儿，都是后来听家里人聊天的时候得知的。我没有经历过家人的兵荒马乱，没有因为除成绩以外的事烦心过，没有担心过所有我其实应该担心的事。

         都没有。

         他以前背过我。小时候，和所有孩子一样，趴在他肩上睡觉是最普通平常的事，是最值得跟小伙伴炫耀的事。我还记得他拉着我跑步，一路笑着跑，结果一脚拌在石头上，两个人摔成一团；我还记得他把着我的肩，跟我商量怎么找借口去奶奶家蹭饭；我还记得他在我放学的时候，装作无意地路过我学校门口接我回家。可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很少说话了，要是母亲不在家，甚至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一说话就吵架，吵得谁也不搭理谁。其实没有人有错啊，他只是希望我好而已。

          到站了，行李箱滑动的声音异常刺耳。我在这时沉沉睡过去，梦到儿时在父亲肩上睡觉，舒服香甜。原来，在你肩上入睡的感觉，从来没变。十几年了，一如往昔。